第一百三十一章.山洞.诡异.裸女
书名:夢魔驚魂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11994字 发布时间:2023-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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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山洞.诡异.裸女

 

李峻峰和同事追捕付大虎已经十多天了。

  付大虎是个有5条命案在身的逃犯,杀人后立即潜逃,身上还带有武器。李峻峰和同事跟着他的踪迹来到了大明山,可在山里转了几天,却没有任何发现。

  这里群峰延绵,山上净是密林古树,人要逃在山里,真的很难找得到的。他们相信付大虎肯定躲在这山里,并没有出去,于是分头去搜索。这天李峻峰来到一座山上,看到前面山腰上有一个山洞,就打算上去看一看。

  就在这时,李峻峰似乎从风中听到一个人的尖叫声,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正是那山洞。他立即往上走,果然又是一声尖厉的叫声传了过来:“救命啊!”李峻峰立即往山洞跑过去。来到山洞前,呼救声又从洞里传了出来,李峻峰冲进山洞,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洞里不算很宽,但却颇深,里面干燥异常,地上的积尘堆着好高,脚一踏进去,就出现深深的印子。他在几块巨石间搜索了一阵,也没有看到人。

  这里看样子并没有人进来过,难道刚才听错了?却在这时,就听呼救声又从洞里传来,他跑过去一看,这才发觉声音是从一个小孔里传出来的,是一个女子在叫。

  女子叫道:“救救我!”李峻峰这才注意看,发现这里是一个洞,只不过被人用大石封住了,只露出一个小孔,里面黑糊糊的。他问:“是谁将你关在这里?”女子只是焦急地说:“我被人困在里面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他用力挪动堵着的石头,但石块太大,他一时也挪不开。费了半天劲洞口能容一个人爬出来,他向里面喊道:“你从这爬出来吧,我接着你!”女子说了声好,就将头伸了出来,说:“可我身上还被人绑着,你得拖我出去。”

  李峻峰伸手进去往她身上一抓,却发现女子竟然光着身子,不禁顿了一下,女子说:“你先拖我出去!”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女子从洞口拉出来。

  这女子上身赤裸,下身穿着一条裙子,已经很破烂了,她的手被反绑着。李峻峰替她将绳子解开,眼见女子无衣可穿,李峻峰只得将身上的衬衣脱下穿在她身上,女子这才连声向他道谢。

  女子说,她叫秦红袖,是这大明山脚下的人,这天上山采药,突然被人劫了关进洞里面。那人白天出洞,晚上回来过夜,出去的时候怕她跑掉,这才将她绑了,还用大石将小洞堵住。但有一天那人却再也没回来,幸好里面还放有一些食物,她才能撑到现在。

  出了洞口,李峻峰对女子说:“你下山回家去吧,”女子问:“那你呢?”“我还要去抓一个人,如果不把他归案,也许以后还会有人受害的。”秦红袖说:“我跟你一起走吧。”他拒绝了,但她说,“这一带的山上我可能比你熟悉一些,有我带路,你一定能很快找到罪犯的。何况我也恨这些杀人的强盗,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会拖累你的。”看着她脸上的真诚,李峻峰答应了。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李峻峰打着赤膊,山上的野蚊不断地向他身上袭击,痒得他不断地去抓。来到一处山崖下,秦红袖就让他等一会儿,自已往崖上爬去,不一会儿就从上面采下几株不知名的草来。她将这些草放在嘴里嚼碎了,拿在手上替他擦在光着的身子上,说:“擦上这些药,任何虫子都不会叮你了。”李峻峰果然觉得身上凉凉的,痒劲全消,这秦红袖还真有一手,不愧是个采药的。

  两人继续在林间走着,李峻峰发觉秦红袖奔走的速度极快,他几乎都赶不上她的步子,不由暗暗称奇。

  突然泰红袖停了下来,鼻子嗅了一阵,又朝四周望了望,说:“这里好像有人走过不久。”李峻峰一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不禁问:“你怎么看出来的?”秦红袖说:“我觉得这里有一股男人的气息,但和你身上的又不同。”

