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霜天竟背后偷袭,刺了鹿骄嵘一剑。鹿骄嵘猝不及防,那短剑正中后腰。魔女帮妖女,妖女却反伤魔女,恍如一场好戏,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庐山小八仙与岳青螺等人满脸惊诧,一个个愕然发愣。凤霜天右手翻转,蕴了花火错掌的招式,一掌打在鹿骄嵘肩头,将她推了出去,跟着纵身一跳,向后跃出丈外。
鹿骄嵘偏转脑袋,向伤处望去,但伤在后腰,目光所不能及,她一抬头,眼里的震惊如波涛翻涌,继而全部化成了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唐听蛙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凤霜天这个妖女竟是只精明的黄雀,鹿南风这魔女栽跟头了。”鹿骄嵘岂会任人欺负,右手一挥,青鞭便如长蛇似的打了出去,一招“弹珠式”,左弯右转,劈向凤霜天。
若只是侧身躲闪,必会被青鞭追赶纠缠,当下凤霜天两掌交替打出,手掌翩翩如芙蓉绽放,这招叫做“芙蓉烈火”,掌力打在青龙任月鞭上,却被鞭稍携来的力劲一震。
凤霜天连着后退三步,又偏身一闪,这才避过青鞭的追击,说道:“鹿南风,当初你强扭姻缘,我不肯屈服便以头撞柱、匕首刺腹,已死抗衡;而后你打我一掌,又将我抛入江中,是我命大才没死成。我凤霜天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今日捅你一剑,看你能否也大难不死。”
鹿骄嵘眼里的怒火登时骤减三分,又化成了惊愕;若论对错,强扭姻缘一事,是她先对不住凤霜天,对不住这个倔强刚硬的女子。如今听凤霜天一言,这一剑却是事出有因,似是她合该受的。
一股倔强且不服输之气涌上心头,鹿骄嵘道:“你也太小瞧我鹿骄嵘,区区一剑,焉能取我性命?”凤霜天道:“既然如此,我凤霜天先祝鹿教主福大命大了。”她手臂上举,扬手飞出一枚暗器,打向鹿骄嵘。
鹿骄嵘只一举手便将其接入掌中,原来是一块绢布,裹了块石头罢了;又听凤霜天道:“你若死了,是你娇弱命薄;你若不死,三日之内到那地方去找我,你我之间,一剑泯恩仇,先前恩怨统统一笔勾销。”
如此态度,倒也快意恩仇,鹿骄嵘颇是欣赏,道:“好,我必准时赴约!”凤霜天一笑说道:“告辞了!”她转身便走,大摇大摆的模样,简直视庐山小八仙及岳青螺等人于无物。
岳青螺惊诧之下,大怒道:“妖女不许走。”她抬脚就追上去,才迈出两步,身前忽然横出一条青鞭,迎风翻转,拦住了去路。又是鹿骄嵘出手阻拦,只听她说道:“凤姑娘要走,谁也不许阻拦。”
三口蛙颇是不解,问道:“鹿南风,你被那妖女所伤,怎还如此帮她?”鹿骄嵘娇躯一摆,手持青龙任月鞭,拦住中央,用意再明显不过。孔雀姑冷笑道:“鹿南风,你被妖女刺伤,岂能拦住我们众人?”
