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宫中上万盏灯大都被处理了,唯有两盏依偎在一起的莲花灯盘旋在未央宫。
姬迟日常被迫上朝,临走之前俯下身子,在褚芸眉间落下轻柔的一吻,“乖,等我回来。”
褚芸似乎有所感知,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用薄被把自己的头盖住。
姬迟:“……”
门外的催促声越来越急,姬迟轻叹一口气,把薄被下挪了一些,让她能呼吸顺畅。
姬迟慢慢地走在宫道上,一个想法渐渐成型——他要把这早朝给免掉,他还要快速找人接任杨国!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划一的行礼声在大殿上回荡,过百名朝臣跪在地上。
然,久久得不到姬迟的回应。
但,他们都耐着性子,不敢抬头瞧一眼。
姬迟面无表情,他侧躺着,如玉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龙椅上。
良久后,他微微勾起唇角,狭长的桃花眼迸射出凌厉的光,“你们,当真想朕长命万岁?”
当然不想啦!这一年都够折腾的了。
但没有一个人敢说相悖之言。
“当然!”
“想!”
“皇上必然长命万岁!”
……
在偏殿等待的张公公不禁哂笑,觉得一年前杨国战败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内无忠直之士,外无敌国外患。
姬迟给了他们充分的拍马屁时间,而后才漫不经心地轻点下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退朝吧。”
哎?
朝臣们都怔住了,呆滞着没有说话。
似乎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姬迟站了起来,贴心地解释道:“从今日起,例行的早朝作废,一切事务交由张公公代理。”
上一秒还在偏殿吃瓜的张公公顿时怔住了。
这怎么回事?简直荒谬!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万万不可啊皇上!”
“皇上!”
……
在众人吵杂的言语中,姬迟缓慢地走出宫门。
于是——
“张公公!今年的税收是不是该涨了?”
“张公公!军资军用也应该补充了!”
“张公公……”
其实姬迟的一番话虽荒谬却正合众意。
只是他们都料不到,他们去找张公公时,他也消失不见了。
午夜,月上枝头。
静谧的黑笼罩着整个杨宫。
“阿暖怎么还没来?”褚芸眼皮隐隐跳动,有些不安。
如今早已过了约定之时,陆诗暖迟迟未出现,自昨夜起她便没有了音讯。
姬迟背靠着树,双手抱胸,嘴角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
他摇了摇头,迟疑道:“恐怕……”
褚芸下颌微抬,装满忧愁的双眸对上了他墨黑如夜的瞳。
她早该想到的,昨夜主线任务进度无故加快,定是有人推动了剧情。
而陆诗暖又在昨夜只身前往宫外搜寻线索……
她水润的樱唇动了动,血色渐渐淡下去。
担忧、内疚等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冰凉的触感落在眼角,姬迟替她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们会找到她的。”
“我们是时候收拾一下那躲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嗜血者了。”
姬迟脸上云淡风轻,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可就是让人觉得他拽拽的,很欠扁。
两人连夜出宫,借着浓厚夜色的掩盖,无声无息地翻遍了半座京城。
却,一无所获。
两人肩并肩躺在草地上,天空中的星辰渐渐退散,被一抹又一抹的白、红取代。
褚芸紧闭双眸,乌黑的长睫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她不是没有想过贴皇榜,可这太明目张胆了,定会打草惊蛇。
“只能一个一个问了。”褚芸睁眼,道。
姬迟默默点头,“我们先推测陆姑娘最有可能去的区域吧。”
“哎,被剥皮的姑娘是在哪里发现的?”
“一具在河边,一具在闹市。”
姬迟默默伸手,一下又一下地玩弄着她的头发。
“闹市也是人口密集之处,易于查探消息,阿暖有极大的可能去到那里。”褚芸水润的双眸登时亮了,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走!我们现在就去。哎哎哎……”她想起身却被姬迟纤长有力的手抓住衣领。
“干嘛呀?”