  李峻峰大吃一惊,看来她的鼻子灵敏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秦红袖说:“这人应该朝这方向走了,我们跟过去,一定会找到他的。”

  李峻峰跟着她继续走,不久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山洞。两人来到洞中,果然里面有人到过的痕迹,看来对方真是在这里过夜了。秦红袖又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说:“这人今天早上还在这里,不过已经走了。”他问:“你能看出他往哪里走的?”秦红袖指着另一个方向说:“他就是从那里走的。”

  李峻峰这次完全相信了她的话,这秦红袖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山里的情况显然比他更熟悉。他跟着秦红袖继续往前赶,不久就钻进了一条山谷。秦红袖停了下来,笑道:“这人显然并不熟悉这山里,他从这里走,最后一定得从那一处风口出来,但却要花上一天的工夫,我知道从另一个方向走,只用几个时辰就到了。”

  两人立即往另一方向走,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秦红袖说:“他一定也会找山洞住下的,我们得赶紧去前头等着。”她似乎对黑暗并不在乎,在顽石蔓藤间行走自如,遇到险要处,还拉着他的手走。

  等他们来到所要到的地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秦红袖说:“他还没有出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来到一处岩石下,将地上的草踩平,两人席地而坐。李峻峰带有干粮,两人将干粮分吃了。秦红袖说:“这样黑的夜里,他也不可能赶路的,一定找山洞过夜了。你也困了,就躺着吧,天亮后他一定会从这里出来的。”奔波了一天,李峻峰也真困了,就靠着岩石沉沉睡着了。

  眼见天已经大亮了,李峻峰才醒来,发觉她躺在身旁,紧紧靠着他。李峻峰脸不由一红,慢慢坐了起来。这时秦红袖也醒了,她睁开眼睛笑了笑,说:“真对不起,我害得你没了衣服穿,这一夜一定冷了吧?”他摇摇头说:“没事的,我身体棒着呢。”

  泰红袖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真是个好人。”突然她脸色一变,说:“有人就要来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前方有树叶响动的声音。李峻峰透过树丛往前看,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正是他追捕的付大虎!他悄悄地站了起来,打算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谁知他刚掏出枪来。就听身旁“扑棱棱”飞起两只鸟来,敢情他的举动将停在树上的鸟惊飞了。

  付大虎一惊,也发现了李峻峰,立即转身就跑,李峻峰眼见已暴露,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举枪指着对方说:“不许动!”但付大虎一闪身躲到了树后。李峻峰握着枪慢慢向前走着,来到那株树前,却发现已经不见了付大虎的踪迹。

  不能再让他跑了!李峻峰沿着对方的踪迹追下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树叶一声轻响,他暗道不妙,刚转过枪口,就看到付大虎站在一株大树旁,手中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李峻峰就见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几乎在同时,李峻峰手中的枪也响了,这一枪正中付大虎的眉心,他瞪着失神的眼睛倒了下去。

  挡到李峻峰身前的正是秦红袖,她捂着胸口,对着李峻峰说:“你是好人,不应该死的。”说着她微笑着倒在地上,顺着斜坡滚了下去。他大喊一声,想过去拉住她,但却没能拉住,她的身子不断往下滚,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李峻峰冲下坡来,不管他如何找,却再也没看到秦红袖的尸体。

  杀人犯付大虎被击毙,同事们来到后,大家几乎搜遍了这一带,也没见到秦红袖。李峻峰颇为奇怪,就到山下去打听,但大家都说这一带并没有一个叫秦红袖的采药姑娘。这方圆数十里,只有几户姓秦的人家,但他们都没有人失踪过。

  带着疑问,李峻峰和同事一起来到当时救出秦红袖的山洞,只见洞内的小洞口依旧,里面黑糊糊的,大家撬开堵着的石头,里面的情形让众人惊呆了。

  只见小洞里倒着一具干尸,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看样子应该有数百年的历史,尸体的手被反绑着,显然死前曾经挣扎过。更奇的是,它的身上竟然穿着李峻峰的那件衬衣!

