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第一段,就是隐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第二段呢,指的是“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再联想起刚才这个叫花子一直都出言不凡、不卑不亢的样子,他们也都有些犯难了,很明显这个人绝对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叫花子这么简单。
店小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他听到这个叫花子居然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么多的大道理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个人非同凡响了,难怪那贵妇人说他是自己的朋友呢,莫非这人真的是一个微服私访的官人不成。他一边想着一边揉着刚才摔痛的胳膊、大腿,这时候看见那几个文人也有点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心里就更有数了,他认定了这个叫花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店小二连忙拿着干净的手巾凑上去,给那些文人每人递了一块道:“好了,好了,几位爷,莫要生气了,既然大家都是来赏牡丹花的,就不要坏了雅兴了。”然后他又适时地搬出了那位大人物的名号道:“待会儿,苏半城,苏老爷就要大驾光临了,不要让苏老爷看见大家吵吵闹闹的,这样的话就反而不妙了啊。”
众位文人一听见“苏半城”这三个字,马上就蔫了下来,悻悻地坐下,是的,谁都不敢坏了这位土皇帝的雅兴。在樊城,天第一,他苏半城第二,就算是皇帝老儿都要靠边站,因为天高皇帝远,皇帝可管不了这么多事情啊,就算是樊城守备大人,看见苏半城也要客客气气的呢。其实自称苏半城,算是苏老爷谦虚、客气,苏老爷的家产又何止是半城呢,就说整个樊城都是苏老爷的也一点都不过分呢。
本来,这件事这么解决算是皆大欢喜,大家谁都不伤和气,可是这苏鸿渐却偏偏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地说:“哎呀,你们这些读书人啊,不是自命清高的吗?怎么,听见了苏半城的名字,就怕成了这样啊,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似的。有本事,就跟你们的老祖先颜回学学吧,虽然穷得死了之后连个棺材都没有,可是却穷得顶天立地,算得上男子汉大丈夫,我佩服他。可是你们呢,嘴里满是什么仁义道德,可是还不是要巴结权贵,做权贵身后摇头摆尾的那条狗吗?”
这番话是非常有力道的,可以说是骂人又准又狠,一下子就戳进了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高雅贤士的心窝子里头去了,捅得他们的心都在淌血啊。可是他们又不敢提出半句反驳的话,因为正如这个叫花子所言,他们都是靠着苏老爷养着的,不敢对苏老爷说半个“不”字,他们不算是狗,又有谁算呢?
不过,文人总还是有些心性的,有一个文人腾地就站起来,指着苏鸿渐道:“叫花子,你说得对,我们是没有骨气的人,我们靠着苏老爷活着。你刚才不是代你们的范丹老祖向我们要账吗?好,那你有本事,就去向苏老爷要,要是你能够从他手里要来半个钱,我们就佩服你,要是要不来,你也不要在我们面前扯嘴皮子,速速离开这牡丹楼吧。”
苏鸿渐微笑不语,却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黄夫人说:“夫人,依你看来,这钱,我是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这屋子里刚才唇枪舌剑的,可是黄夫人却依然岿然不动,此时见苏鸿渐问她,便也笑着答道:“既然是欠了你们丐帮的粮,那么自然是要得的了。”
“好!”苏鸿渐大叫道:“既然夫人也说这钱要得,那么我便试一试。伙计过来。”
那店小二是个机灵到了极点的人,见这苏鸿渐一点惧意都没有,早就认定了他必然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此时听见了苏鸿渐叫他,便忙不迭地应声道:“小爷,有什么吩咐?”
苏鸿渐讶异道:“伙计,你为何前倨后恭?”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爷,您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小的自当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有笔墨纸砚吗?”
听得苏鸿渐问话,那伙计笑道:“有,有。”说着就取来了文房四宝。那些文人先前被苏鸿渐驳倒,此时又见他真的敢向苏老爷要钱,心中愈加不忿,其中一人便冷笑道:“这厮莫不是还想整两首打油诗,让我们再笑话笑话吗?”
苏鸿渐道:“老子打油诗没有整出来,你们的笑话,今天倒已经是看了一大堆了啊。”说完也不顾众文士怒目而视,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上了这么几个大字:“欠债还钱。”写罢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苏鸿渐,交给了那伙计道:“去吧,找到了苏老爷,问他可认识写这纸条的人,可还记得那笔旧账。”
伙计将字条拿在了手里,看着上面的字,却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这位小爷,这,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放心去吧,最多就是苏老爷不认账,把你打一顿,赶出来罢了。”
苏鸿渐正和那店小二打趣呢,那些文人也都凑上来看那字条上的字迹,这一看不要紧,其中有识货的看见了大吃一惊,原来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写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兼有草书的飘逸,楷书的端庄,隶书的古朴,篆书的典雅,古虽有王羲之、张旭、颜真卿等一代名家,却都难以写出此等妙字啊。正在诧异一个小小的叫花子怎会有如此绝妙的书法技艺,却看见了后面的落款,“苏鸿渐”三个大字扑入眼帘,直吓得众人面色发白,倒退了几步。如此的书法的确也只有苏鸿渐这个当世的人中龙凤能够写得出了。在此之前苏鸿渐一直都没有告诉众文人自己的名姓,他在和黄夫人互通名号的时候,屋子里吵吵嚷嚷的,这些人也并没有注意,如今一看见这个名字,他们就都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