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茫茫,不见五指,似有浓雾罩玄黄。
一人雾中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观君诸事皆备,惟欠吾东风矣。」
持剑者,忽觉重若万山之压席卷来。瞳缩,背直,心胆寒!
此感今生二次尝,较那日气微弱,不易察,可谓云泥之别。故,已知雾中之人为谁也。
「候之久矣,未料来者,竟汝耳!」
闻此言,雾中人止,曰:「来者何人非要事,重中之重,吾来也!」
「汝来,便需有人离。然,吾不欲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我均为待宰羔羊,且,汝亡,吾便得活。况乎,陈年旧事,今当了结也。」
持剑之手更紧矣,眸中杀意现,问曰:「最后一问,汝,究竟何人也?」
瞬息,一剑鞘破空袭来,如惶惶天雷,杀的人措手不及。纵将将抵御此招,其人便已持剑近于眼前。双剑相撞,火树银花,绽放夜色不胜收。
「汝不知吾谁邪?」说话者,比之剑锋锐凌厉百倍。掩面者,恨天在手,更是不遑多让。且,眸带轻视。虽落于下风,却仍不服。
「汝与吾同悲也,可吾又胜尔一筹。余从未假面示人,不似公,恐早辩不得己为何人也?」
九天十地尽落日,而于此光辉之照耀下,凉风吹拂中。遮目而飞舞之白带,以及空荡之断臂。使人见之,格外刺眼、骨寒。
「无甚可悲,吾为余,余非吾复能为谁也?凌云涯为我,佐堂玉亦为我。今吾惟一事,败汝于剑下。」
一剑飞虹十八彩,蛟腾四海听龙吟!
招招废四极,式式倒乾坤。九日何其多,宛若星雨降凡尘。其辉足照天地明,其力可摧山做丘。声如雷,震惊百里不罢休。势如虹,斩尽九州无凶邪!
掩面不慎,脚筋遭挑,又逢元神消散,立不稳下坠而去。正落君狂之左右。其本不在于此,因二者之威,山地之毁,同顽石滚落此来。
强撑残体,苦笑自嘲,曰:「子为汝,余亦为吾。公佐堂玉也,余非项少风也。陈年仇怨,焉能因吾为其师长而代彼担之。」
立身前,傲气十足,云:「输便输,何时养成这般寡嘴。」
歪首笑语:「沉默不言,世人道我无舌;一时多语,公又嫌之寡嘴。做人真难也,幸哉,吾终可逃离此混沌尘世,别尔愚昧凡人。」
取狂握之青樽,不在乎内中药粉。本不善饮酒,加之伤重之躯,复灌复吐。断臂睹前景,摇首叹息,未阻也。
凄迷之夜,遇元神消散之景,其人若阳,光芒四射。
「我欲战,心无力。若使我认输,非应我一事不可。」「吾来此,惟败汝于剑下。既已成其事,吾持何理要应尔?」
「言甚有理,余将欲死矣,君凭何应之。然同理也,余将死之人,子何以不应我?死者为大,生人何必较劲死人焉。」
眸目复杂,不知作何想。观掩面无赖状,凝视一番,方道云:「速言,何事?」
欢喜难掩,云:「此一路,余与先生共历。故,最后一程,亦当我亲护送往天门。」「彼,吾之师兄,惟我能带他归家。且,汝今尚能凌空乎?」「纵无凌空之能,却有爬行之力。莫忘,吾之血可助其力更强,公能否?」
犹豫未决,顾视昏睡之狂,侧目掩面掌中之剑,心一狠,道曰:「汝之求,吾许也。然,先过三户之村再言他。」
重物天降之声引三户围观,见掩面匍匐于地,单脚血迹斑斑。凡人视之欢喜难掩,却无人敢上前。
所谓,破船尚有三千钉。纵其成废人,亦非凡人所能招惹。
直至九霄云外浑音起:「区区一废人,尔等竟不敢前。今若尔敢令其无恙离此,则三户必灭!」
止而不前,非存善念。今,性命相逼,给众人合理为恶之由,埋藏心底之面终可示之天下。
一人动,必万人从。摘掩面之罩,令之私隐暴于世人知。未可怜,所换不过污言秽语,痛骂羞辱。仅言语,无法满足众人之欲,便身动,以牵牛之绳绑缚血迹斑斑之单腿,疾奔于村,拖地而行。
此外,妇人小孩,力不大,故执农器挞之,且专挞其足。更甚者,操刀刻其面,令血肉横飞,流血三升。敲牙断耳,斩发割鼻。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却也得见真正之人间。
虽受痛苦无数,皆身之伤也。心早无,故可平静视之众。无悲无愤,无怒无怨,始终平静待之。许,惟此时,方能视之真。若破坏,所见闻,均伪也。
任衣碎,泼金汁,沸水煮其肉,鹰犬啃其骨。此般过后,身活心亦亡,此正乃彼之欲也。
童子屎尿臭,混泥灌入口,须男不忍视,携儿往家返,不忘出言告知曰:「莫忘其初来之语,恶满必丧命。」
村民闻之方胆寒,惜哉,只一瞬耳。复又施暴,拖行于村口,迎面而来一妇人。
此妇,正乃旁观之须男妻。以手抬掩面之首,笑靥如花,取水擦拭面。一举一动,如母对儿。众不解,却未理,冷眸视之。
白骨森森显于外,妇人凝视面庞心坦然。莫有嫌,恐伤他,擦拭轻缓,吟诵哄幼儿之曲予之听。众人酣睡之时惊醒,复大行劳动之事,今闻曲,睡意袭,纷纷归家去。
黎明东方起,初曙之光照二身。不明真相者,或以为相亲相爱母子情。
光,妙之妙也。扫黑暗,照人心。然亦可将墨藏于内,同流合污,伴光共存叫人无所除。
妇人因光,看清面前人,笑如慈母,曰:「汝真丑矣!」
掩面笑视之,不惊,平静语:「谢谢。」
忽一石重扑掩面来,直击其眼。未有痛声传,唯石击之音不绝于耳。
忙一夜,累极,弃石心满离。复观掩面,已无人形,口齿不清,艰难昂首曰:「如此,两清矣。」
人间已过,该登天门。
掩面尚未死,全靠一气生。待之达天都山下,气只一半也。况乎背上负一人,焉能登山而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降天梯而下。金玉铸造,凹凸不平。凸者,似利箭,凹者,如深坑。
身动,跪踏金玉阶;风起,引周遭海量气流涌现,化毒箭洞穿人躯。君早已麻木无感,不为所动,漠然冷对。任鲜血作雨下,灌流无歇。
时,似白驹过隙。日,居中,雾消散。攀缘之兽尽出,窥人非人,物非物之存在登天梯。丑陋之貌,兽亦吐。本放任离去,却察其血宝也。食肉饮血,忙之不迭,贪玩之心起,将那非人之物踹下天梯亦是有也。
斗转星移,复见雾罩之夜。
三万六千阶,身血已干不再流。独眼不能睁,终是半路止。
有仙降,凌空无言。手指轻拨,一物从掩面之体出,连带君狂被此仙横抱怀中。
茫茫仙音,冰冷如霜:「此物吾自会交予其主,师兄,亦由吾带往归家。汝,去罢。」音止,天梯散,早已气绝者,此刻正如天际流星,残体落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