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陈春回到母亲的老屋。虽然离母亲不是很远，但陈春很少回母亲的老屋。

陈春推开母亲老屋的大门，走进院子。老屋空荡荡的，母亲坐在堂屋门口，仿佛是老屋里唯一的一件陈年老物件。

陈春母亲扬起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皱纹，深深浅浅，如同岁月的藤蔓。陈春没有喊母亲，他在老屋院子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到老屋屋顶上。老屋破败不堪，开裂的墙壁可以伸进一只拳头，腐朽的椽檩可以轻松地插进一根手指。陈春母亲漠然冷淡地上下打量着他，没有讲一句话。

“房子要倒了，肯定过不了明年雨季。”陈春说着，目光依然没有离开老屋屋顶，他像在跟天空讲话，轻描淡写。

“房子倒了，把你埋掉。”

陈春这样说的时候，母亲又扬起脸，看了陈春一眼，目光依然漠然冷淡。

陈春离开，母亲看着他的背影，咂嘴鄙夷说道:“回来整哪样，尽讲白话，好好的房子，它就会倒了，吹你的死牛，住了几代人的房子，它就会倒了，以前还是大地主家的房子呢。你这些穷鬼，住得起。”

陈春听到母亲的咒骂，他懒得转回身，他一脚跨出院了大门，把母亲的咒骂留在院子里。

陈春没有过多的停留，在返回杨琴家的路上，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在外打工的姐姐，告诉姐姐母亲的房子就要倒了，肯定过不了来年的雨季。

陈春姐姐说咋办。陈春和姐姐说，叶落归根，你现在离了婚，居无定所，打工不是常法，你还是回来，把老房子拆了，重新盖点，现在拆旧翻新，政府还给两三万块钱的建房补助。房子盖好全部归你，我适当帮补你一两万，多的我也不敢，我再去跟爸爸说说，让他帮补你三四万块钱。陈春姐姐说，关键是我和妈妈处不拢，妈妈这种人，和谁都处不拢，在村里，只要我跟谁来往，她就要到谁家吵闹。到最后，我不是又要整成像她一样的一个老独人。她一天在村里骂张家长李家短的，村里人厌恨她得很。

陈春说：“她这把岁数的人，还有几年活头，实在和她处不拢，房子盖好后，要不你和她分开住，要不你还继续在外打工，你总得要有一个自己的家。要是哪天，房子真的倒了，把她埋死，我们两个咋个有脸活着。”好说歹说，陈春的姐姐终于同意回家盖房子。陈春的姐姐说，找不到盖房子的师傅，陈春说，盖房子的师傅，他负责找。

陈春随即拿出手机，找了几个朋友，问寻到一个师傅的号码，电话打通，没人接。

陈春回到杨琴家，刚进家不久，盖房子的师傅就把电话打到陈春的手机上，陈春接了电话，说了一些盖房子的相关事宜。没想，陈春媳妇，岳母就大声谴责道：“是你大姐要盖房子，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她要盖，她自己不会自己去找师傅。你算得是来我家上门的，家里的事，从来没见你这样上心过，外人的事，你上心得很。”

“她是我大姐！”陈春大叫一声。

“你吼什么吼！”陈春媳妇大声回怼道。

陈春转身离开媳妇杨琴家，身后随即传来杨琴大声咒骂：“你有本事走，就不要回来！”接下来就是杨琴噼里啪啦打砸东西的声响。

陈春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来找金克石。

“开门，开门。”

平寨工区院子大门紧锁着，陈春大吼几声，金克石懒洋洋地走出值班室，他挺着硕大的肚子来开门。

“从哪里来，”金克石问。

“从家里来，来看看你，”陈春说。

“来看看我？”金克石笑眯着说。

“杀鸡吃，”陈春说。

“好，”金克石欢快地说。

“杀哪只？”

“随便。”

“你的鸡，你说了算。”

“把那只公鸡杀了，还有几只？”

“还有9只。”

“老金，我买几只大鹅来你养着。”

“不要买来，我不得闲照管，”金克石意味深长地笑着，欲言又止地说。

“你忙着去找媳妇？”陈春问。

“我前两个月前谈了一个，”金克石脸上荡漾着笑容，有些得意地说。

“哪里的。”