“娘子,如今方始破晓,他们应该都在各自准备商品货物,不是闹市的时间。”姬迟慢条斯理地说话,仿佛在抚平她的焦虑,“乖,好好休息一会吧。”
褚芸怔住了,确实是她太过心急。
但她也没有很疲惫的感觉,于是她抿着唇,无声地抗议。
一个轻柔地吻落在她的眼角。
“莫不是,娘子想做其他的事?”
一眨眼姬迟便已撑起身子,乌黑的长发扫过她的脖颈,水光艳潋的桃花眼流光溢彩,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时,他微微启唇,似是要说什么话。
褚芸后知后觉,白嫩的脸颊顿时被染得通红,她眼疾手快地堵住他的唇,又怒又羞:“这、这是在外面,又是大白天的,你怎么可以、可以……”
“唔……”
姬迟舔了一下她的掌心,激得褚芸立刻收回了手。
他眼里装着快意溢出来的笑意,嘴里却故作乖巧:“为夫只是想替你按摩,娘子想的什么呢?”
骗人!流氓!
褚芸脸更红了,又气又恼,奶凶奶凶地吼了一句:“睡觉!”
褚芸的神经松弛下来,忽然想到一个万千穿越穿书小说必经之处——青楼。
会不会和青楼有关系呢?但又觉得想法太离奇,便摇了摇头。
天色越来越亮,褚芸起身拍了拍下裳粘上的小草,她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姬迟,酝酿着怎么开口。
“不舒服?”她细微的动作落入姬迟眼中,后者握住她的手腕,暗中把脉。
褚芸摇了摇头,发梢拂过姬迟俊郎的脸颊,“我们赶紧去集市吧!”
姬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上了她的步伐。
杨国的确无比繁华,闹市小摊陈摆的不止生活必需品,还有各种珍贵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只可惜两人无心玩耍。
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悬在姬迟的掌心,它缓慢地转动着,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变得流光溢彩。
这是“寻石”,只要陆诗暖曾到过此地,或与这里的某些人在五十米以内相遇过,寻石都会产生剧烈反应。
姬迟的另一只手握住褚芸的葇夷,时不时和商贩聊几句,神色悠闲得仿佛他们就是来逛集市的。
忽然,寻石一滞,掉落在掌心。
“它,坏了?”褚芸立刻反应过来,戳了戳那小水晶。
不可能。
姬迟别有深意地盯着褚芸笑了笑。
下一秒,寻石疯狂地转动起来,飞离了姬迟的掌心。
褚芸提起裙摆,跟着它跑了几十米。
它慢慢减速,停在了街角一个小支架旁最不显眼的地方。
旁边挂着一把在众多奇珍异宝中显得同样不显眼的天蓝色油纸伞。
这似乎是陆诗暖的武器。
褚芸惊愕。
他当初也是这么找她的吗?
难怪她怎么都逃不掉。
褚芸黛眉微皱,伸手拎起伞柄,细细端详,在伞的内侧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暖”字。
“哎哟姑娘,”店主突然叫住她,道,“这是我用来遮太阳的伞儿,不值几个钱,不如来看看这把鎏金孔雀伞。”
店主指着支架上的一排色彩鲜艳的伞。
“我……”褚芸犹豫着怎么开口。
“伞,我全部都要了,赠了这把小伞给我家小娘子如何?”姬迟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节骨分明的手拎出一锭金子,停在店主的眼前。
“哎好好!”店主立刻抓住那金子,用牙齿咬了咬,随即更开心了,把金子收入怀中,眼里充满了亮光,“二位家住何方?需要小的送到府邸吗?”
姬迟随口报了个地址,便和褚芸离开了。
她紧紧抱着那把伞,道:“我们要尽快救阿暖。”
习武之人器不离身,陆诗暖定是遇到了危险。
她最擅长的是轻功,如今连武器都不在手上,处境更糟糕了。
“我们去青楼吧?”褚芸心一横,勇敢地对上了姬迟的眼睛。
“什么?”后者笑容凝固在脸上,舌尖用力舔了舔后牙槽。
“魅香楼。”褚芸莫名心虚,声音弱了下来。
“呵,”姬迟冷笑,压下嘴角,“你连青楼的名字都知道。”
褚芸更虚了。
没错,穿书之人必去的青楼,她在之前和陆诗暖一起去过了,确实能查探消息。
魅香楼能成为京城第一青楼,极有可能得益于它的营销模式。
白天歌姬舞姬表演,仅卖艺,夜晚才是普通青楼都有的模式。
而且魅香楼每月都举行花魁竞选,想要喜欢的人当上花魁,就必须砸钱,而有花魁加成后,陪客价钱上涨,往复循环,给魅香楼带来了极多的收益。
褚芸换了男装,领着姬迟来到魅香楼时,他的脸已黑如墨。
他捂住鼻子,浓眉紧皱道:“什么味道这么臭。”
褚芸迟疑:“女、女人香?”
