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术嘴角挑起了一抹微笑,他缓缓地说道:“纸城铁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你给我展示的城楼,很完美,不过,我为你修筑的城却将永恒不灭,只是,你将化为枯骨,埋入城基之下,你们汉人都一样,世世代代,被我们踩在脚底下。只有大汗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换成了如魔鬼般的讥诮神情。
苏鸿渐寂寂无言,身上的白衣在风中展开,那衣服已然破碎不堪,上面沾染了污垢,然而,他却昂然挺立,站得如同一朵天地初生时便绽放开的莲花一样,一尘不染。
然而,突然之间苏鸿渐却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身上青筋暴起,仿佛体内涌动着一条条小蛇一样,平静的眼神陡然消失,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夜风强劲了起来,将他的头发吹散,他的眼眸中闪现出死亡的气息。
“苏鸿渐,我看你还能够忍多久。”阿术冷冷地说道:“当你体内的每一寸血脉都被毒液浸染的时候,便是我垒起石城,攻破你这铁城的日子,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为你准备的一切,凡是鲜血染红的地方,都是我为大汗准备的礼物。”
一个女子走上了城楼,她默默地看着这个在自己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男子,看着他承受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痛苦。他本来可以不用承受这一切的,但是为了她,还有她身后的这座城池,他却甘愿受尽折磨。她的心中不知道是愧疚还是自责,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无法说出一个字。他以前一直叫她黄夫人,但是她现在希望他叫她的名字“杜绿珠”。杜绿珠原本是樊城黄守备的妻子,得知丈夫通敌卖国后,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苏鸿渐一起,保卫大宋,从樊城出发,来到了这铁城。
杜绿珠走到了苏鸿渐的身边,伸手想要替他擦拭掉额上的汗,却不料苏鸿渐口中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腥咸的气息沾上了她的脸,弄脏了她的发,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你又怎会被阿术的毒箭射中?是我害了你。”杜绿珠的哭泣声让四周安静了下来,就连天上的星也暗淡了几分。
苏鸿渐抬起头来,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要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别哭,我说过,千万不要在敌人面前哭。”他没有想到失忆的绿珠竟然会再次爱上自己,而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对绿珠的爱,他只有在心中祈祷,祈祷绿珠不要回忆起往事,不要心伤而死。
几个士兵上前来将苏鸿渐搀扶下了城楼,杜绿珠跟在后面,心头一阵抽搐,她真的恨不得大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她知道苏鸿渐说得对,绝对不能在敌人的面前露出悲容。
回到了破旧不堪的屋中,杜绿珠端出了一碗木薯糊糊递给苏鸿渐道:“吃吧,你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苏鸿渐却温柔地摇摇头道:“留给守城的士兵们吃吧,我们的余粮不多了,不是吗?”他的眼中闪出了一道柔光,仿佛春日里的第一缕月光,清亮中含着温情:“你忘了吗,我本来就是一个乞丐,忍饥挨饿惯了的。更何况,这种毒如果发到极致的话,就会让我陷入疯狂的,到时候我就会伤害自己人,所以现在少吃点东西,那等我顶不住要发疯的时候,就没有力气了。”
他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递给了杜绿珠道:“绿珠,答应我,如果我真的发疯了,成为了阿术的傀儡,那么你就用这把匕首杀死我,就好像你当年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一样。”
杜绿珠的身子猛地一颤,她记得,她的丈夫是樊城的守备,当年他决定弃城投降,是她亲手杀了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带领樊城人抵挡元兵,但是现在她又要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的苏鸿渐吗,杀了这个在乱军阵中一次次救过她的人,杀了这个为了她而拼死守护城池的人?
不,决不!杜绿珠喃喃道:“要不,用我的心头血吧,我因为身体的原因,所以从小服食天地草木的精华,所以我的血中渗透了药性,能够解百毒。”
“不行,那样的话你会没命的,一命换一命,这不值得。”苏鸿渐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杜绿珠坚定地说道:“你不愿意让我用自己的血救你,那么我也明白地告诉你,要让我杀了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你发疯,就让你第一个杀死我好了。”
苏鸿渐叹息了一口气,良久才说:“好吧,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兵!”
“借兵?”杜绿珠吃惊地说道:“难道,这里不是一座孤城了吗?难道,你说的是樊城?不行,若是樊城的兵马被我带走大半,已经不多了,若是蒙古人趁机从荒野绕过,攻打樊城,那不是就……”
“不,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荒城,那里从来都没有被阿术攻克过,阿术一直都说那里是荒无人烟的,所以放弃了那里,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那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只是阿术看不见那个城池而已。因为,城池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衍大师,他用奇门遁甲之术,将整个城池遮掩住了,让它看上去像是荒城而已,如果你能够成功地到达那里,那么就定能借兵。”苏鸿渐煞有介事地说道。
“是吗?奇门遁甲?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吗?”杜绿珠将信将疑地问道:“可是,我要如何出去呢,这里周围都被阿术的精兵围住了啊。”
“走鬼愁涧,那里地势险要,是阿术唯一没有布置兵力的地方。”苏鸿渐道:“我刚刚登上城楼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在那个地方并无炊烟的痕迹,所以那里必然没有埋伏,你去那里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