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鸠带着众人继续前行。走在其身侧的参谋观察了一阵，四周风化的礁石并无明显特征，处处都只透露着贫瘠荒凉。他便开口问道：
“珊鸠小姐，您之前说能找到宫殿原来的位置，可现在环境全变了，您要依靠什么寻找？”
“感觉...和记忆。”珊鸠抚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鳞片，不假思索地说：“我能感应到，它现在...很痛苦。就在这片深渊的底部，被厚重的泥层...压得无法喘息......”
“这都哪跟哪啊？”杨鸣斐听得云里雾里，带着调侃的语气问:“珊鸠，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我说的...是实话......”她低下头说。
“不，我不是不信你。”杨鸣斐连忙陪笑，“你能不能讲的明白一点，具体是怎么回事?”
珊鸠刚要开口，却听侧方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不好！少爷，当心身后！”
参谋迅速反应，提起利剑直刺向杨鸣斐背后！
——锵！！！
鸟头龙鱼虽用利爪挡下这击，但还是吃痛后撤了几步。
“保护好少爷！”参谋冲背着杨鸣扉的瘦子大喊，同时抓稳剑柄，举起利刃直冲向那怪物砍去！那怪物旋即嘶吼一声，挥舞起粗壮的尾巴使出一击横扫，竟极其轻易地就将参谋重重拍飞出去！
“呃——！”
倒地的参谋慌忙爬起，却见那怪物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冲来，便立即抓准时机，在避开鸟头龙鱼扑咬的刹那，一剑刺中了它的腹部！
“咔咔——咔咔咔！！！”
受伤的鸟头龙鱼发出恐怖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在黑土地上疯狂扭动翻滚，卷起漫天飞尘，犹如滚石一般再度向参谋撞去！参谋一个躲闪不及，被其狠狠撞飞！
“参谋！”
几个手下见参谋败下阵来，就慌忙上前搀扶。岂料那鸟头龙鱼在此时突然猛地昂起鸟首，发出一声穿透深渊的长啸！霎时间，无数相同的吼叫声如雷鸣炸响！数不清的蛇形生物从四面八方涌出，眼看就要将众人团团围住......
参谋顿感不妙，转身冲杨鸣扉大喊：“撤！快撤！”
可这哪还要参谋提醒？众人刚一见到这骇人景象，就在珊鸠的指引下手忙脚乱地钻进了附近的礁石窄洞中。
“参谋，这边！”杨鸣扉回头大喊。
参谋闻声也不再与面前的鸟头龙鱼缠斗，挥剑将那只怪物逼开后，就闪身没入了礁石缝隙中。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从洞外传来，伴随着的是密集杂乱的剐蹭声。众人吓得是心惊胆战，完全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紧跟着珊鸠在曲折复杂的礁石窄道内亡命奔逃。礁石通道很快抵达尽头，下方豁然冒出一片微光，珊鸠毫不迟疑，纵身跃下！
其余的人也紧随其后，纷纷落入下一个断崖。
跑在前头的珊鸠依旧不敢停下，他们很快就在陡峭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幽深的洞口。与此同时，后方再度传来毛骨悚然的窸窣爬响，他们都听出了那是鸟头龙鱼的利爪在岩壁的摩擦声。
眼看无处可藏，珊鸠只好带着众人一头扎进了洞穴之中！
洞穴比之前的礁石窄缝更加昏暗，只有入口透进的一丝亮光。他们屏息凝神，紧贴着坚硬厚实的岩壁轻声挪动。
“啊——！”
突然，一滴腥臭的粘液滴落在杨鸣扉的后颈，他被吓得当场失声大叫！众人猛然抬头，只见头顶纵横交错的岩缝与孔洞中，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正无声地聚焦在他们的身上......
“咔咔咔——！”
“是...是它们，它们追上来了！”杨鸣斐的声音抖如筛糠。
参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出声。”
“......”
