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仍旧有些不解，看着他道：“无影无踪？？什么意思？就算找不到他们，你不是说当日还有旁听的民众吗？你不是也作为安保方证人参与了吗？？当时的情形，你不也亲眼看到了吗？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我看到？我看到有什么用？！两年来我已经像个皮球一样都快被踢烂了！他们没有杀我，都已经是格外开恩，超出我的预料了！收集不到更多的旁证，单靠我自己的一面之词，根本毫无用处！在厅上，他们集体失明，瞪着眼睛说瞎话！一切，就像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覃卿虽然精神失常，但却是现在唯一的希望，因为，只有她，才能证明，我当时，看到的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罗三石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水杯里的水也被他震得溅了出来……
“就算她是装出来的，也说明了她已经预感到了危险的到来，即便我们怎么逼她，结果也同样会不尽人意……”贺雨说道。
罗三石看着他，“倒也是……咦？你好像，一直没问我关于在厅里时，公良雪竟的举动？？”
“还用问吗？在现场时握着枪都能昏迷不醒，他们又怎么会让他清醒着接受审判……其实就算清醒，又能怎么样呢？结局，早已写好了……”
“不错……公良雪竟当时被法警架着才勉强能够站立，所谓的审判……不过是快速走走形式罢了。他们要的，只是让他快点儿死而已……”
李七月面上现出一丝恐惧来，用手挽住了罗三石的手臂，轻声说道：“这两年，我们私下详查了当天参与旁听且为数不多的几个普通民众的资料，可是，可是却发现……”
“发现所有人，都是假借他人名字，其实，也不存在。”贺雨喝了一口水，淡然说道。
李七月面上的惊异之色更甚，半张着嘴巴看着贺雨喃喃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俩为什么极力地推荐你了……你，很厉害。”
贺雨苦笑一下，“我不过是对于任何事都过于冷漠罢了……厉害，谈不上。”
“不不不，我完全看得出来，你不是冷漠，而是冷静。这也是现在，我们最缺乏的！我们已经摸索着找了无数个岔路口，可到最后，都发现无法走得通……我们已经快没有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勇气了……”李七月说到这儿，面现疲惫和痛苦之色。
“其实，我反倒觉得，你们的勇气，很是让人佩服。”说着，他环顾了一下三人，“因为，无数的细节都表明：你们已经使自己处在了一个极度危险的环境里，就算说是随时会丧命，应该都不为过。可你们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宁愿提着脑袋，继续往前走，这，让我不是很理解……”
罗三石掏出香烟来，递给他一支，贺雨努了努嘴，“我正在戒烟……”
“少扯淡……”
他尴尬一笑，接了过去，罗三石给他点上，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我们夫妻其实，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直到现在，好像仍旧都不能找到一个标准的答案出来……最初，我觉得，是感激……”说到这儿，罗三石温柔的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公良雪竟之于我们，更恰当的说，其实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李七月认同的点了点头，“每个人生来，最初其实都是孤独和自私的……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只关心自己而已……百军政乱那年，我们夫妻都在红京，也才刚刚毕业，又因工作相识，我们亲眼见识了在大街上随意有人像牲畜一样的被杀，也亲身体会了闭门在学校里胆战心惊地期待那个并不确定是好是坏的明天……家人，朋友，亲情，友情……在那一刻，我们突然明白了，这唯一的一次生命，更应该付出给这无数值得让我们付出的人，和事情……政乱被平息以后，我们有幸跟着几个前辈，一起参加了皇室举行的那场盛大的庆功酒会……也是在那场酒会上，我们亲眼目睹了很多人荣耀光鲜的时刻，也恰巧见证了那个年轻人，云淡风轻地拒绝了皇室的封赏……”
“你们俩，早就见过他？？”贺雨颇有些诧异的说道。
罗三石苦笑一下，“见过。远远地见过，却无缘相识……”
李七月淡然一笑，继续道：“几年前柳开复发动兵变的时候，看到瑶城大街上突然紧张对峙起来的军警，那种熟悉而又可怕的无力感，也再次无声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没有在死亡的边缘走过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体会那种感觉的……”
“公良昭示六门之主的身份，并游说外军回京勤王，兵变消弭王国复归平静之后，他又力主遣散六门，使国民门人复归法治之下，自己也再次无声远遁而去……”
“他可能只是性格使然，难保他就真的那么伟大，没有私心吧……”贺雨皱了皱眉，说道。
李七月苦笑一下，叹了一口气道：“他但凡要是有私心，呵呵……你根本无法想象，“六门之主”这四个字，在浮南到底意味着什么……”
贺雨尴尬一笑，“宗教信仰而已，能有多大能量……”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章敏，此时瞪大了眼睛，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道：“你太过低估这份能量了……浮南人大都有所归之门，而六门之间虽然互相不睦，但对六门之主，是绝对听从号令的！他只要一挥手，说是‘举国响应’估计都不为过！你说呢？”
贺雨面上不免有些惊讶之色，“这么说的话，这个公良雪竟，对皇室来说，才是个最大的威胁或者说，隐患。”
“最初历代的浮南王，本就是六门之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还没说完，章敏突然停了下来，眨巴着大眼睛，愣住了。
“对呀……”罗三石愣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一拍大腿，看向了妻子李七月道：“他说的对！！公良雪竟对于皇室来说，可不就是最大的威胁隐患吗？！！这难道就是原因？！”
李七月也似乎幡然醒悟了过来，一脸惊诧之色地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了……我一直都觉得，陛下对这件漏洞百出却又火速结案的凶杀案的态度，好像真的冷静地有些过分了……”
章敏眉头紧锁，“其实最初，所有人都认为，陛下之所以不出手阻拦，是碍于维护法律公正……可事实证明，直到公良雪竟死去甚至到了今天，她都完全没有任何做功……”
贺雨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们三个，又问道：“有件事，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自己说的，公良雪竟不贪功名权力，当年又是他自己亲手解散了六门，那，他本身对皇室又何隐患之有呢？？到如今所谓的‘六门’也早已经不复存在，那你们所谓的‘暗潮’，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应该指的就是这些门人，时至今日，又怎么还会如此执着聚集不散的存在呢？？对外有军，对内有警，这个王国虽小，但这女王陛下也总不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吧？？”
罗三石直起身来，一脸正色，轻声仿若呓语般的说道：“不……王国仍在，六门，未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