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的师爷细细查看庚帖和休书,实乃出自一人之手,不用再问,便知是李旦所写。
“大胆刁民,还不跪下!”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既然已将此女子休掉,应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竟然纠缠不休,还闹到公堂之上……”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小人是被这个女人给骗了。”李旦指指今夏,小眼睛里全是不甘。
今夏赶忙连连磕头:“大人明察,李公子含血喷人!大人,我一介女流之辈,而且已有夫君,怎会唆使他休妻?”
“大人,民女有话说。”周雨双手作揖,见大人点头应允后开口,“昨日清晨,李公子在路上欲抢劫民女发簪,拉拉扯扯途中,被民女相公以为我们有苟且之事,至今相公不肯原谅,还望大人为民女做主……”
“你你你,你们合起伙来骗老子……”盛怒之下,李旦口不择言地骂道。
“大胆刁民,竟敢在公堂之上口出秽语。”县令大人眼眸中的怒火宛若要喷射出来,“明已休妻,还纠扯不清,竟然闹到府衙大堂上之上。这官府衙门,你当是胜芳镇的集市吗?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威——武——
两旁官差大喊。
见此情景,李旦真的怕了,用力磕头,结结巴巴地讨饶: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旦因扰乱公堂,被县令大人重责二十大板……其余人当堂释放。
约过了半个时辰,阿舍率先走出衙门;随后今夏、周雨搀扶着红豆也跟了出来。阳光耀眼明亮,三位女子皆面带笑容。尤其是红豆,连日来挣扎在生死边缘,此刻终于能长舒口气,做回自己了。
“红豆姐姐,往后你有何打算?”今夏睫毛抖动,如星子般璀璨的黑眸透着真诚。
“哎——”红豆环顾四周,倏地发现自己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今夏,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周雨神情顿了顿,暗自心想:原来世间竟真有人无容身之处。与红豆姑娘一比,我自幼承蒙父亲宠爱,任性地抛绣球而阴差阳错嫁给岑福……上苍对我不薄呀!只是我何时才能为岑家生个一儿半女呢?
阿舍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反正他已将红豆救出来,至于这位昔日潇湘阁头牌以后的生活,他不想掺和,甚至想躲得越远越好。
歪着脑袋想了想,今夏说道:“红豆姐姐,你随我回京城吧!到时候我让陆大人给你寻一门亲事,大富大贵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定是人品可靠,平平淡淡与你过完余生,你可愿意?”
红豆莹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情:“我这样的出身,还被李旦休了,怎么可能还厚着脸皮嫁人,算了,今夏,你们回京城吧!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容身之地。”
“不行不行,姐姐,你一定要随我们回京城再做打算。”今夏看向周雨,她点头认同。
阿舍也不出言反对,心道:好不容易救出你来,你可别不识好歹想不开,随即也劝说道,“红豆姑娘,倘若你实在不想嫁人,就去陆府或者别的官宦家做个丫鬟,也好过四处漂泊。”
“对啊,红豆姑娘,走吧!”周雨看向阿舍的眼神都闪烁着赞赏。
“阿舍,你去客栈把马车赶过来。”今夏正色道,“小雨、红豆姐姐,咱们去郊外等他。”
“是。”领命的阿舍双手作揖后,转身大步离开。
几朵白云,如同棉絮般浮在上空。
今夏、周雨和红豆并肩穿梭在人群中。
重责二十大板的李旦一瘸一拐地站在她们身后,小眼睛里迸射出阴狠毒辣的火苗:袁今夏,今日之仇,有朝一日,老子定要十倍百倍的讨还回来,哼哼。
太阳斜挂在西边天际,孤独而美丽。
从胜芳镇通往京城的小路上,阿舍驾驶马车,尽量避开坑洼之地,以免车厢中人忍受颠簸之苦。
红豆一脸苦情,低声道:“今夏,回京城你莫要劝我了,看来还是潇湘阁最适合我生存。”
想到红豆的遭遇,今夏心中不免有些慨然:这世道,女子想要寻求立足之地,太难了。在红叶镇,恋儿姑娘何其无辜,沦为欧阳家两兄弟的掌上玩物……
“红豆姐姐,你莫要着急,咱先回京城。”今夏难得大方一回,“我为你寻个落脚之地,你好好想想再做打算不迟。”
“可……”红豆欲言又止。
“你放心。”夏爷难得豪爽地抢着说,“你的衣食住行,包在我身上。”
周雨看着一脸窘态的红豆,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她手上:“姐姐,这些碎银你先拿着……”
“不不不,我不能收。”红豆推脱。
“哎呀,红豆姐姐,你就拿着吧!”今夏索性拿起钱袋塞进红豆怀里,“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到时候你发财了,再还给小雨就是嘛!”
“那……嗯……”红豆绝美的脸上浮现出感激又腼腆的笑容。
天暗了下来,满天繁星一闪一闪,宛若无数颗珍珠在银盘里滚动,好一个宁静的夜晚。
阿舍停下马车,大声问:“三位姑娘,你们饿了吧!”
今夏早就饿了,掀开帘子探身,环顾四周后说道:“看来,今晚得寻个地方过夜了!”
阿舍跃至地面,查探四周,光秃秃的一片平原,夜风吹过,能把人冻僵。最终他指着前面不远处一片树林:“要不去林子里生火,就在那里面过夜吧!”
今夏站在车厢板上,乌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如此了。”
一轮明月悬在当空,将繁星的光芒映衬得黯淡了许多,月光洒在林子里,如同一层轻纱。
一堆篝火旁,今夏、红豆、周雨和阿舍围火而坐,火苗噼里啪啦地作响,将众人面孔映照得红彤彤的,如同熟透的柿子。
草草吃了些干粮,见地面树叶很厚,疲惫不堪的夏爷就地躺下,闭目养神。
红豆和周雨相视一笑,心如明镜:今夏这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的确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以天为盖地为庐,夏爷都能酣睡不醒吧!
阿舍暗自撇嘴,腹议:陆大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怎么会娶了袁捕快呢?
突然,今夏闪电般坐起来,低声道:“有人!”
“是吗?”阿舍耳贴地面,仔细辨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听清楚了吗?几个人?”今夏低声询问。
“脚步有轻有重,像是习武之人。”阿舍看着面前三位女子,伸手拿起地上的绣春刀,“莫非是冲我们来的?”
“都怪我,连累了你们……”红豆还想说什么,阿舍摇头打断她话语——
“李旦没那本事,听脚步声,来人中有高手。”
“那会是些什么人?”周雨紧张地频频吞咽口水,“兴许不是冲咱来的?”
“但愿如此吧!”今夏若有所思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