 

 一天,我要出差去青城办点事,有点急。去青城要在南山站转车,不凑巧的是,因为时间紧,赶上的车次都是晚上的。

  00:26,列车准时到达了南山站,我匆忙买了去青城的票,去青城的K324次列车03:07分发车,还要等两个多小时,于是抓紧时间到候车厅休息。

  南山站是个小站,眼下是淡季,候车厅里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在那里,有些昏暗的灯光照在大厅里,更显得冷清。

  我买了份报纸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看着看着就有点困了,毕竟坐了大半天火车,又这么晚了,就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在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踹了我一脚,我猛地清醒过来,一睁眼,发现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穿夹克的男子,见我醒来,他极不自然地把手放进口袋里,站起来走开了。“扒手”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连忙检查我的提包,包底果然有道划痕,还好没有让他得手,不然的话我的那资料和证件丢了可就麻烦了。我回头,一个年轻人坐在后排,看来他就是刚提醒我的好心人了。

  “刚才谢谢你了!”我感激地说。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一下是应该的。”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很舒服,脖子上挂着一个玉麒麟。

  跟车站工作人员反映了情况后我就和他聊了起来。听说我是去青城,他很兴奋:“我家就在青城。可是已经三年多没有回过家了……”我也是个长年漂泊在外的人,听他这么说不禁也有些伤感,明天似乎还是重阳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地问我,“你去青城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要给家里人捎东西吗?”我问。

  “嗯。”他点点头,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这个人一向是很豪爽的,更何况我和他一见如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能帮你的兄弟我一定帮!”

  他从脖子上取下那个玉麒麟,慎重地放到我的手上。他的衣服很单薄,手凉凉的。

  我有些吃惊,他怎么把这样贵重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呢?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我相信你的!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能帮我的人……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到青城柳县北村26号的那家,柳县北村很近的,从汽车站坐车过去20分钟就到,那家很好认的,门前有一棵大枣树。

  “那是你家?”

  “嗯,你就说是小三托你带来的!”他顿了顿说,”我叫李正华,小三是我的小名。不能够再孝敬老人,心里真的很愧疚。可是,人在外面总有些不得已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真的感觉没脸回去见二老……”说着,他竟有些哽咽了。

  我心里也变得沉重,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安慰他说:“不用太伤心了,人生总是有起有落的。”这时候,候车厅广播响起了,“K324次列车已抵达本站,前往柳原、泸州、青城……的旅客请到检票口进行检票……”

  “我要走了……你的事我一定帮你办好,兄弟,保重!”

  “您走好!好人会有好报的!”

  到青城已是上午10点多,我办完事已到下午4点,归程的票也已买好,是20日上午的─—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坐车,真的是太乏了,我准备在青城休息一晚。于是在汽车站旁边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房间在二楼,在窗前可以看到路口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

  突然想到了小三,从包里摸出那块玉麒麟,做工很精细,光泽也很好,拿在掌心凉凉的,只是那根红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还有些脏,看了看,我又匆匆出发了。

  按照小三说的地址,我很快找到了那一家,门前的枣树叶子已经枯黄,院中的丝瓜藤也干枯地卷着,秋天的农家小院里,有了一些萧条的感觉。

  我敲了敲门,走出一个老人:“你是?”

  “您是小三的父亲李大爷吧?”

  老人似乎有些惊讶:“是。”

  我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了玉麒麟,老人颤巍巍地接过,一行老泪扑簌而下。

  我看着有些过意不去。

  老人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一想起这孩子,我就……咳咳……不说了,来进屋坐坐喝口茶。”

  老人进屋就招呼老伴:“来客人了,弄几个菜去,让小四去买点酒!”

  我忙应着:“不用忙,我坐坐就走!”

