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在窗前一直枯坐到天亮才睡,要不是中午肚子饿了,我大概会把一整个白天都直接睡过去。
因为今天是周日,裴玉珩只要不出差,通常都会留在家里休息。
而我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表情去面对他。
明明是他做了下药侵犯我的恶事,之后也不曾给我该有的尊重和体谅。
理应是他没脸见人才对,结果想躲起来的人反倒是我,也真是窝囊得没谁了!
不过,不想在公共场合遇见他,一方面的确是我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暴露出一些什么来。
毕竟这裴园里个个都是人精,而我与裴玉珩的关系又见不得光,所以除了贺管家之外,我并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但是另一方面,我其实也是在赌,赌男人的劣根性,会促使他主动来找我。
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顺势将昨晚想好的计划说出口,还不至于引起他的警觉和抵触……
厨房里,我一边心神不宁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却下手麻利地收拾着边角料,丝毫没有耽误。
几个月的实操练习下来,在做饭方面,我也能算半个熟练工了。
今天那位神秘的好心人,给我留在筐底的“宝藏”,竟然有一小碗河虾、半条鱼和四个鸡蛋那么多。
说实话,每次也只有这份不知名姓的关怀,才能令我自进入裴园后就沉到了谷底的心情,多少得到一些抚慰。
而今天尤其如此,因为从离开安城到京都求学后,我就很少能再吃到新鲜的河虾了。
最多也就是用外婆寄给我的虾干,来解一解馋、了一了乡愁。
因此当我再看到这种能联想起家乡的美食来,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只是我还不曾做过与河虾有关的菜,心里有些没底,但好在食材够新鲜,烹饪的手法完全可以化繁为简。
比如白灼或红烧、或与笋类菜干等地鲜一起煲汤、或者直接清蒸后蘸着小料吃,都一定会很美味。
只可惜今天的情况特殊,为了节省时间,当然也是因为材料有限,我决定自创一道菜——
将鱼虾蛋这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配上一些适合做汤底的蔬菜,干脆先炒后炖一锅烩得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速度够快、菜量也够大,至于味道如何,已经不在我考虑的首位了。
但不得不这样因陋就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这个厨房里唯一能找到的保温桶只有两层,一层放了米饭,另一层自然就只能容下一个菜了。
而我为了省事省力、也为了省得见到不想见的人,就只能做出一个够吃两餐的菜来,然后打包带回房间去。
“你说的就是她吗?她就是爬上我哥床的那个贱女人?不会吧?长得也很一般嘛!
而且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豆芽菜都比她有料,那张脸也跟营养不良似的,我哥看上她什么了?
还有,她穿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啊?一身廉价的地摊货,简直辣眼睛,这么寒酸,她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
我哥总不会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改吃酸汤萝卜清清口吧?
或者他是想学人家玩养成,才找了这么个啥啥没有也没成年的黄毛丫头?
哎呦妈呀,你们快看看她在吃什么?她竟然在吃厨余垃圾呢!
单悦你确定没搞错么?不会这就是个新来的佣人,招惹到你了,你才想出这种法子来收拾她的吧?”
裴玉珠在厨房门口站定,讽刺挖苦奚落调笑挤兑的话张口就来。
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确实长着一张勾人的狐媚子脸,身材当然也不是她刚才故意说的那样没看头。
只是她现在顾不上跟人比美,甚至也可以把对方有没有真爬上她哥的床、以及她哥会不会娶她的事先放一边去。
因为单悦在来的路上告诉她,正是这丫头让她哥改变主意重修裴园的,只这一桩,她裴玉珠就绝饶不了她!
门口突然响起的女声,噼里啪啦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而且语速极快、声音异常洪亮,不禁吓了我一跳。
但更令我惊骇莫名的,却还是她话里的内容。
她是怎么知道……不,应该说单悦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裴玉珩告诉她的吧?
如果是,那他这是在拿我做筏子,向未来的裴太太坦白从宽、摇尾讨好么?
