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不禁低头
伯纳边说边从军衣口袋中取出了信。
“就是它。”
保罗接过来,看到信正面写着:“亲爱的保罗”,背面是:“你深爱的伊利莎”。
朝思暮想的妻子的笔迹让保罗心中一痛,他不禁低头轻吻伊利莎的名字。
亲爱的保罗:
不知何时这封信才会被你看到,不!也许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了。但是我仍旧要写给你。弟弟伯纳出征前来与我告别,此刻正与父亲在客厅里交谈,我赶忙写下了这封信。
赶写书信之际,深深的思念和忧愁不停地侵蚀着我的心,一串串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落在信上,打湿了字迹。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插翅飞到你身边,事无巨细地告诉你我对你的爱和城堡中的一切奇怪之事。不然,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万念俱灰的……
城堡里的一切都与那幅肖像有关……保罗,你要冷静,把这封信耐心地读下去,好吗?那肖像画上的女子并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父亲的爱妻艾美娜。
“什么?”保罗惊叫一声,又埋头读信。
一个礼拜前,父亲到沃尔康城堡来了。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从不敢回来,因为怕看到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丧失爱妻使他老了许多。我对他说,你已应召入伍,爸爸担心我孤独凄凉,所以才回来与我同住,陪伴我。他说:
“这里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动。”
他看了城堡的里里外外,欣慰不少。他还对城堡管理员吉若蒙、罗莎琳夫妇说:
“太谢谢你们了!城堡被你们保护得又干净又整齐……”
走到院子里时,父亲感伤地抚摸粗大古老的树干,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
“既然院子里的草木都看过了,不去看看你母亲的卧房,实在是过意不去……”父亲温柔地笑笑,举步走上了二楼。
我觉得十年的悠长岁月已经冲淡了父亲丧妻的哀伤,也许他能稍微平静下来,所以,我兴高采烈地去楼下厨房里为他煮咖啡。
但不一会儿,父亲急匆匆地从楼上冲下来,他脸色惨白,呼吸紧促地叫道:
“伊利莎,那肖像不是你母亲的,它是假的……”父亲的声音哆嗦着。
“那不是我从巴黎请来的画师画的……她不是你母亲,她不是艾美娜……”
父亲面容失色,踉跄着靠在了扶手椅子上。
“那是个陌生女人,她绝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谁?那幅肖像为什么会挂在你母亲的卧房里?”父亲双手抱头,喃喃自语着。
我非常惊愕,给父亲倒了一杯水,他喝下一口去,这才说道:
“伊利莎,太怪了!真是个谜……那个女人胸前戴着蛇形的饰物,而你母亲是没有那种令人恐怖的东西的,但那个卡媚饰品正是杀死保罗父亲的女人戴过的。伊利莎你想想,保罗见到这肖像画时,脸上是什么神情,他说过些什么话?”
父亲一面说一面看着我。事实是我当时根本没有在意你的表情,因为第一次见到母亲肖像,心里太激动了,我也不知道当时你说过些什么。我告诉了父亲事情的原委,父亲长叹一口气说:
“唉,保罗一定以为你母亲艾美娜就是杀害他父亲的仇人,太可怕了,这是天大的误会呀!既然他已经见过画像,再多的解释也多余了。”
父亲说完,我才记起你那天激动的样子。
保罗,你从未对我提及过有关那个女人画像的事,后来你的一言一行也与往常一般无二,可是我知道你的举止和行动已不像往日那样沉稳冷静了。
原来从那天起,你的内心就一直被痛苦占据着,你一直把我当作杀父仇人的女儿吧?然而,你温柔善良的天性使你一直抑制内心的煎熬,不想伤害我。你出征入伍的真正原因,恐怕也是为了躲开,怕我伤心欲绝,是这样吗?