  “那怎么行!你帮小三这么大的忙,怎么也要吃顿饭嘛。你先坐!”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了下来,其实我从小也是在这样的农家长大的,好久都没有吃过农家饭了。

  老人家里并不是很宽裕的样子,老人端来了茶水,却也清香。

  “小三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什么好吃好喝的给他,可这孩子听话,又孝顺……咳咳……这么几年了,还是放不下啊!”老人言语里透着悲凉。

  “其实小三也挺想家的,只是他可能现在有些事,不方便回来,才没能看您老人家的。”我安慰老人。

  老人的脸上有一丝惊愕,他问我:“你跟小三是很好的朋友吧?”

  “其实我们才认识不久的。”

  老人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我便把我和小三认识的经过告诉了老人,听完,老人的脸色有些凝重。

  晚饭做得很丰盛,虽然只有我一个客人,可是却炒了一大桌子的菜。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四,应该是小三的弟弟不会错了──他们长得很像,笑起来的时候露着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很舒服,他的脖子上也有一个玉麒麟。不过小四明显地显得黑壮。“你和你哥哥长得真像!”我忍不住说,他似乎不是很爱讲话,只是笑了下。老人不停嘱咐着:“小四,给客人倒酒!”他家里人很热情,我们一边拉家常,一边喝酒,不知不觉我们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老人对老伴和儿子说:“你们先下去吧,我要跟客人谈点事情。”

  他们都出去了,我有些疑惑地看着老人。

  老人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会来的,昨晚我梦见小三了,他说有人会带他回来。三年前,小三去了泸州,这孩子虽懂事可自小身体就不大好,那年在他回家的路上,也就是在南山站的时候,突然生病,在车站里昏厥了过去,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你说的是小三?”我有些怀疑老人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没错,你不要怕,你不是帮小三带回了玉麒麟了吗?这麒麟本是一对的,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个,从小就带着的。你帮他带回了他的东西,是帮了他,他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你有没有听人说过,玉是有灵性的?”

  “似乎有人是这么说的。”

  “对,这块玉他从小带到大的,自然也是和他的灵魂相通了。小三出事的时候是在车站,因为路途遥远,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带回的只有他的骨灰了……”

  老人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照我们这里的说法就是,小三客死他乡,在外面做了回不了家也投不了胎的游魂了。可是我昨晚梦见他跟我说,他走的时候,玉麒麟的带子断了,掉进了车站门口的花坛里,他的精魂就在这块玉里面,他今天找了个人帮忙带他回来……你这也算是救了小三啊,如今他魂归故里,没什么牵挂了,他也好去投胎了……你是我们家小三的恩人呀……还有,今天是九月初九,小三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去的……”

  我听老人讲完这通话,惊异不已,却并不觉得害怕,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事情,但如果小三不是人的话,我倒觉得这鬼反比人更可爱!

  待我想起该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老人留我在他家留宿的时候,我也不再推辞了,我明白他的心情。

  第二天,谢别了李家人,我在回旅馆结账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了一惊: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原来昨晚半夜隔壁的窗帘店失火了,火苗蔓延过来,这家旅馆也未能幸免,由于楼道被堵,有4位客人在混乱中丧生了,其中就包括我隔壁的一位客人。

  看到这一切,我不禁感到一阵心惊:假如我昨晚不是去了小三家,我会不会也是遇难者中的一个?还有,究竟是我救了小三,还是小三救了我?

 

接到梅子的电话,江又明迫不及待地回了老家。梅子是他的初恋女友,他一直都深深地爱着她。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他离家三年,一直没有跟她联系,现在梅子要结婚了,他无论如何都该回去一趟。

  6个小时的车程,江又明下了车,搭乘汽车回到小镇。镇子里仍旧有那些熟悉热情的乡人,可他们一律对他冷着脸,他打招呼,微笑,得到的却是冰冷漠然的目光。难道,难道三年前的事败露了?想到这儿,江又明不禁打了个寒战。

  在忐忑中来到梅子的家,江又明上前敲门。梅子很快就来开门了。看到江又明,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江又明说:“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江又明跟着梅子进到屋里,心里不是滋味儿。三年前,他曾不止一次偷偷爬窗进去,和梅子悄悄厮守。三年过去,他最喜欢的女孩却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他怎么能甘心?梅子为他倒了梅茶,江又明问新郎是谁?梅子头也不抬地说:“镇东的张二河。你知道,他一直都喜欢我。”

  只这一句话,江又明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张二河?梅子淡淡地说:“你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然后杳无音讯,我等了你三年,时间够久了吧?我嫁给谁,你还关心吗?”

