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真武大殿上,香烟弥漫,一个白发的老者坐在蒲团上,凝神静息,只见他生得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虽然是大冬天,窗外飞雪如飘絮,可是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道袍。
这时候,一个小道士匆匆地跑进殿来,嘴里嚷嚷着:“师爷,师爷,佛道辩论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不准备啊。”
那老道士听见喧哗声,双目微睁,目光在牛背,小道士自觉失礼,忙不迭地稽首道:“师爷,佛道辩论大会就要开始了。”
这个佛道辩论大会,百年前曾经举行过一次,那次,是以道教的惨败而告终的。当年,以张志敬为首的道教信徒同以临济宗僧人福裕为代表的佛教信徒,在忽必烈的亲自主持下展开了一场大辩论。双方各有十七人参加,以全真教的理屈词穷而告终。于是,元宪宗下令将《化胡经》等连同刻板一起销毁,强令参加辩论的道士落发,并帮助佛教恢复被全真教侵占的寺院二百余所。
老道士微笑道:“当年,为什么会输,你们知道吗?”
“弟子愚钝,请师爷示下。”
“全真教虽然在创教伊始,秉承三教同源的主张,但是,传到全真七子的手里,却变了,他们对佛教采取了一系列的挑衅,毁佛教寺院四百余座用来建全真教宫观,刊行《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画图》以诋毁佛教。这样的做法,有违全真教的主旨啊。”
小道士道:“师爷,按您的说法,您是主张三教同源的了?”
老道士大笑道:“岂止是三教同源啊,这世上其实只分善和恶,就好像太极图那样,只有黑和白啊。”
小道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老道士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摇摇头,道:“其实,也不分什么善和恶啊,就好像太极图那样,当它转动起来的时候,你能说得清楚哪一块是黑,哪一块是白吗?”
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挠脑袋道:“师爷,我只是想来问问您,能不能出发去参加辩论会了呢?”
老道士哈哈大笑道:“行云流水不自收,朝廷何必苦征求。从今更要藏名姓,山南山北任我游。”
小道士再愚笨,却也能大致明白这诗中的意思,难道,师爷又要拒绝朝廷的召见吗?他慌了神,虽然他知道师爷是个厉害之人,可是,皇帝的命令,难道也可以随便违抗吗?他试探地叫了两声:“师爷?师爷?”
可是,那老道士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神秘莫测的微笑。小道士有些慌了,向前两步,来到老道士的身前,用手探视鼻息,居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可是,小道士倒并不害怕,他知道,师爷经常会进入龟息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呼吸会变得极其缓慢、绵长,甚至觉察不到,他猜想,师爷一定是想借龟息入定为借口,来逃避朝廷的征召。于是,他也不着慌,蹑手蹑脚走出大殿,将殿门小心翼翼地轻轻掩上,好像怕打扰到了正在睡梦中的师爷。
小道士没有猜错,老道士此刻正在一个长长的梦中,回忆着他自出生以来的全过程,这个梦很长很长,因为,他活了整整两百多年,从元定宗贵由二年到明英宗天顺二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有些事,他一辈子都不想忘,有些人,他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他用尽了全部的功力,只为了去回忆起一个,一个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的人,然而,他知道,他这漫长的一生,都是为了她而活着,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为她而活。
那一年,张三丰只有十六岁,他原本是终南山的全真弟子,是仙风道骨的丘道长让他毅然决定,出家修道。
丘真人见张三丰才思敏捷,十分喜欢,可是,丘真人的几个弟子们,却觉得师父疼爱小师弟,冷落了他们,所以,对张三丰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是,张三丰对此,却总是淡淡一笑,并不计较。让他担水,他便担水,让他砍柴,他便砍柴。
这天,丘真人把他叫进了房中,问道:“三丰啊,你可知道,为师为何给你取名字,叫三丰吗?”
“师父,弟子愚钝,不知道说得对也不对。”
“你但说无妨。”丘真人乐呵呵地看着张三丰。
“‘三’,就是三横,那就是乾卦,代表阳;而‘丰’则是‘三’中间被一竖打断了,这样的话,乾卦就陡然变成了坤卦,转而代表阴。因此‘三丰’就代表乾坤合一、阴阳变化。”
“哈哈哈!”丘真人大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如此甚好,三丰,今天,你就下山去吧。”
“下山?师父,下山做什么啊?”张三丰毕竟聪明,略一思索,突然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倒在丘真人的面前,道:“师父,请问弟子有何过错,你要赶弟子走呢?”
丘真人微笑着双手将张三丰搀起,道:“你没有错,师父是要你别开天地,自创一家啊。”
“可是,师父,我学道日浅,还并不能够领悟道家真谛,更别说是自创一家了啊。”
“三丰,此言差矣,当年老聃老祖创立道家思想之时,他又是向谁学来的呢?”
张三丰领悟道:“是,领悟道家之真谛,关键在于一个‘悟’字,并不在于你授业于何人。”
“是。”丘真人点头,取出一卷图册递给张三丰道:“不过,要你在没有一点帮助的情况下独辟蹊径,是为难你了,这样吧,这是火龙真人留下来的图册,可惜,为师并不能够参透其中奥妙,你把它拿去吧,或许有一天能够悟透这图中的奥秘。”
张三丰打开这图,见上面画着一些歪歪斜斜的线条,有粗有细,实在是看不懂什么意思,便问道:“师父,火龙真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