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吗!真的是!
闻言,姬迟轻挑眉梢,他侧过身子凑近褚芸,眼眸紧闭,鸦羽般的长睫在他白皙的脸上打落一层阴影。
半晌,他睁开眼,在她唇角留下一吻,“不一样,你身上是香的。”
她的脸“咻”的一下就红了,连忙堵住他的薄唇怕他再“大放厥词”。
耳不听为净。
“哎呀两位客官,”老鸨眼尖地看到他们,捂唇笑道,“我们这儿的面首到晚上才有呢,今儿个是花魁比赛,不如做下来看看?”
这位老鸨似乎误会了什么……
姬迟财大气粗,皱着眉包下了最佳观赏区——整层二楼。
终于清净了些。
姬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寻石拍在桌上。
忽然,一阵悦耳的古琴声响起。
褚芸笑眯眯地盯着舞台,一边替姬迟顺毛,一边琢磨着找个适当的时机叫老鸨过来打探下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反正用的是姬迟的钱,不用白不用。
一位面蒙红纱的红衣女子从天而降,她随着琴声舞动,一双美眸灵动又妖魅,风情万种。
“瑟瑟!”
“瑟瑟!”
“瑟瑟!”
……
台下的喧闹声点燃了整座魅香楼的氛围,小婢适时再台下说道:“喜欢瑟瑟姑娘的,请在桌上的木盒子投票哦,十两银子一票……”
闻言,瑟瑟一笑,娇嗔无比。
“投投投!”
褚芸喊得最大声,现买票现投。
引得台上的瑟瑟往二楼看来。
姬迟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还未等他说话,桌上的小水晶突然跳起,疯狂地旋转着。
褚芸伸手,把水晶握在手中,神色不复方才的兴奋。
她抿着唇,若有所思。
瑟瑟是压轴出场的,后面出场的那位女子被她压的死死的,跳起精心准备的舞蹈却成了失色的蝴蝶。
瑟瑟毫无异议成了本月的花魁。
“来,瑟瑟,这就是咱的恩人。”
花魁成魁当晚可以与投票最多的人见一面。
而褚芸,投了三千票。
他们被单独带进了一个包厢。
话音未落,瑟瑟便走了进门。
瑟瑟只抬眸瞧了他们一眼,便害羞地低下头,动人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褚芸顿时双眼发亮。
姬迟默默地靠近了她一点,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快!不许闲聊!”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但激起了褚芸浓浓的求生欲。
“美人,”褚芸轻咳两声,直接进入正题,“你可见过这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像,而画中的女子正是陆诗暖。
瑟瑟定睛一看,便惊讶道:“这!”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老鸨,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鸨浅浅点了点头。
她这才站起来,小声道:“这位姑娘是当今圣上要的人。
她昨夜来这听曲儿,结果突然来了个穿禁军服饰的人,把她带走了。”
“你确定?”褚芸拧眉,紧盯着瑟瑟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断定她话里的真假。
“千真万确呀两位公子。”老鸨突然插嘴,道,“那场景我们有目共睹,可是皇上下了口谕,不让我们说出来呀!”
褚芸点点头,打消了疑虑。
她抬手,在瑟瑟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道:“瑟瑟姑娘,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哦。”
瑟瑟身材高挑,褚芸要微微抬头才能和她对视。
她温柔一笑,道:“奴家就在这儿侯着公子。”眸中流光一转,却瞥向了姬迟。
褚芸立即拉着姬迟的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