  望着梅子忧郁的目光,江又明的心七上八下。此刻,他完全顾不上梅子的感受,他的脑子里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砸着,锤着,一下又一下。他必须弄清楚,梅子真的要嫁给张二河?可是,可是三年前,他分明把张二河打死葬到了树下的瓮中。而这也正是江又明离开小镇的原因。他杀了人,他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在家待下去。甚至,他没敢告诉梅子。梅子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还要她养老送终,她怎么可能跟着他背井离乡?

  透过窗子,江又明看到了院子里的老梅树。这里的风俗,家家院中都种一株树。或樟或榆或杨或槐,不仅如此,树下还埋有一口瓮。瓮很大,栽上树的那天起就把瓮埋下去。亲人故去,就置于瓮中,上面用盖子盖紧。逢年过节,或者平时饭菜丰盛,一定要盛一碗肉菜放到树下给亲人的。如此这般,三年之后,才会放进棺木进行土葬。

  瓮葬,这或许是对亲人最好的怀念吧。

  江又明辞别梅子匆匆回家,打开锁了三年的大门。站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他一动不动。江又明努力回忆三年前的情景。张二河因盗窃罪从监狱回来没多久,某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去找江又明,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你凭什么要娶梅子?梅子是我的,你知道吗?她是我的!早在四年前,她就是我的了。在高粱地里,她的第一次给了我……”

  听到这儿,江又明惊呆了。原来是张二河?!四年前,他在河边救起了跳河的梅子。梅子向他哭诉,就在镇边的高粱地里,她被人强暴。当时,被一条又脏又臭的毛巾捂昏之后,她失去了知觉。只有死,才能洗尽她的耻辱。想不到,那恶人竟是张二河?

  江又明一把揪住张二河,可尽管张二河喝得烂醉,但身材瘦小的江又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张二河将他掀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江又明被打得眼冒金星,他愤怒至极,手胡乱地抓到了屋角一块石头,抄起来朝张二河的头上砸去。

  张二河声都没吭就倒在了地上。江又明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分钟后,他觉得不对。张二河头部血越流越多,再探他的鼻息,气息皆无。江又明吓得差点儿瘫坐到地上,他杀死了张二河!

  哆嗦了有十几分钟,江又明心里有了主意。用布将张二河的尸体裹了,挖开树下的大瓮,将他塞了进去。清理掉所有的痕迹,天已经亮了。这件事之后,江又明每天都忐忑不安,一回家就禁不住去看那株桃树,最重要的是桃树下的瓮。一番冥思苦想之后,江又明终于离开了小镇。

  在院子里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天黑了下来。江又明将大门从里面反锁,然后拿来铁锹,开始挖土。一直挖到半尺深,他看到了那个瓮,仍然封得很好。江又明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将水泥盖子揭开,他探出头。

  那一瞬间,江又明毛骨悚然。瓮里,居然空空如也。他揉揉眼再看,瓮里,仍然什么都没有。江又明站起身,浑身出了一身的冷汗。水泥盖子是封着的,树下的土也没被挖过的痕迹,可张二河的尸体呢?一个死了的人,还能逃走?这,这绝不可能。

  江又明迅速将土填回去,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他没有答应,铁锹挥舞得更快了。敲门声持续不断,江又明胡乱掩好土,走到门前。居然是梅子。梅子见他满头是汗,问他怎么了?江又明胡乱答着,问她有事吗?梅子说,张二河想请他喝酒,特意让梅子来请。

  江又明头皮发麻,想拒绝,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努力镇静一下,告诉自己,他必须见见张二河,看看他是人还是鬼!

