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怀在前往云辉殿背后的途中,遇到了不少弟子,这些弟子的恐惧和嫌弃,让李霜怀颇感不是滋味。嬉笑怒骂,踩踏着一颗纯真孤傲的心,也让他对青峦宗的内部有了很大的改观。
“好恐怖的脸,恶心死了!”
“这就是昨日青麟长老选中的弟子,据说他体内没有半丝灵力。”
“没灵力还来什么青峦宗,真给青峦宗丢脸,滚回去!”
“啊——!!!”
几名女弟子见到李霜怀的模样,吓得赶紧退到一旁。
“走开啦,少挨近我们!”一名中年女弟子冲李霜怀吼到。
此时的李霜怀,心中怒火燃烧,恨自己,面容已毁。也恨不得上前与他们拼命。然而师父青麟真人在他临走的那句话,忽然在内心中荡起,好似一沧清水,终于让他平静。
原来这赫赫有名,自诩为名门正派的青峦宗,也藏着低劣之辈,令人不耻之徒。他又回想起刚入云辉殿的那时,几位长老也是勾心斗角。
修仙,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还好自己有个心如初日,温旭慈祥的师父。他明白,身为青峦宗的弟子,始终有这一次,或者下一次,多少次青麟真人都不可能代替他。
如一路风雨一路颠簸,嬉笑怒骂全然刻在了心里。在此时的李霜怀看来,青峦宗根本不配拥有这般明丽的日光,不配拥有精雕细琢的玉桥,更不配如师父口中所说的正道之首。
恨着,痛着,忍着。他在云辉殿的后桥,伫立。
独等风雨来?或许就没有这么多冷眼和嘲笑。
“这位应该是新入宗门的师弟吧,你在看什么?”一位年长几岁的女弟子,声音传入了他的脑海,唤醒了沉睡在茫然而悲痛中的他。终于有陌生人主动和他说话了,声音温柔如绵绵暖风。
李霜怀有些心力不及,缓缓抱拳行礼。先将恨意吞下,缓缓开口道:“师姐,我的确是刚入宗门,今日要去藏经阁领取自己的经书。劳烦师姐为师弟指路。”
白袍水波蓝纹绣底,黄衬白丝水纹绣边。轻柔含笑,不失礼节。这位年纪稍大的师姐客气回话:“你再往前走五十丈,然后右转,就看到了。”
“多谢师姐,不知师姐尊姓大名?师从哪位长老?”
李霜怀一见这位师姐如此彬彬有礼,仪态随和,乃心善之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多问这几句,一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这位师姐,二来自己一路的愤恨终于可以暂时平息。能否不吐不快,日后有这样一个朋友,该多好。
“我姓席,名千语。我师从月留峰水千真人。你以后就叫我千语师姐好了。”
席千语说罢,转过身为李霜怀指明方位,然后又转身离去。
月留峰,水千真人。水千……莫非就是昨日云辉殿上,最先起身的那位女长老?!凭着感觉,她好像很孤傲,隐隐有着对霜怀自己不满的意思。
后半程的路,李霜怀放慢了脚步,因为弟子少了,但是讥笑和讽刺,嫌弃与恐惧却并不少。他只是觉得,既然千语师姐如此心肠,那么水千真人也必是如此心肠。回去后,他要问一问师父。
百转柔肠之间,变得冷峻起来,唯有如此,才能在一片唏嘘之中爬起来。
终于到了藏经阁,阁楼自上而下通体六角形状,比起金碧辉煌,绮丽多彩的云辉阁,藏经阁却古朴了许多。
翠瓦牙檐竟是白色卷云描绘,门前立柱则是枣红色却并未描纹。阁楼虽边角六个,门楣却依然方正,用金漆写着三个朴拙的大字:“藏经阁”。
站在阁楼前,李霜怀始终未敢禀报来意,犹疑不决。自己到底该选哪种地阶经书来修行,师父未曾提及。这可如何是好?他仔细思量一番,一番雾水萦绕。
阁楼门前的两位弟子看到了李霜怀这般异样,其中一位便开口问道:“这位同门,你来此地为何?”
这才惊醒了李霜怀,他赶忙行了行礼,笑着说道:“师弟叫李霜怀,乃照溪峰青麟真人门下弟子,今日前来是为领取地阶经书,以便于我修行。敢问二位师兄,如何选取适合自己的经书?”
“哈哈哈……!”
