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粮,粗野之食,惟图饱腹耳。
于遍尝珍馐美味似仙者而言,睹之一眼,已是其万幸。
故妇人将食奉于三案后,狂先视之,其次闻之,继而抬眸通掩面之目,二者心照不宣,落碗筷于案上,同面须之丈夫曰:「昔日,吾护佑汝等之祖居此,何今日仍三户之数?其余人等皆何去也?」
正食之有味之丈夫闻所言,立马停,恭惟答曰:「先祖留有祖训,告我后世,所以能生存于此,全倚天门之主。故万不得使此人满为患,不利天门。能居此者,必三先祖嫡系后人,余剩需迁移他处另建家园。」
「昔修真一脉有大错,故吾才救之诸,使其有安身立命所在。无所念,汝等竟能……」话语至此,哀叹一息,继言之:「今之情,非大事,皆有过也。而今幼儿已受罚,吾以大欺小,亦需赔罪矣。
至此,回辱之言词诸君莫道焉,全当未闻、未语也。」说罢,狂立身,朝面须之丈夫施歉礼,后者忙以礼还之,毕而落座。
掩面者观君狂此般,眸渐寒,幸狂复云。
「汝等三户居此山中,坐享奇珍无数,宜勿愁饮食也。何故夫人又外出借粮焉?」
「尊上有所不知,虽山中有无数之宝,皆非吾等凡人所能拥之。若不以劳动获食,则变懒弱,致谋生之能尽失。待一日,坐食山空,必死路无生。故,非仅先祖此般留语告我等后人,我等亦需传承此语以达后世。」
诉此言之时,眸中满骄傲。很快,彼方觉狂所言之不对也。乃持碗筷而察之,见食无问题,乃松胸中气也。全当君狂二者,吃不惯凡尘粗食。
直至其子现于此,两小小之目左顾右盼,后落眸光于掩面食案上。思来,此食案应其先前之用,今见所厌恶者占矣,不悦瞬爬小脸。
免二人再生事,狂立言:「吾见汝夫人归时,怀抱一堆庆诞之物。念之今必为汝子生辰,尚未知其岁几何,姓甚名谁哉?」
当闻君狂所提之问,面须者瞬朝对案之掩面视去,观眸目平静,才徐徐道曰:「此不肖之子今正当十岁之龄,至于姓名,其真难登雅堂。恰逢君上在此,不若请君上赐名,定感激不尽。」
小儿闻其父欲让外人赐名,初不愿,但见生父不善之眸视来,只得乖乖去往之身侧,垂首立之。
「名姓非小事,此惟生父所能取也,焉可由他人代劳。」狂犯难之际,掩面解围云。
姓者,家族传承也。名者,其人自身也。除生身父母,血亲长辈,外者无资亦无格予之取名。固然,有一人例外,便乃其师也。
不究面须之男纯欲求神仙赐名,以保亲子沾仙气,使之长命百岁,三生无忧。或另有它意,方有此一求。今皆遭掩面所阻,使彼无有成功。
视须男,虽有落寞,而无愤恨。再观立旁儿,首低垂,亦能知其欢喜也。
似有大事才忆起,忙携子至掩面案前,责令之谢罪。惜哉,无论何言语,其儿始终不歉,且云:若要谢之,除非掩面摘其罩。
初至,便因面罩起风波,兜兜转转,竟又回于此问题之上。遂,掩面问曰:「敢问,何故吾非摘其罩不可?」
「其因……」回首视之伫此许久之母,窥得笑颜传来,颔首应之望掩面,气势颇足,道:「其因我不喜也。既来此做客,何故不光明正大。藏头露尾,莫非汝貌甚丑,不敢见人哉?」
君狂甚怒,旁人则敢怒不敢言。唯掩面者,大喜,且笑言曰:「因汝所不喜,故则需顺从乎?吾貌,不究丑或善。既知他人所不欲,又何以强人所难也?」
儿仍不死心,复谓曰:「此为我家,汝等食之物乃我母寻来,汝既在吾家,且食我母之粮,汝则必须遵从我所言。」
话语间,面须之男几次欲阻其儿,均遭掩面制止。
立身行至案前,手捧碗筷,递予幼儿,云:「既为汝之家,所食又为汝母所弄,则我唯有遵汝所言。然足下家中做主者恐非汝也,其父未令我摘罩,汝又凭何邪?」
「纵……」「虽食乃汝母所做,我却未食也。不若如此,汝将此饭食之,则吾将罩摘之。汝以为何如?」
天真,幼童之性。惜哉,有人自幼便无此也。幸之,近前小儿则有之。惧掩面悔也,立马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依汝之尊位,万不会欺小孩也,是否?」
歪首一笑,未语。幼童自以默认焉,抢过碗筷便大快朵颐。熟料,随碗筷落地之声入耳,众人皆茫然,齐视此村妇。
约半日,亦不见妇有解释。其夫联想先君狂之语,与其一口亦未食之举,乃上前检校饭,果得一物藏其中。
生圆叶,红色茎干,开黄花,结红实;此,正丹木是也,味如甜糖浆,食之无饿感。