  跟着梅子来到镇东,一路上梅子沉默不语。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住脚,指指半天空的月亮,问江又明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江又明怔了一下,蓦然明白了梅子的意思。

  十年前,江又明父母早逝,他寄居在小镇的亲戚家。因为生得矮小,他一直都被人欺负。有几次,被人骑在身上打。梅子守在他身边,替他拍去身上的土,安慰他说,不如给自己讲故事。再有人欺负了你,你就编故事给自己听,直到把自己哄得忘了难受和屈辱。当时,也是这样的满月。梅子说完,还指指头顶:“月亮还有圆缺的时候呢。缺的那一块,不是被狗吃了?”

  想起这番话,江又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小时候,他的确常常这么哄骗自己,等他长大,他会把欺负过他的人揍个鼻青脸肿,甚至在想象中他已经报复了他们。虽然是自欺欺人,却让他一年又一年地熬了过来。莫非,他杀死张二河,也是自己给自己讲了个故事?

  江又明的心一阵剧烈地跳动。梅子走在前面,推开了张二河家的门。张二河就站在院子里,铁塔般的身子,一脸横肉,目光看上去仍旧凶狠。江又明的手攥出了汗,张二河压根没死,原来他杀死张二河不过是自己的想象!那一瞬间,江又明感觉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张二河在喝酒,都不抬头看梅子。江又明望着梅子单薄的身体,微微有些悲凉的眼神,对自己说,决不能让梅子嫁给这个混账男人,绝不!

  张二河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根本不把江又明和梅子放在眼里。甚至,他的嘴里还哼着小曲,一粒粒地吃着花生米。江又明怒不可遏,他回过神,叫梅子回家等着他。梅子迟疑一下,答应着离开了。现在,江又明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一定得除掉这个恶棍。只是带着梅子离开小镇远远不够,张二河会找到她的父母,会欺凌她的亲人。他曾经糟蹋了梅子,绝不能再糟蹋梅子一辈子!想到这儿,江又明的手伸向了腰间,那里挂着一把虽小却无比锋利的水果刀。

  半瓶酒落肚,张二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院正中的桂花树下撒尿。就在他仰头看天的工夫,江又明已经走到了张二河的身边,手起刀落,水果刀准确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张二河似乎很是惊讶,扭过头,木呆呆地倒在了地上。江又明喘着粗气,拿起铁锹掘起桂花树。他得把张二河的尸体埋进瓮里,这是藏匿尸体最好的地方。没过多大工夫,一口黑色大瓮露了出来。江又明蹲下身,掀开了盖子。明亮的月光下,他竟然看到一具骷髅藏在缸中。骷髅围着白色的围巾,戴着眼镜,垂着头。江又明后退两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那分明是江又明自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死了?被张二河放进了瓮中?江又明抱住头,完全不能相信这一切。渐渐地,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断。张二河从监狱回来不久,特意请他喝酒。他本想不去,可张二河执意要请。喝下几杯,张二河劝他放弃梅子,江又明自然不肯。张二河说,梅子是他的,谁都休想夺走。然后,江又明知道了以前他曾对梅子做过的事。他怒不可遏,可没等他伸出拳头,张二河早三拳两脚,将他打倒在地。江又明说,只要他活着,绝不会让张二河动梅子。就这样,张二河把还喘着粗气的江又明扔进树下的瓮里,盖上了水泥盖子。

  瓮中的江又明直到临死前还挣扎着想爬出瓮去将张二河杀死。而事实上,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爬出去的只是他的魂,在臆想中杀死张二河逃离家园的,也只是他的魂。所以,他进到镇子,所有的乡亲都冷漠地待他,因为他们压根看不到他。张二河,也是一样。

  江又明缓缓地起身,再次来到梅子的家门口。梅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江又明不明白,为什么梅子能看到他?梅子深情地望着他,正掀开院中梅树下的瓮盖。

  她认认真真地对江又明说:“谢谢你。”

  打开瓮,江又明看到瓮中葬着一个女孩。身穿红袄,披着绿缎衣服,她的手上,戴着一枚假的翠玉镯子──那是江又明送给梅子的礼物。在江又明死后,张二河又猥亵了梅子,并将杀死江又明的事情告诉了梅子,梅子当晚便投河自尽了。

