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委屈极了，遥想当年，他自厌自弃，歉疚难当，竟全是自讨苦吃，那幽怨的小表情，表不清他此刻心境的十中之一。
“别委屈了，都过去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思多，我也跟你说过很多的，还以为你都听进去了，哪里知道你半点没听进去啊。”
“我倒是想听进去，可你那些行为……”苏寻顿了顿，说道，“我的病刚有起色你就要走，是，你留下了，但是留下你的人，你的心却在九霄云外。好不容易和好了，我以为我们苦尽甘来能恩爱白头又闹出沈砚和你……你让我怎么相信呢？”
嫉妒使人疯狂，本就摇摇欲坠的感情，再来点风吹草动，直接就塌了。
“你‘死’后，我悔恨不已，时常在想如果我果断一点，直接成全你和沈砚，你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开，我以为是我让你为难了，我……”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能让人知道我不是蓝若雪，‘死’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而且……”
“而且什么？”
“那段时间我为前路烦闷不已，你又跟我闹脾气，我以为你可能没有那么需要我，我并不是不可或缺，所以就……”
“大哥出事，本就焦躁，又得知你和沈砚有私情，更添嫉妒愤懑，明明害怕你离我而去害怕得要死，却做些事说些话把你越推越远。”
“都过去了。”颜如玉拥着苏寻，下巴搁在他肩头，“我有我的顾虑，你有你的委屈，现下既然别无所求，只求我留在你身边，就放下这些不开心的过往，我放下我的顾虑，你放下你的委屈，一起面对往后的疾风骤雨。”
“一定会有疾风骤雨吗？”
“你怕了？”颜如玉抬起头仰着上半身看着苏寻。
苏寻托着她的腰，开口道：“怕啊，怕你到时候又撇下我。”
“嗯……”
颜如玉皱眉思考，苏寻瞬间就急了，“你不会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吧。”
“未来之事谁都说不清楚嘛，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怎么知道事到临头会做什么抉择呢？”
苏寻显然对颜如玉的说法不满意。
“好了。”颜如玉上手替苏寻舒展眉眼，“我答应你了，你若不离，我必不弃，上刀山，下火海都带着你一起，好不好？”
“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假冒蓝若雪不算骗，假死不算骗，还是……”
颜如玉捂住苏寻的嘴，“那不一样。”
苏寻被捂着嘴，只能眼神抗议，“哪里不一样？”
“我又没有说过我是蓝若雪，我也没亲口告诉你我死了呀。”颜如玉开始掰歪理，“我跟你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是你偏要深信不疑的。”
“合着全都怪我咯？”苏寻含糊不清道。
“那哪能呢？归根结底肯定还是怪我嘛。这次我就先跟你说清楚了，关于我的事，所见所听皆真假难辨，但我对你说的从来都是真的，就像我说我不委屈就当真不委屈，我说我心甘情愿就真的心甘情愿，我说我跟沈砚没关系就实打实的没关系，以后也是，我可能有些事情不跟你说，但跟你说的就绝对不是假的。”
苏寻拿开颜如玉的手，“我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不适合跟你说嘛。”完了，颜如玉又俏皮补充道，“怕吓到你。”
“不愿意跟我交心就明说，找什么借口。”
“这不是重点，好吗？”
“重点是什么？”
“当然是我不会骗你啊。”
这回轮到苏寻翻白眼了，她是不会骗他，但是可以不告诉他，有什么区别？他心有不平又无可奈何，只能叹气又嘀咕道：“老奸巨猾。”
“嫌我老奸巨猾，你去找单纯年轻的呗。”
“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算是栽在你这老奸巨猾的手里的了。”
……
把话说开了，颜如玉直接跟苏寻回家了，不管怎么说，蓝若雨都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颜如玉只能住厢房。
苏寻自立门户，置办的宅邸本就不大，厢房位置偏僻又简陋，因囊中羞涩，临时置办了必要的物件儿，也挡不住它的寒碜。
“先委屈你住几天，若雨那边我会再和她谈谈。”
“谈什么？”颜如玉不太理解，“她是你明媒正娶的续弦，你我这般，已经够让人难堪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人把卧房让出来，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我自然是同她谈和离之事，她同意了，蓝家那边我再上门请罪。”
“她要留在你身边，我已经允了啊。”
“我又没同意。”
“我当那么多人面儿说我能说了算的，你这样，我多没面子啊。”
“谁让瞎做主的？”
“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少受皮肉之苦。再说了，你们当时成亲是为了应付家里，一直担着夫妻名分并无夫妻情分，现在还跟以前一样过，做什么非得要和离呢？”
“不是你介意嘛？”
“我哪里介意了？”颜如玉想破天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介意了。
“你不介意为什么在千芳阁的时候答应留下来，见了她就反悔了？”
“那是因为她拿正室夫人的身份给我难堪，我能受那气吗？”
“如果我不跟若雨和离的话，她的身份就要压你一头，从律例礼法来讲，她有权管束你。你本就不是愿意被人管束的性子，我也不想你受委屈。”
“璃国的律例可管不了我。除了你，没人能让我委屈，上次她来找茬儿，我以为是你授意，憋着气懒得跟她辩驳，若非如此，我哪能让她讨了便宜。”
苏寻虚着眼看颜如玉，等她说完了才悠悠说道：“你为何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在你心里，我就这样卑劣吗？”
对于这一点，苏寻不止一次表达他的不满，颜如玉未曾给出过合理的解释，现下又问到这里，她不禁思索，她从未觉得他卑劣，为什么总是从卑劣处揣度他呢？
“大概是我自己卑劣吧。我睚眦必报惯了，自觉对你不起，便觉得你对我心存怨恨找我不痛快才是常理。并非我觉得你卑劣，是我以己度人了。”
颜如玉这么说，苏寻那股隐隐的气儿也就消散了，他释然道：“怨过恨过，也想过找你不痛快，可是当真看到你不痛快的时候，我比你更不痛快。”更重要的是他怕，怕她像当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年，痛苦到麻木的七年，他不想再经受了。
欺骗，隐瞒，过往，他愤懑过，纠结过，在意又介意的撕扯终是比不过余生漫漫天各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