肉眼可见之青筋暴,无需言亦知后事。掩面本欲劝慰,惨遭君狂拦阻。
此本就为他人家中事,贸然插手,恐弄巧成拙。故,狂携之忙离此是非之地。将出门,便闻幼童之啼哭,争吵之厉言。
行之一路,狂无言,色难看。忽冒一语出,曰:「事演变此般,汝喜乎?」
难得一见狂竟未饮酒,却也正因此,故能知之此事实令其动真怒。
「先生此言,我不明也。」均立不动,一者视其人,一者视远方。「吾不知汝与妇人何恩怨,然家人无辜也,万不该牵累之。」
「先生认为我为她而来?」「是非与否,汝心自明。」
轻笑出声,行于翠微之间。狂不知其意,从于后。游山一遭,入夜无星,终至一处,二者复止。
此处,明堂开阔,前后有山,左右山脉相连,四水汇聚一处,环山绕水,真一吉地也。
掩面者先以足踩地,后顺势而卧,见不错,方坐起。左顾右望未有人居周围,遂心满颔首。
君狂视之,心能猜之一二,然不肯深思,更不欲问。
直至,坐者之声传来:「自南临初见,先生便知落我算计中。然,此数日,仍谢照顾之情。鼎山瑶池,想先生知之不少,若依有不解,敬请问之。」
「吾知梦神机所言皆伪也,能令神族之人如此,身后之势吾已不欲探求,亦无能力探寻。但有一事,犹欲问汝,君之死,是否早在算计中?」
望君狂之背,或猜或测,彼应害怕视掩面双目也。惧从二目内明辨话语之真假,是以,不视掩面目。彼之言,若为己所欲听,则当其为真。反之,则视其为假。总言之,真假是非,自身说了算。
「今夕一别,与先生恐无复相见,故告之亦无妨。其实与其说吾谋图先生,不如道,是有人于所经之道挖有坑,且置奇物于上,若能抵御诱惑,谋必不得。事证明,先生心中有欲,一切算计皆汝自愿上钩,实难怨他人。」
见君狂不动,乃复言之:「吾等所为,其实与先生无异。先生为死灵计划不惜杀一无罪者,我等亦能如此,且其中包括我等自身。犹是先前之语,君无欲,则事不生。先生与我等不同,君怀许多不愿舍,尤良知也。
故,情愿诓己,信我之死为吾等谋算。身处漩涡之中,良知,无异害命之物,能舍便舍。时尚充盈,可还有他问?」
不知何语击他心,令其脚跟不稳,向前踉跄数步。抑曰,其本欲离去,遂朝前行二步,然因他由,终止也。
掩面未去管,君既不离,则必以厚礼赠之。取前君狂赠青樽,投粉入其中,防君狂转身,边行边语。
「经白昼一事,先生必谓我与那人家有过节。然先生亦知之,吾出生至数日前,皆待南临未有出。且欲报仇,应取近之南临众,岂会求远,冒惹天门之危险动凡人?」
粉入樽,身起至狂左右,再语:「吾至此不过见风水极佳,若不介意,欲死后葬之矣。至于那户,我确不识也。许妇人曾遭同掩面者欺凌,故见我方如此。
放心,我虽非大度,亦不会怪罪于彼。毕竟我时不多矣,焉能将之浪费于凡人之身。」话毕,递之青樽。
狂未有疑他,接之即饮。
随后,掩面者求索君狂,借恨天剑一观。自剑于轩辕之丘,击重瞳者而尖毁,便再无有用。故,送予眼前人亦无所谓哉。
接取恨天后,忽间,剑尖生,直贯九天。掩面心满而笑,狂却诧异当场。晓他不明,耐心解云:「恨天,顾名思义,恨满斩天道。先生无恨,或恨不深,剑尖断则不生,其威隐则不发。我有恨,可谓大恨。故剑直贯九霄。若恨更巨,敢云斩天道于剑下;若再巨一层,我自认可灭大道无极。」
酒随一口喷出,目恶如饿虎扑食视掩面,愤中有痛,心痛耳。
「安眠凝神之用,有事欲生,先生于旁不便。药之效,仍需片刻发作,故可趁之,归天门。」
不知其苦笑,或嘲笑也。往昔,直谓此天地之间,纵非最强,亦当顶尖也。孰能料,不过短短时间内,已历多番算计与耻辱。
故心伤,自贬闭,欲隐于山中不出,不管天地之事亦理所当然。
「恨天,乃我无意所得,见之者甚众,均莫能言其来历。汝何以知之,已不重要,良剑理当配明主。故此剑,拿去罢!」
俯首而视掌中剑,则双目之中有火烧,炽热如阳,恨不得将剑烧融。终忍之,仰而望之狂,知时至,上步接昏睡之狂之躯,小心翼翼置于地,云:「余非其主人,汝亦不是,故犹交于先生之手保管,总有一日,必逢其真主,至时先生可赠,亦可不赠。然信之,彼定不会强人所难。」
本已将恨天置于君狂之身侧,却不知何故,竟复持剑于手,转身视前,前无物,惟无尽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