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狱,借着一豆灯可看到地上遍布着的血迹与骸骨。每个牢笼附带一个小牢笼,关押驯养的食人灵兽。
牢狱里,双手被缚,长刀穿骨,是最十恶不赦的人所享受的待遇。
澹台绮鸿觉得恶心,顿时捂住口鼻。
那人笑得狰狞而扭曲,“孽种果然不中用啊!”
“他怎么还没死?”澹台绮鸿坐上狱卒准备的椅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受刑的岳平。
狱卒道:“回绮鸿王姬,王上吩咐,适可而止。”
澹台绮鸿嗤道:“他被关在这儿几百年了,神族也没个消息,显然是成了一枚弃子。有什么好忌惮的。”
她一摆手,轻松道:“王兄仁慈,还是我出手为好。”
岳平依然嗤笑,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孽种能动得了他这个神族大将军,嘲讽道:“你一个女子,能把我怎么样?”
澹台绮鸿也不恼,轻松道:“岳平,你瞧不起女子,不还是靠着女子的裙带关系坐上这神族大将军之位?”
“你说什么!”岳平目眦欲裂。
澹台绮鸿冷笑,她只是道听途说,不过看他这般动怒,八成是真的,道:“如今的魔族地大物博,子民安居乐业。你还以为是以前?任你们欺辱!你怕是忘了,那万年前拯救混沌三界的,是我魔族,不是你们神族。”
“真是放肆!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兵临魔族,整个魔族都会变成神族的刀下亡魂!”
澹台绮鸿懒得理他,冲着狱卒叫道:“来人!放虎首赤蛇!让他知道残害魔族生灵,妄议魔族王权的后果!”
一个狱卒举手震开关着虎首赤蛇的牢笼锁,那蛇就如期待许久那般,锁一掉落,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咬住岳平的脖子。
澹台绮鸿冷眼观望片刻,直到岳平被撕咬的血肉模糊,她才走出囚牢。
牢狱外等候许久的澹台文矱走到她面前,看到极力保持冷静的模样,安抚道:“鸿儿,你怎么了?”
澹台绮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没用!让王兄失望了。”
澹台文矱疑惑道:“失望?”
澹台绮鸿做出一副恐惧的神色,道:“适才笼子上的锁松了,虎首赤蛇将岳平咬得面目全非。我一时害怕,就跑出来了。”
澹台文矱皱眉,即便知道她在伪装,便顺着她说:“你无碍就好。我知你本性纯善,以后还是别来这个地方了,别让恶人的血脏了你的眼睛。”
“王上,您让属下好找!”
月光下,纤瘦的黑影急急跑过来。月白长发在头顶高高地集成马尾,发中夹一些麻花小辫。白皙柔和的脸,碧蓝色的衣裳,一双眼眸宛如碧蓝如玉的湖泊温柔地映着世间万物。
“步离姐姐。”澹台绮鸿礼貌地唤了一声。
步离行了一礼,道:“绮鸿王姬清瘦了。”
澹台文矱问道:“何事要你深夜来报?”
步离道:“东海使者方才来报,明日会设宴为三公子与绮鸿王姬接风。”
为了在三界扬立他慈悲王首之名,不枉四海之首,竟大摆宴席宴请他不喜欢的两个外孙,也是难为他了。澹台绮鸿无奈道:“我去告知三哥,让他准备准备。”
澹台文矱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澹台文矱走进囚牢,看着被虎首赤蛇咬得血肉模糊的岳平,骇道:“这是鸿儿的吩咐?”
狱卒道:“是,虎首赤蛇是绮鸿王姬叫出的,一切按照王姬的吩咐,往死里折磨,但不会轻易让他死。”
澹台文矱叹了口气,“她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狠。”
翌日,澹台绮鸿准备了三颗可助他们在水底潜十八个时辰的药丸,虽说她有一半龙族血脉,但毕竟不是纯龙血统,又在陆地长大,自然是一只旱鸭子。
至于曲栩琢的情况,三哥也提早嘱咐过要给她备一颗,想来水性也好不到哪儿去。
澹台绮鸿在前面带路,在被珍珠珊瑚环绕的水晶宫停下了。
门前守卫恭敬地行礼,抱拳道:“见过长公主!”
“平身。”
澹台绮鸿抬了抬手,便带着他们进去了。
殿外华美,殿内亦是如此,东海龙王坐在串满明珠的水晶宝座上,他留有雪白的胡子,冠冕上一排东海龙珠,沧桑的脸尽是威严。
澹台傲劂与澹台绮鸿虽是孪生兄妹,但只有澹台傲劂继承了泽蘩的墨紫发模样,而澹台绮鸿继承的是澹台亓颙的乌黑发模样。
东海龙王看到澹台傲劂,就像看到那年纪轻轻就弃世的小女儿泽蘩。
“傲劂,你同蘩儿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东海龙王本想去握他的手,不料手一触碰到他的手臂就感觉到一股寒意,索性就抓住他的衣袖,道:“盼了一千年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泽蔓过来扶住东海龙王,“父王,您的外孙回来是好事,您怎么伤神了。”
东海龙王任由泽蔓搀着他远离冰冷的澹台傲劂,将目光转向曲栩琢,问道:“这位是?”