“下面寨子里的，男人得尿毒症，医治了八九年，死了，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家里盖着一大栋房子，有一个弟弟，在城里当公安，房子买在城里，不会再回来了，家里还有她妈。”金克石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哦，太好了，带着一个小姑娘，房子又是现成的，你一样都不用操心。老金，好好把握，好好对人家的姑娘好点，当亲生的一样对待，”陈春说。

“我会的，这个女人对我好得很，她妈对我也好，叫我去她家当上门姑爷，”金克石更加难掩内心的喜悦。他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忙碌开来。

金克石把煮好的鸡端到值班室里。陈春躺在值班室床上。见金克石进来，陈春起身坐在床沿上。“老金，你的床单也不换换，旧巴巴的，你不怕，那一天你女人来看见，”陈春暧昧地笑着说。

“哦，你别小看我这床单，在上面滚过五个女人了，我这张烂床单，也怪牢，”金克石坏笑着说，现在的女人好哄得很，特别是那些离了婚的女人，三十几岁那种，随便跟她们在微信里聊聊，讲几句关心的话，她们就主动来了。

“我那本书有没有看完了？”

“看完了。”

“我要拿走了。”

金克石从床垫下面找出那本空房子日记，递给陈春。

陈春想去看看他和冬安雪曾经住过的房子，碍于金克石在，他又不好意思去。金克石告诉陈春，他现在相处着的女人叫双凤。双凤三十六岁，小他六岁。金克石还告诉陈春，有一次，他想拉双凤的手，双凤不给他拉。陈春说，就是这样的女人才好，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拉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牢靠，要不得。

“呵呵，”金克石发自内心地笑着说，我让她来我这里，喊了她好几次，她就是不来，说是等时机成熟再来，不像前面那几个，一叫就来。

“看样子，这一次，你是找着个好女人了，”陈春说着，心里泛起一丝妒意。

“嘿嘿，”金克石笑着，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多过的油汁从嘴角溢出，三两下就把鸡肉吃进肚里，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现在这个，还没问过我一个月工资多少，不像前面几个，才相处两天，就问我有没有房，一个月工资多少。我还当心她问我一个月多少钱的工资。我这点工资，要是她问起来，我还不好意思说。我们这种劳务工，一个月三千多块钱，有时候还拿不到，不像你们，一个月六七千，年底这几个月，八九千。”

陈春说，我教你一个办法，要是双凤问你一个月多少钱的工资，你就这样说，你刚参加工作时才拿四五百块钱的工资，这些年，每年都在加工资，现在加到了三千多块，每年年底这几个月，可以拿到七八千，拉扯下来，一个月有四千多块。

金克石不以为然地说:“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每个月就有八九百块钱了，哪里才四五百块钱的工资。”

陈春说：“这只是一个策略，目的是告诉她，你这几年，每年工资都在增长。”

“我才不管这么多，她要是哪天问起我来，我就告诉她，三千来块。”

“唉，教你的山歌，你不唱。”陈春为金克石着急。金克石却大咧咧地说:“管他妈的球，实话实说。”

“这一次，一定要把握好，你和双凤要是整成了，是你老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像夏小雨，冬安雪，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比他妈的老鼠药还毒，谁粘上，就毁谁一辈子。老话讲，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其实，男人入错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选错女人，入错了行，还可以再选，可以奋斗，可以拼搏。只要老天不灭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敢于拼搏，敢于吃苦，总有一天会走出来。而选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三天两头把你不当人，三天两头闹矛盾，离了婚，没有娃娃还好，要是有一个娃，就是一辈子的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像双凤这样的女人，很少了，男人得了尿毒症，还一直守着自己的男人，一直苦钱帮自己的男人医病，有些女人，就是自己的男人不得病，也守不住。”

陈春在说金克石，也在说自己，说到冬安雪，他就想起杨琴。想起这两个女人来，陈春就郁闷无比，陈春想，虽然冬安雪有诸多的不是，虽然杨琴在有些方面比冬安雪好，但是两者相比之下，他更倾向冬安雪，要是他和杨琴离婚，他能很快就忘记杨琴。反而是冬安雪，虽然伤害他很深，他却无法把冬安雪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