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卡伦城商业步行街,上午9点31分。
清晨时分,这条街下过一场雨,其规模恰到好处,既让空气蒙上无形而清爽的雾气,又让道路上没有过多积水,只是涂刷了一层深色的水彩。
柯林拄着一把自动长柄伞,饶有节奏地在右侧人行道上漫步,他五官漂浮,享受着此处沁人心脾的空气,同时回想起伊丽娜的叮嘱。
“蕾妮是安德烈帮老大的小女儿,一直以来都被家族孤立,对我们血狼帮而言算得上是中立方。而她特地挑这种后方空虚的时候求援,很是蹊跷,柯林你若执意要去,务必谨言慎行......”
没办法,我总得做点什么,谁叫信中要求必须是“生面孔”加“技术人员”呢?
怀揣着一颗报恩之心,他来到信中约定碰头的地点——这家名为“枫叶”的咖啡厅。
柯林抬头再三确认雕刻有枫叶Logo的木质招牌,然后踩上门口前的小台阶,刚想推门而入,便被一旁的妆容镜夺走了注意力。
镜中的自己梳了一个帅气雅致的中卷飞机头,穿着米白色夹克和深蓝长裤,以及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就连包扎臃肿的右手也被换成贴合皮肤的细长绷带。他朝着镜子,反复微调这套伊丽娜为其精心准备的装扮,随即深吸一口气,推开店门。
叮铃~
“欢迎光临枫叶咖啡馆!”
风铃抖动,附近的男性服务员迅速上前接过挂满水珠的雨伞,将其放入一旁的伞槽里,并鞠躬作出“请”的手势。
“嗯?哦哦,不用不用。”
对此,柯林的反应甚是滑稽,先是一脸惊愕,拿伞的左臂也被服务员扯了过去,接着下意识挥手阻止服务员的恭维。
“您好先生,请问是否有预定?一共几位?”
而服务员依然面带微笑,热情招待他。
“额,没有预定,就一位。”
“好的,那请跟我来。”
确定客人的情况后,服务员便领着他来到一处紧挨落地窗的座位。
途中,柯林用余光扫了一圈咖啡馆的客人,并按性别、年龄、外貌等属性做排除法,发现无一人符合特征。
没有金发碧眼的年轻女性啊......这样的话,是圈套的概率就上升了。不过敌暗我也暗,表现得自然点就行。
柯林顺着引导坐上落地窗旁的软垫长椅,抄起光滑台面上的饮料单看了两眼价位,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寄!我付不了钱的啊,我在干嘛?
习惯了白嫖托洛斯各种钱财的他,现在打心底了发虚,但迟迟不点单又容易暴露自己是代表血狼帮来赴约的。万一这是安德烈帮摆的鸿门宴,他就要在这里英勇就义了。
“一杯招牌枫糖拿铁。”
柯林压住心惊,若无其事地转头说道。
然而,原来站在他旁边的男服务员已经跑去另一桌客人那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褐发黑瞳的女服务员。她的服装配色与男服务员一样,也是干净的黑白相间,只是多了些褶皱花边的设计。
“您的枫糖拿铁咖啡。”
服务员将餐盘放下,轻盈递上一杯浮着枫叶拉花的淡褐色液体。
刚点就秒上?
意识到不对劲的柯林首先抬头看向服务员,见对方仍以微笑应对,便将视线移回到咖啡杯上,这才发现杯底和杯托之间塞了白色一角。他二话不说,抽出小纸片一看,上面是一段锋利又错位的字迹:
【我的得意之作,敬请品尝。——蕾妮.安德烈】
完了,这下敌暗我明了!
慢着,如果这只是试探怎么办?
“先生不必惊慌,这杯咖啡是我们店长亲手制作并随机送出的赠品,也就是说,你是本店的幸运客人哦~”
见眼前的客人有些坐立不安,服务员保持微笑解释道。
闻言,柯林嗅到了一丝违和感,重新审视起这位“乖巧”的服务员,对方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这令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就在柯林准备起身揭穿此人伪装之时,一根镀金枪管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随之便是洁白餐巾徐徐落下,盖住了这把凶器。
“怎么看出来的?”