“等等...”珊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侧耳贴在漆黑的岩壁上，倾听了一阵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慢慢对众人说：“这些鸟头龙鱼...应该是刚才...带我们下来的那群。它们...好像在叫我们...过去。”
咔咔咔——咔咔咔——！
珊鸠说完，一只体态苍老、头颅花白的鸟头龙鱼就从洞窟深处缓缓爬来。它停在队伍前方，发出一串低沉的呜咽后，又转身爬回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们，要走吗？”杨鸣斐不确定地问。
“跟上吧。”参谋回答。
众人跟着鸟头龙鱼往洞窟深处走，竟意外地踏入了一片开阔的场地。这里没有黑土，都是纯粹的白沙，抬头便可看见昏沉的天空。
无数鸟头龙鱼聚集于此，它们用同一种眼神望着杨鸣扉。那种眼神十分奇怪，虽没有敌意，却令他莫名地想要回避。
参谋说的没错，它们的确令人感到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杨鸣扉怔在原地。刹那间，无数记忆冲刷他的脑海，一个不敢触碰、更不敢接受的念头渐渐清晰......
这些怪物温顺地趴在两侧，如同忠诚的猎犬。直至来到鱼群中央，所有人都被震惊到彻底失语。
那是一只全身发白的鸟头龙鱼，它近乎以人的姿态端坐在众人的面前。它的尾部盘卷如蛇身，坐姿与人鱼“智者”毫无差别，只是体态更显苍老，全身都佝偻着，必须依靠爪中的一根枯朽的木杖，才能勉强撑起。
它的眼神也迥异与同类，无时不刻都在透露着一种野蛮的智慧。
“欢迎到来，我们的救世主。”
白色鸟头龙鱼伸出利爪，在细软的白沙上划出歪斜的痕迹。
杨鸣扉两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仿佛被无边黑暗瞬间吞噬。身旁有人想将他扶起，他却一把推开，艰难的开口问：“你们是？”
“......”
怪物们用似鸟似鱼的脸庞对准他，喙部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悲伤地发笑。白色鸟头龙鱼的利爪在地上继续划动，它写道：
“救世主，您仔细看看我们的模样，我们都是岛上的人啊。”
“！！！”
杨鸣斐紧盯着那地上惊悚的文字，整个人如受雷击，僵立当场！
“岛上的人？” 珊鸠也好似想起了什么，忙问：“ 蕞...好像也提到过，可...到底...是？”
杨鸣斐没有回应，他猛地瞪向那只白色鸟头龙鱼，大声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咔咔——咔咔咔——！！！
无数鸟头龙鱼齐声爆发出悲切的哀嚎，仿佛是在抗拒自己的过去。白色鸟头龙鱼沉默片刻，伸爪写道：
“我们也不清楚。当我们再次恢复意识，就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杨鸣扉满脸痛苦地捂着脑袋，此刻的他已濒临崩溃，巨大的愧疚感让他失去所有力气：“怎么会这样？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
白色鸟头龙鱼久久没有动作，它将空洞的目光望向无尽的深渊。杨鸣扉也下意识的随之望去，突然浑身发麻，一股来自深渊的寒意刺穿了他的骨髓！
“我们不痛苦，我们很幸福。”鸟头龙鱼终于挥爪。
“什么？！”杨鸣斐瞳孔地震。
众人同样深感震惊。白色鸟头龙鱼诡笑着点点头，用利爪继续写着：
“我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拥有了利爪和獠牙。虽然头顶是我们的家园，但我们更乐意留在这片沙地，留在这片属于我们的王国。您看啊，这里到处都是美丽的景色！”
“......”