不过,这位陌生姑娘的质问,语气中含着浓浓的鄙夷和不屑,她是谁?她又凭什么这么说我?
早在声音响起的最初,我就抬头看了过去。
来的一行有三个人,单悦和小梅各站一边,像贴身丫鬟似的姿态恭敬极了。
占据C位、被她二人错后半步跟着的,是一个约摸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看着只是在跟自己身旁的单悦和小梅闲聊,但实际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
而且说话的过程中,她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我,眼神也极为不善。
可见她虽有疑惑,但心里对我“爬床”的事至少已经信了一多半了。
或者她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甚至是宁错杀不枉纵的行事作风?
这个时候的我,自然还联想不到裴园重装的方面上去,只以为是枫白琴园的那一晚东窗事发了。
在门口那位姑娘上下打量我的同一时间,我其实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她。
可惜观察的结果,令我很是有些无语。
这姑娘上身穿的,是一件芭比粉色的毛料大衣,宽松版型、中等长度。
从几个标志性的细节来看,应该是属于香家的正品无疑。
但在我进裴园前,并不曾见过这一款,所以推测要么是今年秋冬的新款,要么就是私人订制款。
她的大衣里面是一件樱粉色的套头羊毛衫,隔着半高的衣领,挂着一条项链。
吊坠是一朵粉白相间的钻石玫瑰,与她的耳环、手链和戒指是一整套。
粉钻本就稀有,而以我不怎么专业的眼力也能看得出来,这套首饰,无论镶嵌工艺还是钻石品相,都是上上之选。
大衣的下面,是一条西瓜粉配深咖色的格纹宽腿九分裤,脚上是一双棕面拼接橘粉边的牛皮马丁靴。
这身衣服和鞋子,款式设计与材料质地都十分考究,无论能不能看出品牌,也都是肉眼可见的昂贵之物。
只是,这些单品随便拎出一件来看,都还算时尚也较为庄重,但混搭在一起后,光是这配色,就看得我很上头。
还有,在这种非节庆非宴席的场合,她却隆重地戴着整套首饰出门……我的尴尬症和强迫症都快犯了!
不过,这姑娘虽说在穿衣打扮上有些不伦不类的,但五官立体、容貌属于明眸皓齿艳若桃李的类型,很是耐看。
她的妆容也十分精致,尤其是嫩粉色的眼影与同色腮红,在为她减龄的同时,也让她看上去气色非常好。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流行多年经久不衰的、据说能为自己招来桃花运的红粉佳人妆。
可惜这一类小女儿含羞带俏的妆容,与她那张分明应该走大气冷艳御姐路线的脸,实在是不相衬。
她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发,被烫成了麦粟小卷,发色以酒红为底、夹杂着几十缕亮粉色挑染藏于其中。
要是她能换掉这身颇为正式的行头,改为朋克风格的装束,倒是能与这种发型统一起来了。
混搭并不是乱来,也是要讲究分寸和章法的,所以搭配功力不到位的人,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而且,这姑娘是不是太过于痴迷粉色系的物件了?
当然,人家的喜好偏爱和审美能力如何,都与我无关,我只是突然发现,她的长相与裴玉珩有五六分的相似。
再结合她刚才话中的“我哥”二字,我当即就推断出了她的身份——裴玉珩的妹妹,裴玉珠。
听贺管家说过,这位裴三小姐是裴氏夫妇在国外躲债期间生的。
不过她出生时,裴琛的生意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
所以比起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坎坷的兄姐来,她完全是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娇小姐。
从不曾受过半点苦难,生活中就连不如意的事都少之又少。
再加上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落地就被其父母和祖父母捧为了掌上明珠,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贺管家当时对她的描述是:像福娃一般讨喜的人儿,娇憨可爱、爽直不做作、任性却不失天真。
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但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优劣。
从她刚才的那一番话和行事作派来看,她真实的为人秉性,已经可见一斑了。
而事实上,我与这位裴三小姐的结怨,也正是从见第一面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