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几步，萧肃却突然顿足，而后转过身来，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在打量什么……
倒是难得。
叶长离不明所以，连忙低头左右查看，是否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寻思了半晌，她终于发现可能引起师兄注意的地方。
叶长离自己也才发觉，原来她浑身上下的衣物已经破了十来个洞，大小不一地露出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灼红，有几处还在渗着血，但她竟然直到方才都浑然不觉。
师兄……莫不是在担心她？叶长离随即又提醒自己，不要做无谓的奢望……
然而她这边百转千回，师兄那边却已然将羽白外氅褪了下来，二话没说便扔了过来。
萧肃此举出其不意，叶长离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个满怀，没有丝毫怠慢。
“这……”叶长离不太敢设想师兄的意图，但萧肃看样子也并不打算给出解释。
眼看着师兄一脸淡漠地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叶长离识趣地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披上外氅便随即跟上他去。
……
接下来这一路，除了弯绕曲折一些，倒也算是畅通无阻，叶长离与萧肃二人皆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戒备，脚下加快了许多。
约摸走过了都有十多里路，周遭始终如一，唯有烛影绰绰与越来越浓重的邪祟交杂之气。
叶长离一路上都在暗暗掂量自己的灵力，却是不如她所愿。并非五金散、戎江怨气，或是寻常邪魔，而是那股神秘力量对她灵根的压制，竟有加重之势。
而师兄对此的感觉似乎不比她强烈，叶长离不明其缘由，但眼下也没有探寻的机会。
正当叶长离心事重重，思绪纷飞得无边无际之时，前方那一条高挺清逸的皓影却蓦地映入眼帘，盈满了她双眼。
“师兄？”叶长离疑惑地唤了萧肃一声。
他一停下来，叶长离熟练地飞速丈量了下与师兄之间的距离，她也不敢再往前了。
萧肃照旧懒得开口，只轻抬了下手指了指左前方。
叶长离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又一个转弯处立着一块石碑，其上刻着朱红色的三个大字——“长生殿”。
“长生殿……”叶长离在脑海中飞快搜寻了一番，确认自己未曾听过这个地方。但稍微琢磨一下这三个字的意味，转念一想，这块石碑立在此处……
“会不会正与戎州百姓口中的飞升成仙有关？”此话一出，叶长离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在理，于是迫切道：“师兄，前面莫非就是举行祭祀的地方？”
那岂非是近在眼前，迫在眉睫了？
叶长离与萧肃二人心照不宣，皆有意地将步子放轻放缓，朝这碑界之内走去。
从此处开始，甬道两侧不再点燃烛盏，取而代之的在道路中间，放置着间隔有序、整齐排列的白烛，但烛光微弱，不足以照亮整条甬道，只在幽暗之中晕染出朦胧的一条曲线。
他们只能循着光亮的方向前行，每挪动一步都谨慎而缓慢。
直到远处的一抹昏红的光亮投进眼里，随之耳畔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人。”叶长离轻声提醒道。
萧肃意会，二人默契地将动作放轻到极致，以便更隐秘地前行。
这会儿渐行渐近，伴随着吵闹声愈发清晰，甚有人声鼎沸之感。听不清他们言语之间讲的是什么，兴奋、争执、笑声、叫嚷之间，唯有一种感觉，前方应当聚集了很多人。
而当叶长离与萧肃接近洞口时，眼前的盛大场面，竟远远出乎他们意料。
他们方才抵达洞口，突然间，一名男子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被挤了出来，摔倒在二人脚下。
叶长离与萧肃正防备得紧，刚欲有所动作时，岂料那人对他们竟视若无睹，连滚带爬地一个掉头又重新往人群里钻去了，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在说什么？”叶长离没怎么听明白，于是二人又向挤在洞口的人群靠近了些，视野骤然开阔起来，不禁令他们瞠目结舌，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萧肃都肉眼可见地将双目睁大了些。
光芒洒落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宽敞而高大的洞穴，高数十丈，远不见尽头，火焰的光亮都穿不透洞穴的深处。
而四周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上百个洞口，每个洞口里都堆叠满了人，他们歪七斜八地任意瘫倒着，让人看不准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洞里塞不下的，堆到外面来了，而外面这些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姿态千奇百怪，他们互相推搡，踩踏，发疯似的都往里圈挤。
原来再往里去，渐呈一个斜坡，坡顶上耸立着一根硕大的柱子，通体散发着沉重的黑铜色光泽。柱底盘绕着一条赤纹花蛇，柱上绑着三名女子，她们悬挂在半空，垂头闭目，脸色苍白如纸，脖颈处皆有两点黑红，汩汩鲜血正从其间流下，顺着铜柱往下流淌。
最里面的一圈人已经倒地不起，而外圈的人气势更高，拼了命地往里挤，仿佛在争夺什么。
叶长离见状下意识地就想往里冲，但萧肃蓦地抬手，示意她切勿贸然行动。
师兄自然知晓她意，遂难得地多添了句解释：“她们已经断气了。”
她现在去救人也没用。叶长离在大事前是拎得清的，听了师兄的劝阻，但难忍心中淌过一缕悲痛，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但看这所谓的长生殿里阵势，应当便是传闻中的祭祀之地无疑了。
那……公主呢？是否已经……
叶长离不禁陡然浑身一紧。
铜柱的后面，斜坡之巅，还站着一个人。
他身披一袭漆黑斗篷，只露出半张脸，手持一面铜镜，朝着底下轻轻一抬手，顿时人群四周不知从何处冒出三个人来，手上兵器一挥，柱上的三名女子便怦然坠地。
接着他们按照黑斗篷的指示，朝着斜坡一侧走去。那里放置着六个铁笼，第一个笼子已然被打开了，其余五个都被黑布罩得严严实实，随即他们掀开了第二个笼子的黑布。
又三名女子被绑上了铜柱。
接着黑斗篷又抬起双手，似在指引众人，仿佛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仪式。
黑斗篷似乎掌握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见此动作，底下的人潮蜂拥而上，如同着魔一般。挤进内圈的人忙不迭地纷纷跪伏在地，此起彼伏的喊声在洞穴中回荡，单调而又凄厉。
传入叶长离耳朵，她终于听清了他们的念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