鸟头龙鱼的眼神依旧深邃迷离，但在此时却透露出一种满足的意味。
珊鸠看着沙地上几乎癫狂的文字，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她又看向杨鸣扉，发现杨鸣扉的双腿也在不停发抖。
“你们...居然没有丧失理性？”参谋忽然开口道。
“是。”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变回去，变回人？”杨鸣扉问。
鱼群用呆滞的目光望着他，一股无形的寒意再次弥漫。它们一致地摆动着头颅。
“为什么？你们甘愿永远待在这里？！”杨鸣扉质问，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群怪物的做法。
“.......”
“刚才那些攻击我们的鸟头龙鱼，又是怎么回事？ ”参谋打破沉默，向白色鸟头龙鱼问。
白色鸟头龙鱼挥起爪子，在地上快速写道：“它们也是岛上的人。只是与我们不同，它们痛恨一切，无法接受身为怪物的自己。”
咔咔——咔咔咔——！！！
鸟头龙鱼们再次发出异响，像是已经成了习惯。那只怪物又动了动爪子，这次终于轮到它发问：
“救世主，您是特意回到这里，看望我们的吗？”
“我们...”杨鸣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我们要去人鱼宫殿，毁掉一颗珠子。”
“......”
鸟头龙鱼点了点头：
“去那里做什么？”
“人鱼有危险。”杨鸣扉的声音发虚，指向身旁的珊鸠，“她们失去了海水活不了多久，我要拯救她们。”
鸟头龙鱼又点了点头：
“我们在下面确实见到了一个宫殿。如果你们要下去的话，就走我们身后的路。
虽然陡峭，但抵达那里会更快，希望您能成功救她们。
救世主，您也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的模样，那就来世再见了。”
“！！！”
众人脸上一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可那白色怪物也不再过多解释，它带着那群鸟头龙鱼一扭身躯，慢慢消失在了远方黑暗中。
.......
杨鸣斐失神地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顿时茫然无措。
参谋叹息一声，只好做出指示，向众人吩咐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
“遵命！”
手下们纷纷点头。
夜幕，将未知的峡谷彻底笼罩。
那群手下躲在石缝中，低声交谈着，他们对于今天所经历的事情，有兴奋、有恐惧、也有惊叹。杨鸣扉罕见地没有理会这些，他垂头凝视着脚下漆黑的泥土，沉思良久。
“岛上的人将我视为救世主，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呼呼呼——！
峡谷深处袭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如幽灵一般发出凄凉的呜咽，在复杂的洞窟和嶙峋的石柱间不停回荡。
“为什么救世主不是蕞？为什么非要让我来承受这一切？”他在心中发问，却又莫名懊恼自己的软弱。
“......”
他抽出利剑。剑刃在惨淡的月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寒光。他默念法诀，剑锋就忽地腾起一串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不停摇曳。回望这些天里经历的一切，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一败涂地的......
珊鸠从不远处缓缓走来，她的眼神迷茫，迷茫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忧伤。微弱的火光照映着她苍白的脸庞，那眼角好似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杨鸣扉望着她，一时失神。
“杨少爷，您怎么了？”她低声询问，“为什么...要点火？”
杨鸣扉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说:“没、没事。你放心，我保证拯救……”
“您的伤，还好吗？”
“我……”
“虽然不清楚...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能看出来...您对那些怪物...很愧疚。现在，又要拯救我们人鱼，您一定...很累吧？”珊鸠的声音轻柔，如春水灌入人心。
杨鸣扉愣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眼前这条人鱼有了别样的感情。周围还有不少手下正注视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在他点火时，还是在珊鸠靠近他时？
“少爷，您不必担忧。”参谋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杨鸣扉的肩。他将目光掠过两人，面带微笑说：“无论何事，做属下的，都会帮您化解。”
杨鸣扉的那群随从闻言，也纷纷停下手中事情，附和道：
“是啊！少爷，还有我们在呢！”
“没错，我们都能帮您啊！”
“对对！”
“好......幸好有你们。”杨鸣扉心头一热，满眼感激地望着这群手下。他在心底下定决心，一定要毁掉那颗珠子，拯救这些人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