两位弟子捧腹大笑,笑得李霜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有些生气,但只能面不改色。
其中一位弟子用睥睨的眼神盯着李霜怀,讥讽之言尽出:“你师父青麟真人没告诉你怎么挑选经书?看来你选了也没有用,拿经书遮住你那张破脸,倒是可以成为习惯。”
“想进就随你,进吧,还看什么看,赶快进啊!”另一位弟子呵斥到。
李霜怀低头不语,强忍着满腹怒火,大步流星进入了藏经阁的结界。进入之后,他豁然惊呼,整整六排书架,论高直达阁顶,但是每排书架都有木梯,方便取用。
无暇顾及方才言语,他正想登上木梯,一览阁楼内部的盛景,书海茫茫,立身于此,感受颇为心朗。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修行在于脚踏实地。”
忽然从另一排书架后面走来一位白袍黑衬,云岫针游的老者。这句话,让李霜怀从木梯上爬了下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老者的地位,不低于云辉殿那五位长老。
“弟子只是想将这藏经阁内的景观尽收眼底,并无丝毫贪念。”
看清楚了,只是这位老者披头散发,白袍通体金色流云重绣,两边披肩上还绣着两丛灰色山脉。
也许,站在老者如今的位置,一览众山小,哪来的风雨疾行。
李霜怀赶忙给老者低头行李:“弟子李霜怀,出自照溪峰青麟真人门下,今日前来领取经书。只是弟子不知道……”
“行啦,我都知道。”
这位老者捋了捋长长绵白的胡须,走到李霜怀眼前,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心脉处。一股奇异的内力游走于他的全身经脉,然后在他右肩膀的封印处回旋不散,可就是进不去。
李霜怀瞬间吓傻了,他可不想重蹈那日罗城坊市的覆辙,一旦体内不知名的力量爆发,藏经阁出了事,即便青峦宗恐怕也不会留他。
片刻之后,老者从腰间黑色锦囊里取出两枚白色药丸,并且微微一笑后,温观李霜怀而徐徐说道:“这两枚小药丸,你先收下。并且此刻盘腿坐下,服用一颗。”
此时亦是中午,日头高照,光芒笼罩青山绿水。竹青真人朝着青麟真人抱怨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即便霜怀他体内没有灵力,但这孩子心性善良,又知书达理。你应该在经书的选择上指点他一二。”
青麟真人回应道:“我本想指点他一二,可是他身上有着魔教的封印。你也应知,如果经书在修炼时与封印在他体内的灵力起了冲突,那么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不日暴毙。”
“我一生自负高风亮节,不想背负这个罪过。”
“唉……苦命的孩子。”竹青真人转身叹息。
青麟真人走出大殿,望高看远。竹青真人则站在殿内,低头叹气。
竹青真人看着夫君,自己脸上仍然残存薄薄怨气。走出殿门,看着云海无边,思绪悠悠亦是无边。
藏经阁内,老者双掌按在李霜怀的后背,只见李霜怀头顶升起染染白烟,他只觉得全身经脉犹如万马奔腾,可肩膀上封印就是没有爆发。
老者突然右手结出一个繁杂的印,藏经阁里的空气变为整团云白色,一缕缕汇集在老者右掌的结印之 中。
“呼——!”
“呵呵,原来是他留下的封印,荒古之剑封印。看来,他对你怀着毕生希冀……”
老者将结印一掌拍在李霜怀右肩的封印上,左手掌再次单手结印,在他二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李霜怀痛的大声吼叫,全身颤抖,可声音却萦绕在结界内,出不去。
双手叠放在腹前,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
李霜怀睁开眼,缓缓起身,他转过身欲将老者扶起,却被老者抬手挡开。
“你以为老夫是那五个废物?就结个稍微复杂的乾坤阴阳印能把我累死?”
五个废物,能让青峦宗成为正道三派之一,在何人眼中才是废物?疯癫之人还是天落神仙。
老者起身果然轻快,但面色十分凝重,严肃地说道:“另外一颗小药丸,在你选择功法后服用。现在你要做的事,是感受金木水火土风雷,七种内力。”
“呐,想想你往昔喜欢看什么,吃什么,用什么。”
这下,可难为李霜怀了。他曾是个孤傲的花花公子,喜欢的太多。低头死来想去,悄悄抬眼看了看老者,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胆战心惊悄声回应:“弟子以前是个公子,喜欢的太多……”
“别跟我说,你在往昔,喜欢的太多!”老者怒目幽深,一瞪眼,灵力忽然如狂风四溢撑满经阁!
这一式,吓得李霜怀不敢随意择言。
他赶紧抬臂挡住老者的灵力,一步一步往后退。等老者灭了心中火气,他才重新靠近。至于仍敢靠近老者,那是因为他知道老者费心尽力在帮助自己。
老者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平静如水,他看着李霜怀,粗狂嗓音提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论你出身怎样,但凡是个人,总有心中牵挂感怀的人和物。”
“我以前喜欢别苑池里的荷花,红绿相印,日光落下,使得池水与荷花犹胜人间无数。我喜欢的人叫赵碧华,我仍记得,某日紫夜浓浓,电闪雷鸣,碧华他伏在窗檐,仍由电光照影她的脸,雨滴坠入她的长发。”
李霜怀说着说着,不免哽咽。忆往昔,心中哀愁重重,也抵不过寥寥几何欢愉。那时彼时这时,好似不可再堪回首。
“金木水火土风雷,我取水和雷!”
老者点了点头,忽然又不解,眼神微弥露出一丝喜悦,却问:“你为何取水和雷?”
李霜怀自豪地摸了摸发鬓,低头回应道:“水能载我情,洗去过往忧伤。雷随水流,可泄我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