保罗,你一直深深地爱我,直到今天。可是,你的心灵一定在时刻提醒你不可深爱仇人的女儿。你一想到要与仇人的女儿相守到老,就觉得愧对父亲,你一定是怀着深重的罪恶感吧。所以,你才决定参战,为国效力。现在我明白你的心情了,一想到你的处境如此艰难困苦,我的心就如刀绞一般,忍不住以泪洗面。
保罗,这是一个很深的误会。你该明白吧,有人蓄意陷害,而设下了这恶毒的圈套。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圈套的真实动机,然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调查到底。
我父亲曾派人去城堡外调查,可是连一点踪迹也没有。为了进行大规模的调查,父亲昨天又到夏曼地区的家委托他人去侦探,而我相信这个谜的答案就在古堡之中,我打算进行彻底的调查。
这几天,德军已经在法国边境聚集,白天黑夜都能听到枪炮声,城堡附近轰炸事件不断,村落里不断有人员伤亡,村里居民的房子大都被炸毁了。
德军的射击确实又准又狠,很高明,似乎是用高处架起的望远镜侦察好,然后再指挥炮兵部队火力攻击一样。
早晚这城堡也将被摧毁。从城堡里可以看到在森林深处的教堂,这座建筑太醒目太扎眼了,德军的炮弹旦夕之间就会落在这里……
但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我会调查城堡里一切诡异的事,找到关于谜团的有价值的线索,否则我不会离开。
献给你我最热烈最真诚的吻……
亲爱的保罗,不要再误会我了。为了我们的国家,你加油干吧!我请求你一定要凯旋归来,回到我身边,好吗?不要忘记我殷切的期待。
永远爱你的伊利莎
保罗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可是伯纳已经不见了。
“唉,我对伯爵的误会真是太大了!原来他那复杂深沉的表情是为我父亲的身亡而悲痛不已啊!那神秘的黑衣女人并不是伯爵夫人,这下我可放心了……”
保罗想到这儿,一颗忐忑不安、忍痛已久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可是,是谁偷换了那幅画呢?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把艾美娜夫人的肖像换成佩戴着蛇形卡媚饰物的黑衣女人画像?伊利莎在信上说她自己要留下来揭开那个黑衣女子的真面目,解开画像之谜。万一德军的炮火攻进城堡,那伊利莎她……”保罗心里不安起来。
数天之后,德军攻破法国东部边境的情报报到了连部。
“那沃尔康城堡已经被占领了?”
由于担心爱妻的安危,保罗脸上的不安愈来愈浓重了。
当时,在法国的东部战线一带,令人匪夷所思的暗杀事件层出不穷。
在夜里巡查、搜索或者从帐篷里面走出来的年轻军官,到次日早上就会变成僵直的死尸,而且这些遇难者都是英勇善战的军官。
甚至一位立下赫赫战功,准备第二天早上被授予荣誉勋章的杰出军官也在当天夜里惨遭毒手。
令人深感惊诧的是那些年老的或平庸的军官,甚至军衔较低的士兵无一被害,而连长或司令等高级军官因其森严的戒备,也都很安全。但是参与了作战筹划的参谋官,尽管森严壁垒,也还是难逃一死。
由此可见,凶手一定是详细了解法军内部机密,说不定还派间谍打探情报。
法军已大体了解了凶手的手段和外貌,尽管还无法清楚地知道凶手的真面目。
根据好几位在暗杀现场目击凶手的士兵所描述,凶手的杀人手法大致上相同。
据他们说,凶手是一位披着黑色斗篷,出没于深夜,手持匕首,突然刺入年轻军官的心脏,一瞬间又消失于黑暗中。凶手离去时,宽大的黑斗篷随风飘舞,活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因此,凶手被叫做“黑色噬血蝙蝠”。她动作矫健灵敏,而且周身透出一种独特的味道。她正是一位女子。
凶手行刺时,手法准确无误,一刀刺进对方的心脏,使其当场毙命,往往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无不惊愕的面色铁青,全身发抖。对法国军人而言,捐躯赴国、战死疆场是一件无限荣耀的事,但死在一位神秘怪异的女杀手的手上,未免是个耻辱。
然而一听到“黑色噬血蝙蝠”的名字,年轻的军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提防。
很快消息传到了保罗的中队,好在该部队还未发生过类似的暗杀事件,但保罗还是大吃了一惊。
“黑色的噬血蝙蝠,匕首,准确无误地刺进心脏……这不是与杀害父亲的女人的手段如出一辙吗?但那也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这两个人是同一个女子吗?难道还有别的女人和她一样出手敏捷,一刀刺穿别人的胸膛吗?”保罗的心被疑虑填充得满满当当。
有天晚上,他和伯纳去森林里漫步,两人并肩行走,一边谈论伊利莎的信。
风哗哗地吹着,乌云在夜空里飘忽游走,从乌云的间隙中,隐约可见皎洁的月亮,森林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四周异常阴沉恐怖。
“伯纳,你知道吗?”保罗开口问。
“你指什么?”
“是谁偷着调换了你母亲的肖像,你不知道吗?”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母亲,也没见过她的肖像画,听说我两岁时,爸爸就带我和姐姐搬到了新家,我怎么记得起呢?爸爸和姐姐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母亲的任何事,所以关于母亲肖像被换一事我也是从信上得知的。”一种不满情绪隐隐升上了伯纳的心头。
“也许你爸爸和姐姐考虑到你就要参加卫国战争,怕你为此牵肠挂肚,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
正当两人边走边聊时,一条黑影突然悄悄地出现在漆黑的树林里。这条黑影早就躲在森林小路旁的树的阴影里,像只蝙蝠一样,静静地等候着他们俩。
当保罗和伯纳走过小路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暗处传来:
“等一下!”
那混杂着德国腔的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