澹台傲劂握紧曲栩琢的手,双眼有了些许光彩,“她是曲栩琢,是我心爱之人,也是我的未婚妻。”
曲栩琢微笑着行了一礼。
东海龙王却没理会,只朝着远处走来的瘦弱女子慈爱地笑着。
“这是我的女儿,茵蜞。”泽蔓携过茵蜞的手,向两兄妹介绍着。
茵蜞向他们问好,她虽是两人的表妹,却从未与他们碰面。因为母亲说他们是不详之人,不能污了她的眼。
这次非要碰面,她多少有些不情愿。
她应付地瞥着三人,却在瞥到澹台傲劂时,怔住了。
泽蘩小姨母是四海皆认同的秀美女子,她的儿子只胜不逊。与平日里只会对东海王族谄媚的贵族公子完全不同,澹台傲劂一袭紫墨长衫深沉贵气,目光冷冽平淡,好似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并不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澹台傲劂看向身旁的紫衣女子时,冷漠的目光就变得温情脉脉,他的眼里只有那位紫衣女子。
茵蜞看向曲栩琢,问道:“表哥,还不知这位女子是?”
澹台傲劂的目光却不留给她,只看着曲栩琢说道:“是曲栩琢,是我心爱之人,也是我的未婚妻。”
曲栩琢羞赧地打了他几下,悄悄道:“说一次就可以了。”
澹台傲劂顺势握住曲栩琢的手,也悄悄道:“那我不说,我看着你,看着你也可以。”
茵蜞对他们的打情骂俏极其不满。
澹台绮鸿一眼看出茵蜞的心思,用平静的表情掩盖内心的鄙夷。母后与二姨母不睦,二姨母的独女却对母后的儿子单相思,真有意思。
泽蔓懂女儿的心意,走过去想将澹台傲劂拉过来。
澹台傲劂一向警惕,感觉到有生人靠近,抬手一道魔力将她轰得老远。
泽蔓无端被人用魔力轰倒在地,蓦然愤怒,吼道:“你!你敢摔我!”
茵蜞忙去扶着泽蔓,不敢相信道:“表哥,我母亲只是想同你亲近,你为何这般不近人情?”
东海龙王也看出了茵蜞的心思,但为了他一直以孙女看待的外孙女茵蜞的爱情,礼义廉耻什么的都不重要,便道:“傲劂,你也太过分了!”
过分吗?澹台绮鸿目露鄙夷,她都看出了茵蜞的心思,他们一个作为母亲一个作为祖父没看出来?
三哥明明说了两遍有未婚妻。茵蜞心思不正,他们做长辈的不劝诫反而纵容。
再看看三哥,那目光就没往他们那儿瞟,都懒得解释了。他们把三哥的话当耳边风,三哥也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
为缓僵局,澹台绮鸿上前圆场,道:“外祖父,二姨母。哥哥被关在乾坤洞一千年,不知世间冷暖,性子自然冷淡了些。”
语毕,她转身去推兄嫂两人,“长途跋涉,我们都累了,还请外祖父允准我们先去休息!”
澹台绮鸿没心思管这个二姨母气成什么样,她只是知道如果二姨母闹过了可能就要死在澹台傲劂的剑下。
他们与东海龙王初次见面,见血总是不好的。
回到屋子,澹台绮鸿仔细欣赏墙上的画,画中妇人着海蓝色华服,俯身欲触碰一只冻僵的蛇。
画中妇人是婷郁,落款是泽萍。
婷郁是北海龙王的长姐,也是澹台绮鸿的外祖母。她记得她和三哥还未出生,外祖母就不在人世,母后泽蘩继承了外祖母的样貌与白龙的真身。
澹台傲琼握紧拳头,她虽有几百年没来过东海,但在魔族也有些耳闻。东海三个公主中,只有二姨母泽蔓并非龙后外祖母所出。而外祖父又极宠那位妾室,从而让妾的二公主享有了比妻子膝下的两位公主更尊贵的宠爱。
外界传闻那妾室不甘为妾,逼死了龙后外祖母。母后泽蘩与大姨母泽萍为母报仇,在那妾室的茶碗里抹了毒。
东海龙王大怒,处死了主谋大姨母以命抵命,同样不想放过母后。但母后有父王的庇护,东海龙王动不得,便扬言与她断亲缘。气节高的母后哪受得了这些,先一步斩了一缕发丝同这伤心的东海断绝关系。
至于封她澹台绮鸿为长公主,不过是希望她成为茵蜞的挡箭牌。
澹台绮鸿掩去眸子里的悲愤,看向澹台傲劂,目光挑衅了起来,道:“三哥,你可以啊!”
