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打眼看了看那个档案袋侧面的几个字,面色几不可察的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说话。
罗三石伸手拍了拍那个档案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发现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下子也没了主意,我就想到了你——我可以信任你,对吗??”
贺雨扭过头去,淡然地说道:“能不能信任,取决于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档案室啊。我现在不是管着档案室吗?今天我无意当中发现了这个!”
“你坚守自盗?!”
“哎——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这东西本来就属于我管,我拿来看看,然后再放回去,这怎么能是坚守自盗呢??”
“你有钥匙??”
“没有。”
“这份档案的上面,贴着一个白色的标签。还上了一把锁。这表明:其一,这是已经完结了的案子的卷宗。其二,这表示这份卷宗是不能随意翻阅的。而且你也没有钥匙。你把卷宗拿出了档案室,这本身好像就是违规的吧?”
“天呐兄弟,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就扫了这么一眼,你就能确定这么多??你以前在老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种地。”
“种地??你猜我信不信?”
“你爱信不信。”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斗嘴了!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知道这份卷宗里面封藏的,是哪一个案件吗?!”
贺雨看了看他,却丝毫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罗三石却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一脸的神秘之色,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几年前的瑶城馆驿案!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拿出来吗??第一,我觉得这个案子结案完全可以用“诡异”两个字来概括形容!因为还有很多疑点根本就没有打通。当时这个案子就是我经手的,可,最他妈神奇的是:我的证词被全程完全无视掉了!当事人也全程处于喝醉的状态!我极度有理由相信:他被注射了某种控制类的药物!这根本更像是一场有人自导自演的闹剧!第二,换个说法吧:也可以说,这件经由我手的案子,更像是由我亲手制造的一个惨剧!!所以我必须追到底!我当时找过这个档案,但被告知档案被销毁了!!最最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个被冤杀的人,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对你很重要的人?你爷爷?”
“呸!你大爷。他叫,公良雪竟。”
“公良,雪竟……没听说过。”
罗三石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公良雪竟,是一个让这个王国的人吃面的时候,都自愿不再加酸萝卜的人……”
“一个厨师??”
“什么厨师啊!”罗三石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他可是一个传奇——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当差的人来说,他既是个侮辱,又是个鞭策,更加是一个永远都不能被超越的,神……”
“那看来,是个会破案的厨师……说重点。”
“靠……什么事情被你一说,都那么搞笑……这么说吧,你不是浮南的人,所以你对他的事情了解的不多:浮南到了今天,还有机会能够安稳的往前发展,这个公良雪竟,绝对算是功不可没!我们的女王,这个王国的百姓,都对他礼敬有加……”
“安稳?发展?黄赌毒盛行?衣食住行昂贵?生活成本增高??那他应该是个千古罪人才对呀?礼敬有加?先被注射了药物,稀里糊涂的又丢了命,这算是,礼敬他的方式??”
“不不不,千万不要这么说。国家怎么治理,根本与他无关。总之呢,他是一个在浮南百姓心目当中,精神地位很崇高的人……王国十多年来经历的两番大动乱,他都有从中斡旋维稳!动乱结束以后,他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隐居了。哦,对了,见雪王储和忆雪公主,也就是他的义子义女……”
“他的义子义女?是王储和公主??那他不就是女王的姘头吗……”
“呸——你这肮脏的脑子!女王陛下一生未嫁,她和公良雪竟的关系,很复杂……不过,确实他俩……”
“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他被冤杀,那个女王还不是没有出手阻止?”
“可能,是碍于王法森严吧……”
“算了,不感兴趣。还是说说酸萝卜的事儿吧。”
“哦,因为在浮南土话里面,‘雪竟’两个字,其中之一有“萝卜”的意思,所以据说有一次女王在吃面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喜欢用酸萝卜拌凉面,于是就说‘这世上哪有自己吃了自己的道理?以后我吃凉面,就不要加酸萝卜了’。于是大家纷纷仿效,同时也是为了铭记他的功劳,也就有了后来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呵呵……”
“那看来,他喜欢吃酸萝卜拌凉面?”
“据说那是他的最爱。”
“所以,这个女王不就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扯淡吗……”
“嘘——大不敬的话,不要说。”
“切……你继续。”
“几年前,见雪王储十二岁生日前夕,女王下诏要隆重地为他举行成人礼和王储册立仪式,并收他进皇室学院正式修习。于是隐居大漠的公良雪竟和他的妻子阮敏儿便带着小王储,返回了红京城。一路风尘,那天晚上,就住在了瑶城馆驿……”
“你要是不做蓝差,可以考虑去茶馆里说个书……听你这语气这么专业,准没好事发生……”
罗三石一脸愁苦地微微点头,长长舒了口气道:“不错……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王国的馆驿之中,竟然会发生了人命案……他的妻子阮敏儿被杀,而杀人者,竟然会是,公良雪竟……”
贺雨面上无波,“看来,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狂徒而已。”
“你胡说!!”罗三石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瞪大了眼睛咬着牙道:“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一套!!公良和阮氏之间情深义重,他怎么可能是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当年他为了阮敏儿可以不要命,可以不要钱,更是为了她放弃一切封赏隐居世外,又怎么可能摇身一变翻脸无情?!”
“或许,人是会变的……”
“对他来说,毫无可能性!!”
“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既然案发后有调查取证,又有官方定性……”
“那些漏洞百出无法自圆其说的所谓‘证据’,根本不足为信!我坚信他们夫妻都是冤死的!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咬牙坚持,虚与委蛇地与这些无耻之徒为伍,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好利用这个蓝差的身份,方便为他们正名翻案!!”
“你是说,公良雪竟,也死了?”
“不错……”罗三石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扭曲起来,“还被扣了个杀妻凶手的污名……可我坚信事实根本不是如此!!我一定要追查下去,哪怕有一丝希望!!”
贺雨看向他,心里震惊不已:自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为了给这根酸萝卜翻案,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你自己的日子不过了??他又不是你的什么亲人,你有病吧……”
罗三石的身子向后仰去,将头靠在了椅背上,双眼望向了天花板……
“这个王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抹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