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内心活动
“这么说,他们不是一个人?可这身体、面貌……实在教人不敢相信……”
军医并没有发觉伯纳的内心活动,他从机车上下来,转回头来看着坐在机车后面座位上的男子。
这是一个德国兵,双手被捆在身后,腰也被绑在后面的座位上。
“他是我抓的俘虏。”
军医用不屑的目光投向士兵,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神情。他一面解开德国士兵身上的绳子,一面笑着对保罗和伯纳说:
“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法国士兵,我也知道你们为何要乔装改扮成农夫。你们刚才从城堡出来,是这样吗?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城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也不明白德军撤走的原因,所以,我就抓住了他……”
军医用下巴指指德国士兵,又说:
“然后我就过来找你们,我要让他告诉你们,你们所有不知道的事情……”
军医转脸朝向士兵,用德语说:
弗朗兹,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就像你告诉过我的那样,如有隐瞒或者撒谎,我会立刻知道的。
“你要坦白说,把你看到的所有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千万不能撒谎,懂吗?”
“是的,我可以发誓,我说的话全部都会是真的。”
名叫弗朗兹的德国兵手捧心口,表情严肃,以示他的诚恳。
这个德国兵有30岁左右,从外表上看,他是个淳朴诚实的农夫一样的人,好像根本不会说谎。
他所说的德语带有南方山岳地方浓厚的方言,即使是德国留学生保罗也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
但他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并且向不会德语的伯纳解释、翻译。
“德国军队在沃尔康城堡枪毙犯人时,我是五个枪手中的一个。”
弗朗兹所说的真相,令保罗和伯纳吃了一惊。
“那……你就是那个枪毙那两个老人和年轻夫人的枪手吗?”
伯纳开口问道。
“不一定……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你把那三个人枪毙了吗?”
保罗忍不住插嘴问。
“虽然我把枪口对准了他们,可我并不知道是不是我杀死了他们……”
保罗困惑极了,而军医中校却从嘴角浮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不屑地叮嘱那个德国士兵道:
“喂,弗朗兹,说清楚一些!”
好的。被下令执行枪决的枪手虽然是五个人,但是里面有两把枪装上了子弹,其余的都是没有子弹的空枪。这些子弹都是那些指挥官背着我们装上的,我们五个谁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枪里究竟有没有被装上子弹。
对我们而言,上战场后与敌人拼杀是在情理之中的,如果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并且在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不仅可以毫不在意地枪杀敌人,而且会有兴奋、刺激的快感。
但是,要我去打死被绑着的无抵抗能力的人,那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为了解除枪手的怯懦和良心上的不安,指挥官便私下里装了子弹,让我们拿着不明底细的枪支去杀人。
“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所用的枪支究竟有没有子弹,所以……”
弗朗兹的脸上升起了一股焦虑不安的局促表情。
“知道了!你继续往下说吧!”
军医极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过,在我们五个人之中,第一个开枪的士兵手里的枪是装了子弹的。指挥官下令‘发射’时,他瞄准了目标,扣动扳机,但是那是绝对不会射中的。”
“那是为什么?”
保罗开口问。
“因为那士兵只是瞄准了俘虏的头顶上方的位置。”
此时,保罗和伯纳才明白为什么伊利莎的金发粘在了砖墙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伯纳呐喊着问道。
“指挥官说,为了让他们在临死之际感受死亡的恐惧……”
“那些德国人为什么如此残忍?他们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们简直是心狠手黑的刽子手。就是这些人下了命令,子弹才射入了伊利莎的胸膛……”
保罗不禁恨恨地想着。
子弹从那对老夫妻的头顶上飞掠而过时,他们脸色苍白,脑袋低垂,他们要么是害怕死去而昏倒,要么就是受了子弹的惊吓。
接下来,指挥官下了第二次命令,让四位枪手瞄准那个男人的心脏,扣动扳机,老人的头立即垂下来,胸口上血流如注。
“下一个该到那个老女人了,可在两次发射之中,只有一颗子弹,而我们谁都不知道这颗子弹装在谁的枪里,所以我不知道那老夫妇是否都被我打死了,或者我只杀了其中一个,也许我没有杀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想到无辜的老人被枪毙,弗朗兹的脸上就流露出惊恐之情。
“原来如此!那么,你是否杀死伊利莎还不能确定了?”