乔装成女服务员的蕾妮问道,语气犹如毒蛇游走一般,俏皮中潜藏着危险。
“只能说,多亏了你的提示。点单秒上、亲手制作、随机送出,而我才进店不到两分钟,时间上不允许发生这些巧合,所以,哪有什么幸运事件,只是100%的必然。”
在蕾妮这把小左轮的胁迫下,柯林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苦笑,如实回答道。
“不错,确实是必然。”蕾妮放下餐盘,将手潜至他的心脏前,并安抚上去,“哼哼,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呢~”
托洛斯,救命!有女人在玩弄我!
“咖啡再不喝,要冷了。”蕾妮乘胜追击,在他耳边呢喃道。
柯林脑内刚闪过有毒的可能性,身体却先一步失控,仓促地提起咖啡便喝。而对方确实没骗他,这杯咖啡精心控过温,入口温和顺滑,枫糖浆和牛奶的香甜恰到好处,与咖啡的微苦形成多层次的味蕾体验,让人流连忘返。
诶?头上的金属触感没有了?
而当柯林回过神来时,蕾妮已经收起小左轮,坐在了对面。仅仅是一杯咖啡的功夫,她便卸下了美瞳、假发和束发网,将它们交给路过的男服务员,并正式以合作的口吻开始问候:
“自我介绍一下吧,血狼帮的,名单上确实没有跟你匹配的信息。”
“柯林.斯密顿,血狼帮预备成员,会一点......啊不是,精通各种机械的研究和应用。”
悠扬舒心的爵士乐拨弄着心弦,橙黄色的小吊灯暧昧着气氛,柯林觉得脸上发烫,但为了不丢血狼帮的脸,他必须直视蕾妮那双“小绿宝石”。
“名字挺可爱的。那......柯林,猜猜,我约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蕾妮倒是惬意得很,她扶起自己的淡金长发简单绑了个侧马尾,然后从袖口抽出一对蕾 丝黑手套并优雅戴上。
祖宗啊,能不能别搞这么多花样啊!
“劝降?暗中帮忙?还是让我去当卧底?”
“都不是,我的计划更彻底。里应外合,篡位夺权!”
此话一出,柯林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会,我先确认一下,安德烈帮中完全忠于你的人有多少?”
“嗯......这个先保密。”
蕾妮无懈可击的从容终于露出了破绽,但柯林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光杆司令是吧!搞了半天整这么一出,浪费我时间!
“血狼帮从不和没诚意的家伙合作。”
柯林心一横,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蕾妮见状,那股大小姐的气势垮了不少,目光焦急,并伸手挽留,直到她看到对方那没有凸起的口袋。
“25块半,谢谢——惠顾——”
蕾妮那拖着长音的字句从背后袭来,逼得柯林身子一顿,乖乖倒着走回原位。
“不过,仅代表个人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前提是你接下来必须认真点。否则,我就把这身衣服抵押了,然后离开这里。”
“好吧......其它的你可以问,但人数及其身份我必须保密,这关乎到他们的性命。至少计划失败后,他们不会被我连累。”
蕾妮难抵柯林那滚烫的理性,只好说出了难言之隐,并交出了对话的主动权。
“好,那就先说说动机?”
“从私人情感出发,我的父亲和三个兄弟,还有那些家族元老,遵循着那些迂腐规矩,将作为女性的我孤立在外。从人类公理出发,我极力反对他们那些肮脏龌龊的生意,换作是我,绝对会大刀阔斧地改革,运营各种正规合法的生意。”
蕾妮想了一会,声情并茂地说道。
“这样啊,那这任务我接了。”
“啊?可我还没透露其它内容呢?”
柯林这急转弯式的爽快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对蕾妮而言,那种耳濡目染的算计、利用,甚至谋害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直接相信只有死路一条。
“方向是对的就行。”
“那......合作愉快?”
蕾妮试探性地伸出右手,而意气风发的柯林想都没想就将尚未痊愈的右手握了上去,于是悲剧发生了。
“嘶——喔——”
“哦~我还以为那些绷带是装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