澹台傲劂不解,“什么意思?”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澹台绮鸿心想这木头脑子估计也没明白茵蜞的心思,便道:“茵蜞表妹对你动心了,你就没什么察觉?”
澹台傲劂冷淡依旧,“没察觉。”
尽管澹台傲劂的反应让曲栩琢很满意,但她只要想到茵蜞用炽热的目光看着澹台傲劂时,就极其不满,道:“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
澹台傲劂虽然欣喜曲栩琢的醋意,但看到她眉眼间的不满,欣喜被愤懑覆盖,握紧她的手,道:“我们走,眼不见为净。”
“等等!”澹台绮鸿连忙上前拦住他,劝道:“别冲动,这是东海,你不能这样固执己见!”
曲栩琢挽上澹台傲劂的胳膊,道:“傲劂,这次来东海,是为了给东海龙王报平安。你这样突兀离去,他们会给你定一个不孝的罪名。”
澹台傲劂道:“我被添的罪名数不尽,多一个也不多。”
曲栩琢道:“可我不想你再平白无故地被添罪名,于我而言,你最重要。她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无关。”
澹台傲劂望向曲栩琢,终究是点了头。
澹台绮鸿松了口气。还是三嫂的话管用,把三哥制得服服帖帖的!
“表哥,表姐,我可以进来吗?”
门被推开,来人是茵蜞。
澹台绮鸿表示无奈。我们都没应,你不是也进来了吗?!
茵蜞缓缓地走过来,忽感一阵寒意袭来,不禁抖了抖,离表哥越近,就愈发觉得冷。
她忍着寒意,捧出一个盒子放到澹台傲劂眼前,道:“初次与表哥见面,茵蜞做了一份点心送给你,请你收下。”
澹台傲劂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道:“我不喜欢,拿走。”
曲栩琢扫了一眼茵蜞手里的盒子,面色瞬间冷下来,问道:“你与绮鸿不是初次见面?为何没有她的份?”
若没有曲栩琢提醒,澹台绮鸿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这哪里是在为她抱不平,这是吃醋了!她心底忍不住笑曲栩琢的醋意,走到茵蜞的面前,道:“茵蜞,三哥只喜欢栩琢做的点心,你别见怪。”
澹台绮鸿的这话表面上是打圆场,则更深之意是茵蜞虽是他们的表妹,但在他们眼里,茵蜞不是自己人,而是别人。
“这样啊……”茵蜞气愤地将盒子放在桌上,怎么样想不到自己辛苦做的点心竟被表哥嗤如石泥。
澹台傲劂的心里是半喜半气,喜得是阿琢竟在此吃起了醋,可见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往上排的,气得是这个茵蜞竟挑衅他的阿琢!
他的双眸依然冷冰冰的,在转眼看向曲栩琢之时却温柔如水,道:“阿琢,这里太闷,我们出去逛逛。”
曲栩琢自然是求之不得。
方才还说长途跋涉要休息,现在却要四处逛逛,这明显就是要躲她!茵蜞心生一计,悄悄往脚下扔下一块石头。
眼尖的澹台绮鸿看到茵蜞的脚下多了一块石头,在她思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块石头之时,茵蜞就一脚踩了上去。
茵蜞“啊”一声叫了出来,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澹台傲劂揽着曲栩琢躲开。澹台绮鸿也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好像只要碰到这个公主,就会沾染一身晦气似的。
茵蜞直接摔倒在地。
“哎呀!”澹台绮鸿忙过去扶起她,“哪里来的石头,竟害你摔了一跤。”一边说一边思索茵蜞为何要踩上她自己扔的石头。
这要是平常的贵族公子,见她这柔弱的公主摔倒,定会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拦腰扶起。可这澹台傲劂不仅没有那样做,还事不关己地躲开了。茵蜞哎呦着借着澹台绮鸿的手站起来,道:“没事,茵蜞不曾摔伤。”
曲栩琢虽然可怜这个茵蜞公主摔得惨,但是澹台傲劂的冷淡举动倒是让她有些欣慰。
澹台傲劂握紧曲栩琢的手,“阿琢,听闻东海景致了得,我们去看看吧。你在神族九百多年,一定也没见过。”
“好啊!”曲栩琢又看向澹台绮鸿,“绮鸿,一起啊!”
“你们先去。”澹台绮鸿扶着茵蜞坐下,“别见怪,你表哥一向冷淡,对谁都是如此。”
闻言,茵蜞面色稍稍好转,道:“无事,我想表哥只是生分,相处久一些便好了。”
澹台绮鸿道:“或许是吧,目前只有栩琢能乱了他的心神。不仅是我,就连王兄也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们现下就等着吃他们的喜宴呢!”
看着面露不甘的茵蜞,澹台绮鸿唇角轻扬,用与她内心不符的微笑面同她说:“茵蜞可有倾慕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