保罗急切地问。
“伊利莎?那位年轻漂亮的夫人吗?啊,她没有死。”
“啊,你说她没有死?”
保罗和伯纳不约而同地叫喊出声。
这确实是一段重要的坦白,同时也是出人意料的证言。
“快,快说呀!”
保罗非常紧张地拉住弗朗兹的衣领,使劲地摇晃着。
“好……好……我说,我喘不上气来,请松开我好吗?”
弗朗兹的血涌到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难以抑制激情的保罗松开了他,弗朗兹用手背擦擦泪水,扭扭脖子,才用嘶哑、呜咽的声音说道:
“那个年轻夫人没有被枪杀,可是……”
“可是如何……你说呀!”
保罗催他快说。
“我不知她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被带走了?被带到哪里去了?喂,快点说……”
保罗激动异常,他吼叫着,军医中校温和地抱着保罗的双肩,用冷静的口吻说:
“请你冷静一下,让他详细地说下去。”
接着,他对惊慌失措的弗朗兹说道。
“喂,你把当天的情况,按时间的前后顺序,说得更明白一些……”
“好吧,我从头开始说吧!我们大队于上个月占领了沃尔康村落,并把指挥部本部设置在城堡里头。在指挥部里,除了大队长和大队副官拥有最高权力以外,还有一位驻扎在这里的年轻军官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身边带着一位神秘的副官,连他的卧房也与别的军官不同,那是一间异常雍容华贵的房间。大队长和别的军官特别敬重这位军官,见面时总是主动向他致敬,态度谦恭卑微,唯恐被他怪罪似的。我向战友打探那位年轻军官的底细,但他却大声地嘲讽我,然后说:‘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昆拉特王子!’我问战友他是否就是皇太子?他说虽然不是皇太子,却也是德国皇帝的一个儿子。”
“什么?连皇帝的儿子都来到这里了?”
保罗异常惊诧。
“是的。不过,四天前,他已经坐着敞篷汽车离开沃尔康村落了。对!就是那对老夫妻被杀死的那天午后。当他们两个准备带着年轻的夫人逃出城堡时,他们被我们大队的战士抓获了,然后就被枪毙了。据说他们正要去向法国军队报告我军占领沃尔康城堡的消息,于是大队长的副官就命令士兵枪杀他们三个人。四天前,他们被拉到城堡的院子中,并且被士兵用铁链绑住,并连接在铁轮上……”
“请你告诉那个大队副官到底叫什么名字!”
军医忽然对弗朗兹说。
“他叫何曼中校。”
保罗大吃一惊,心中暗自揣度:
何曼中校……herman……这不是刻在匕首刀柄上的文字吗?
那么,那天乘敞篷汽车离去的那个德国军官一定是何曼中校了?他难道真的乔装改扮成了那个黑衣女人吗?
“难怪他与那个女人的唇边都有一颗同样的黑痣,看来,他真的就是那个黑衣女人了?还是那个陆军中校……真是这样的吗?这是真的吗?”
事情来得让人毫无思想准备,保罗也将信将疑起来了。
“那个何曼中校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戴着夹鼻式的眼镜,倒是很会做样子……看,跟我似的……”
军医开玩笑似地说着,又指指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似笑非笑地嘲弄着。
“他唇边有一颗黑痣。”
保罗直奔主题。
“哦?你知道得不少嘛?”
军医的眼角瞥着保罗,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目光。
执行枪决时,何曼中校下令枪毙了那对老夫妇后,轮到了那个年轻的夫人,昆拉特王子突然来到了。
看见昆拉特王子过来后,何曼中校立即下命令开枪射击。他命令我们几个一齐开枪,但我们误以为射击方式和枪毙那两个老人一样,所以只有一位枪手对准那年轻女人的头发,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