岳青螺心急,先追凤霜天而去;鹿骄嵘青鞭一转,出一招“纵虎出山”,鞭去如猛虎,势不可挡,待岳青螺一举剑,便缠上剑刃,使力一提,连人带剑逼退两步。孔雀姑当即挥出庐山飞瀑绫,直扑鹿骄嵘门面;鹿骄嵘青鞭回转,落到身前,连连转圈儿,真如青龙在半空盘旋,登时挡住了白绫的进攻。
孔雀姑暗暗运劲,内力自手掌灌入白绫中,那白绫猛地向前冲去。鹿骄嵘顾不得后腰疼痛,鲜血又多流三分,强自催动内里,挥转青龙任月鞭,使一招“潮翻两岸”。青鞭旋转,与飞瀑绫纠缠在一起。
鹿骄嵘再一使力,青鞭与白绫齐齐上飞,嗤的一声,青鞭收回,白绫却被咬下一截。岳青螺不觉一惊,心中暗忖道:“这魔女受了伤还如此厉害!”她朗声说道:“大家一起上,诛杀魔女鹿南风,为江湖除害。”
众人一呼百应,纷纷上前,鹿骄嵘持鞭挺立,望着凤霜天已然走远,便道:“凤姑娘已走远,我鹿骄嵘也不奉陪了,告辞!”走了一个凤霜天,若连中剑受伤的鹿骄嵘也拦不住,传到江湖,庐山小八仙及岳女青螺剑、泸水鸳鸯等人的脸面可要丢尽了。
众人手持兵器,拦住鹿骄嵘去路,铁鸵李道:“魔女,今日你休想离去!”日头西斜,阳光打落在鹿骄嵘脸上,若蒙红霞,她冷笑一声,透着一股子高傲,说道:“凭你们一群虾兵蟹将,也想拦我鹿骄嵘去路,不自量力。”
蓝蚣和与曹贝休冷哼一声,齐齐说道:“大言不惭。”两人挥转手中的兵器,一东一西,围攻鹿骄嵘。鹿骄嵘眸光一凛,青鞭扬起,在半空中如青龙盘旋,迎风一晃,一排排青针便飞射而出。
青针陡出,杀敌一个措手不及,蓝蚣和与曹贝休避无可避,翻身躲闪,身上依旧落了不少青针。卢飞鸳咬牙切齿骂道:“魔女,你方才说过不放青针的。”
鹿骄嵘道:“此一时彼一时。凤姑娘在,我不射青针,凤姑娘已走,我又受伤,不射青针,难道等着被你们生擒么?我要走了,告辞。”
话音一落,青龙任月鞭在空中盘旋飞舞,上下纵横,却不打向任何一人,只见青针纷纷脱鞭而出,射向众人,恍如漫天青雨。
庐山小八仙及岳青螺等人四下躲窜,避开青针。鹿骄嵘又出一招“漫天青雨”,青针纷纷叠叠而来,密如牛毛。众人哪里躲得过,青针落了一身,几欲成刺猬。
唐听蛙叫嚷道:“魔女,这针上有没有毒?”鹿骄嵘笑道:“针上喂了麻沸散啊。”庐山小八仙一脸怒容,恨不得将鹿骄嵘生吞活剥,马韩湘率先催动丹田内力,运转周身,震开了身上的青针。
见状,众人纷纷运力、抖落身上青针,但身上一阵酸麻,手臂上的力气越来越小。鹿骄嵘眉梢轻轻一展,全是满意,说道:“我要走了,谁若不自量力,上前阻拦,我就一鞭子了结了他。”
众人使不上劲儿,哪里敢阻拦鹿骄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唐听蛙又道:“那魔女后腰上的剑还没拔下来呢!”黑白双蝠一左一右打了他一拳头,骂道:“哪轮到你来操这份闲心?”
鹿骄嵘伤在后腰,目光所不及,若她反手向后,自行将剑拔出,恐会流血不止,加重伤势,便只能先忍到镇上。她施展轻功,一路上虽是心急,却不敢贸然加快速度,只恐快则加重伤势。到了镇上,鹿骄嵘直奔云来客栈,找来店小二,问出令狐峥的房间,便推门闯入。
令狐峥正临窗而站,目视夕阳渐渐跌落,寻思着鹿骄嵘为何迟迟未到,忽听得门“哐当”一声打开又合上,鹿骄嵘直奔屋内,坐在床边。
令狐峥心下一惊,满是疑惑,他目光轻轻扫过,但见鹿骄嵘脸色泛白,鬓角处渗着细细汗珠,也不曾多想,只说道:“鹿姑娘,你输了。”
鹿骄嵘毫不在意输赢,只道:“输了便输了。”令狐峥看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又道:“你的房间在隔壁。”鹿骄嵘眸光中透着隐忍,手臂一扬,向令狐峥扔了一个小包裹。
令狐峥伸手接过,又添三分疑惑,问:“这是何物?”鹿骄嵘道:“草药、金疮药、白纱,我受伤了,请小圣襄助。”令狐峥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治疗外伤的药物,原来鹿骄嵘在赶往镇上的途中,顺手采了几味止血治伤的草药。
令狐峥问道:“伤在何处?”鹿骄嵘依旧坐在床头,侧了侧身子,将后背对向令狐峥,只见她腰间插着一把短剑,剑身大半已没入肉中,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裳。
令狐峥不由得一惊,心头微颤,伤在此处,鹿骄嵘自然难以处理,但自己出手治伤,须得先撕破衣裳,还会肌肤相触。男女有别,令狐峥面上泛起三分尴尬,强装镇定,道:“伤在腰后,若要医治,必要……”