  “我一直都在寻找你,找了你整整三年才找到。我让你重回镇子,让你看看我们的遗骸,好从自己编织的故事中走出来,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梅子说着,拉住了江又明的手。

  江又明看着梅子,突然想哭。但是,江又明却笑了。和梅子在一起,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愿望,他永远都不应该有眼泪。环抱着梅子,江又明轻声说:“对不起。”

  梅子将头靠在江又明的胸前,同样轻声说:“没关系。”

 

我老家是西北的一个小村子,由于地理位置太过偏僻,每次回去我都不得不忍受长时间的旅途折磨,有将近三十多个小时是在火车和汽车上度过。

  那年冬天,等我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三轮摩的在我付了钱后,一声轻鸣便消失了,大门内的老柴狗却警醒地吠个不停。“谁啊?是二小子么?”母亲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我应了一声,母亲趿着棉鞋,给我开了门。

  吃完母亲给我煮的一碗酸菜面后,我才想起一直没见到父亲。

  “村头张家的老头过世,你爸守夜去了。”母亲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所在的村子很小,因此谁家有点事,大家都会出份力,特别是丧葬之事。我们村有守夜的风俗──在人死后,村里每户出一人,拎着一卷黄纸来到主事人家,然后围坐灵堂前,静静地守上一夜,算是对死者的缅怀和悼念。

  我对母亲说了一声,便朝张家走去,一进门就看见了灵堂前的父亲。他和大伙围坐一圈,中间是一个破搪瓷盆做的火炉,里面是烧得通火的老树根。我的眼光越过围坐的众人,看向他们身后的灵堂,一张帘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帘子前一个小方桌上放着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线香和一支细竹棍,棍子上系着引魂幡,幡上是曲曲折折的符文。香炉旁边是一盏清油小灯,随着我进来的一股风将油灯的火焰吹得东西摇晃,衬得整个灵堂更加诡异。

  我和认识的长辈、同辈打了招呼之后,便让父亲回家休息去了。

  守夜是一件很耗人精力的事情,大家就那么坐着,除了聊天,基本没有其他娱乐,对着一盆火,耗着时间。许是白天坐车久了,在火盆旁坐下没多久,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面前温暖的篝火更是滋长了困意,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股冷风吹醒了我,睁开眼,才发现灵堂的门敞开着,之前围坐一圈的人此时一个也不剩,只有火盆里的木炭无力地烧着。我站起身,伸伸懒腰准备回家,这时,一只手从一旁的阴影里伸了出来,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睡意全无。

  那只手拿了一些劈好的木头,放到火盆里,火光较之前亮了一些,阴影中露出一张脸来──是个老头儿。他穿着一件不知年月的大衣,支着高高的领子,半张脸陷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撮花白的胡子。

  “谢家仔,想不想听个故事啊?”

  父亲姓谢,村里长辈一般都这么叫我。

  我看了看屋外黑沉沉的夜,想了想,坐回老头儿跟前。

  你们后生仔不知道,其实,很早以前的守夜不是这样的,要比现在复杂讲究得多。

  那时守夜是在野外坟地里,身后不是灵堂,而是新起的坟墓,烤的也不是盆火,而是玉米秆。这个烧玉米秆是有说法的,是在给过世的人“烧炕”,好让他们在新地儿过得舒服一些,少打扰活着的人。

  虽是这样,但有一个地方的坟地却没有人敢去──就是北山。

  老辈人说那里阴气重,时常有鬼声传出,那声音我听过,很吓人。

  有一年,大概也就是眼下这时节吧,记得当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山上到处都是白白的,李家的老头子就是在那场雪中去世的,八十多岁,两个儿子送终,有福的人啊!

