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和颜如玉在千芳阁的闹剧人尽皆知,从常理上来讲,颜如玉是被苏寻从千芳阁赎走了,所以她答应留个三五天但不适合在千芳阁落脚,只好去了雅园。
雅园闲置多年又无人打理,乱七八糟的,一处能躺的地方都没有,要说现在打理,费时费力不说,打理好了也就住个三五天,太不划算。
于是,随性洒脱又嫌麻烦的颜如玉干脆躺树上去了,透过重重叠的树叶仰望星空,看不到星星,也看不清夜空,只看见月光穿过树叶,洒下细碎的光芒。
颜如玉枕着手,睁着眼,心中思绪万千,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以为她会慌乱踌躇,没想到竟然平静如水。
大概是苏小五虽死不弃的坚定安抚了她千疮百孔的身心,大概是她想通了,反正不可掌控便让它顺其自然。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畏惧。
过了一个夜,苏寻下午就来了,比颜如玉想象中快得多。
“想好了?”
苏寻进了院子,路过枝繁叶茂的桂花树,蓦地听到头顶传来声音,下意识抬头便撞上颜如玉的眼眸。
那双眼睛时而灵动,时而狡黠,时而清冷,时而温柔,不管哪一种,对他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四下无人,她卸了伪装,用着自己的面容,更叫人移不开眼。
颜如玉轻皱眉头,倚着树干,“我本来决定离开了,有些事情我不想管,也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办,去了便是遥遥无归期。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弥补你了,说吧,你想要我补偿你什么?”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那当然不可以,肯定得不违背道义,不为非作歹,不强人所难,不……”
“我要你!”苏寻打断颜如玉的话,定定地看着她。
颜如玉愣了一下,其实这样的答案并不是很意外,只是他这么直白干脆地说出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
“我要你,违背道义吗?”
“……”自是没有。
“算为非作歹吗?”
“……”肯定不算!
“还是你觉得强人所难了?”
“我倒是没什么难的,难的不是你吗?”
“若雨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这人给这儿装傻呢,颜如玉无语笑道:“是你介意啊!你介意我不清白,介意我有前夫,介意……”
“不重要了。”
“啊?”颜如玉似乎没听清清,面上带疑。
“那些都不重要了。”苏寻又清楚地说了一遍,“你说的对,过去的已经过去的了,再纠结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你……”
“你的过往,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苏寻信誓旦旦地说完又感到一阵失落,“其实,我也不能奢求你的未来只有我,我只要我的未来有你,我的未来你只有我。”
闻言,颜如玉坐直了,展臂纵身,翩翩然落到苏寻身前,“你真的想好了?其实对你,我总觉得有所亏欠,一直尽我所能地弥补,但结果总是不如人意,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困囿其中,索性直接问你,你所求我所予,虽不能抵消我对你的伤害,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所以,你一定要想仔细了,世间男儿多求权势富贵声名地位,或求长命百岁身轻体健,也有人想要左拥右抱群芳环绕。”
“我只要你。”
“要我的话,会损你的富贵,败你的名声,折你的寿数,挡你的桃花,这些你都接受吗?”
“富贵迷人眼,名声不过虚妄,至于寿数,没有你的每一天都活得没有意趣,若水三千,只取一瓢,桃花满园,只摘一朵,你挡与不挡,他们都跟我无关。”
苏寻过分执着,他的坚持坚定了颜如玉动摇的念头,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犹疑不决的话委实有点说不过去,不如遂了他的愿。
反正人世间恩爱白头的男女寥寥无几,苏小五对他,也不知是单纯的爱恋,还是不甘和遗憾化成的执念,又或是对曾经的想念。
爱恋会消失,执念会消散,念念不忘的人成了枕边人便觉得不过如此。
等他厌了,腻了,想通了,另结新欢了,那时候再走,岂不是又可以减轻两分亏欠?
想到这些,颜如玉略感轻松,她朝苏寻伸手,“我不会是温婉可人,宜室宜家的良配,苏公子多多包涵。”
苏寻又惊又喜,握住颜如玉的手,“我也不是才高八斗 ,足智多谋的佳偶,颜姑娘多多担待。”
二人相视一笑,不管心底里怎么想的,面上总归是弃前嫌,泯恩仇,执子之手。
颜如玉看开了,苏寻也就不拧巴了,他把他和蓝二小姐之间的事悉数告知颜如玉,他说:“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的妹妹,看她被困深闺,便想到你在听雨轩时郁郁寡欢,我恨自己少时懦弱,借着帮她摆脱桎梏,弥补曾经的缺憾。”
听着苏寻的话,颜如玉陷入回忆,但是……
“等等,我在听雨轩时,哪里郁郁寡欢了?”
“你那时候贪吃嗜睡,整天无精打采的,不是郁郁寡欢吗?”
“贪吃,是因为我重口腹之欲,嗜睡,修行之人怎么能叫嗜睡呢?那叫入定,无所思无所想,养气炼心,养精蓄锐。”
“是这样吗?”苏寻有点蒙,从来都是他想多了吗?
“是啊,凡人练武,仙人连气,个人之气通经脉,万物之气吞山河。”
“你还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呢?”
“我……”颜如玉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问道,“你两三岁时可能对一颗种子生根发芽感到好奇,你现在二三十岁还好奇吗?”
肯定不。
“你小时候能对一条毛毛虫爬行蠕动感兴趣,现在还感兴趣吗?”
并没有。
“七八年前你能因为出一次门就兴奋不已,现在还有这种感觉吗?”
好像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活得比你久,见得比你多,稀罕的玩意儿见得多了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了,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便没什么想要的了,纯粹就是见怪不怪而已。”
“我一度以为你是因为嫁给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深陷绝望,才……”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是吗?”
“我以为你只是说好话宽慰我。”
“……”颜如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大,想得不少。”
“我想那么多,从来没想过你的身份是假的。”
偏偏她除了身份是是假的,所言所行皆随心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