话未说完,便听得鹿骄嵘说道:“我鹿骄嵘不是忸怩女子,事急从权,性命要紧,不过被你看两眼罢了,又没少两块肉。”她如此坦坦荡荡,倒叫令狐峥心生钦佩,暗叹自己狭促了。
鹿骄嵘扶着床沿,身子微微伏低,将后腰伤处面向令狐峥。令狐峥看着伤口,心中猜测,“这伤口应有些时辰了!不知谁有能耐竟能伤得了她?也亏她能一路忍耐到客栈来。”
令狐峥无暇多想,先动手治伤,嗤的一声,撕开了鹿骄嵘后腰处的衣裳,露出腰间一大片肌肤,虽染了鲜血,周遭却光滑白嫩;虽有血腥,却难掩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
令狐峥心神一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肌肤,不由得脸上一红,忸怩起来,双手欲落还止,竟不知所措。如今既要给鹿骄嵘拔剑、处理伤口,又怕碰到她肌肤,真是两相为难。
他久不下手,鹿骄嵘催促道:“令狐小圣,我不是柔弱女子,你尽管下手拔刀罢。”令狐峥身子一颤,收回尴尬与忸怩,随即两指落下,分别在鹿骄嵘腰间的“京门”“三焦”“气海”三处穴位上一点,以防拔剑之时,鲜血迸溅。
“多谢!”鹿骄嵘轻轻道了一声,语气淡然。令狐峥道:“鹿姑娘,我要拔剑了。”他落手握住剑柄,猛然拔起,迅捷精准,一道鲜血迸溅而出,直溅到他脸上。
鹿骄嵘身子一动不动,唯有蚊帐与枕头知晓,她眉头紧骤然一蹙、牙关紧咬。令狐峥当即取了两味草药,混着金疮药,敷在她伤处,登时止了血势。
药性滋入血肉中,甚是猛烈,鹿骄嵘腰身猛的一颤,却一声不吭;令狐峥心道:“拔剑敷药,疼入肌骨,她竟能不吭一声。”出言夸赞道:“鹿姑娘好耐力。”鹿骄嵘松了松牙关,答道:“血肉之伤,不值一提。”
令狐峥取来白纱,替她包扎伤口,即便小心翼翼,依旧不慎触碰到了鹿骄嵘腰间那光滑柔软的肌肤。犹如电光火石,令狐峥急促地收回双手,窘迫、忐忑、不安等诸多情绪一一涌上心头。
鹿骄嵘强忍疼痛,接过白纱,自行包扎伤口,她背对令狐峥,面上却早已绯红一片,如桃花开上脸颊。即便是雷厉风行、狠辣决绝的魔女,她也是个寻常女子,为保性命,不得已让男子疗伤,看了腰间的肌肤,其中的羞赧窘迫,不比令狐峥少一分。
鹿骄嵘包好伤口,压下脸上的羞赧红润之色,这才转身,道:“多谢小圣出手相助。”又顺势向他借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盖住了伤势。
令狐峥颇是好奇鹿骄嵘为何会受伤,便问道:“鹿姑娘迟迟不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么?不知是什么人竟能伤了你?”鹿骄嵘眸光一转,笑问:“令狐小圣要替我报仇?”
令狐峥顿时尴尬,也知鹿骄嵘不愿意吐露详情,便说道:“那倒不是,顺口一问。”鹿骄嵘说道:“无可奉告!”她推开房门,大步离开。
“她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想必是哪个敌人伤的!”令狐峥寻思着,转身站到窗前,看着落日点点下沉。不过片刻功夫,身后“吱呀”一声,鹿骄嵘又推门而入,她已换了一身新衣裳,步履轻盈,行动自然,丝毫看不出腰上有剑伤,正端着水盆,施施然进来。
盆子装着热水,雾气氤氲,鹿骄嵘湿了一条帕子,又绞干了,递到令狐峥面前。令狐峥满脸疑狐之色,似是受宠若惊,不知接是不接?鹿骄嵘指了指他左脸,说道:“令狐小圣替我拔剑治伤、脸染鲜血,我鹿骄嵘理应替你端水绞帕,以表谢意。”
原来如此,令狐峥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方才被鲜血溅到脸上,还未擦拭,便接过湿热的帕子,拭去了脸上的血迹,说道:“鹿姑娘不必客气,拔剑只是举手之劳。”
“亦是活命之恩。”鹿骄嵘心中清楚,腰后这一剑,若不能及时拔出抑或处理不当,便会危及性命。她躬身拜下,郑重地向令狐峥行了一个大礼,再表答谢,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先行离去,留下令狐峥一人发愣。
令狐峥心道:“她倒也是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之人。”
因着鹿骄嵘受伤,次日令狐峥也不着急赶路,鹿骄嵘好好休养了一日,日沉西山之时,却悄悄离开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