  李家大儿子从外县请了一个名头很响的阴阳先生为李老头看坟地,最后去了一趟北山,在那儿看上了一块地,说是什么福荫之地,埋在那儿能富三代。

  李家兄弟对先生的话十分相信,就决定用那块地儿来埋李家老头,一切收拾停当,一个问题却难住了兄弟俩:谁去给李老头守夜呢?村里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对北山坟地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李家兄弟为此好几宿没有睡好觉,一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二十四。

  你们后生仔没有见过二十四,在当时他可是很有名的人。为什么有名?一是他和常人不一样,常人手脚一共二十个指头,而他有二十四个──他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胆子特别大,他曾经跟人打赌,要去坟地睡一晚,最后是他赢了。

  听说李家兄弟愿意出三十块钱,虽说是去北山守夜,二十四也应了下来。那年月三十块钱可不得了,比一些干部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那天晚上天特别黑,二十四背着两捆玉米秆,拎着一个白灯笼就上了北山。

  或许是人少去的原因,北山的树木异常茂盛,一些不知名的藤蔓纠结攀附,将坟地罩得严严实实。不过在二十四眼里,这里只不过比别处树大一些,阴森一些而已。

  到了坟地,二十四先抽了一锅旱烟,然后慢慢悠悠地将玉米秆点燃。火光惊起了一群不知名的鸟,也照亮了周围的环境,他身后就是新起的李老头的坟,坟前的石碑亮晶晶的,像玉一样。

  李家的守夜有特别的规矩,除了“烧炕”外,还要点天灯。这是阴阳先生特别叮嘱的,大概是为死去的人指路吧。除了这些,还需在离坟不远处钉一根画有符咒的木桩。

  二十四看了看方位,将竹竿挑着的白灯笼担在肩上,准备找个地儿把木桩钉下去。走着走着,他发觉不对了,肩膀上的竹竿像是身后有人用力拽一样地开始往后窜,难道真的有鬼?!二十四大着胆子回头看了看,身后只有烧得正旺的玉米秆,于是他心一横,又往前走,没想到身后的力量更大了,他赶紧停了下来,胆气有些动摇,背上细密的冷汗渐渐多了起来。

  僵持了半天,他心想再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在外衣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嗖──”二十四肩上的竿子一下子没了,他回头一看,竹竿带着灯笼已经飞上了半空,明晃晃的白灯笼像月亮一样迅速升起。

  二十四有些目瞪口呆,以前睡坟地的胆气一下都泄光了,两腿像风中的枯叶一样抖动起来。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方位了,从怀里取出木桩迅速往地上一插,然后从旁边捡过一块石头,几下钉结实了,赶紧起身往回走。

  接下来更加让二十四胆战心惊的事情出现了,转过身的他再怎么用力,都无法挪动一步,仿佛刚才那只手的兴趣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死死地拽着他的一条腿……

  正当我听得兴起,也是故事高潮的时候,老头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后来怎么了?”听得入迷的我有些着急。

  “第二天,村里人在坟地找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二十四。他就那样站着,两条腿一前一后,像是在走路,眼睛睁得很大,手也紧紧握着,竟是活活被吓死的。村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发现了一根竹竿和那盏灯笼。”老头儿慢悠悠摸出了旱烟袋。

  一阵风吹进灵堂,油灯又晃了晃,盆里新放的木条还未燃着,起了一阵烟,呛得我直咳嗽。

  老头儿用一根木条将火挑了挑。

  我看了一眼,头皮立刻开始发麻。老头儿伸出的手上有六根指头!一根瘦小的指头像不合群的羊,远远地支在手掌旁边。

  故事中的二十四有二十四根指头,一只手正好有六根!

  那个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吓死的二十四,竟然就在我的身边,而且还抽着烟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守夜的故事?!

  我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希望天快些亮起来。

  老头儿没有动作,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他的静默,在我看来是最阴险的不怀好意,他在观察,找我的破绽。我愈发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双手也暗自抓紧了,如果他突然发起动作,这个木凳或许能替我挡一挡。

  我们的对峙持续到窗外开始发白,村子的狗叫了起来。

  随着狗叫,抽烟的吧嗒声消失了……

  我是被张家的二小子叫醒的。我并没有对他说起自己昨晚的经历,只是做了个决定,以后再也不去守什么夜了,也不想再听到守夜这个词,永远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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