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愿紧张地蜷成一团，靠在一座宅子的后部墙根处。
她仍然心绪纷乱难平，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太突然了。
可能就在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前，她还悠哉地坐上公司的面包车，和同事们搭伙前往公司餐会的地点，陡然之间，眼前的天地却来了个大变样。
一头奇妙的小马驹用完全谈不上亲切的语气告诉他们——告诉她，他们完蛋了。
准确来讲，还没完蛋，只是快完蛋了。
不管怎样都是让人乐不起来的状态。
她真佩服其他几个人，那么快就缓过神来，开始做算计，为自己争优势——就只有黄俊爱是例外吧，一如她往常的作风，懒得在乎名利——以眼下的情况，是懒得在乎命利。
受他们的影响，她也振作精神，为自己发了点声。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想笑。
她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我跟老公甜甜蜜蜜的”。
才怪，什么时候有过什么甜蜜了？
“懂女孩子”？
也许吧，不过没什么用。
要说恋爱，她其实不懂。她不懂恋爱，再怎么懂女孩子又能怎样？
说来好笑，婚龄4年的女人不懂恋爱。
她28岁的时候经由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在那之前就没有真正谈过恋爱，28岁了，家里很着急，连带着她自己也着急，所以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
啊，不能说嫁，要说结婚。黄俊爱曾经说过，她烦“嫁娶”这两个字，有种封建的味道，好像女人就得像附属品一样跟着男人似的。
本来陈愿没那么觉得，周围人一直都在用“嫁娶”那种说法，影视剧里也是那样，大家都用习惯了。
但经黄俊爱那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封建。
也算是结合陈愿她自己的生活体验了。
父母觉得她是嫁出去了，给她一种甩手不管了的感觉。
公婆觉得她是被娶进来了，成了他们家里面地位在他们儿子之下的人，事事要跟她计较，明明是分开住的，却老是跑儿子家里，嫌她卫生没搞好，饭菜烧得不合他们家口味，把他们儿子照顾得不够舒坦。她觉得自己已经打扫过了，不脏了，婆婆一瞅，又拿来工具清了一遍，几次下来，婆婆把打扫和做饭的事都接手了，然后跟外边老年团聊天的时候，就抱怨儿子娶了个懒媳妇，讨了个败家婆，陈愿路过时不巧听到婆婆正这么对别的大妈说，甭提心里有多不舒服了。
没错，婆婆还嫌她败家。
看到她换手机、买新衣服就特别不开心，说她浪费，然而在陈愿看来，那些都是必要开支呀！低档手机一用几年、天天穿着旧衣服，让她怎么在单位抬得起头啊？别人老是显摆帅气老公、长进老公，陈愿呢？老公既不帅，也没能炫耀的学历、让人羡慕的工作，她就只能晒晒温柔老公、大方老公啊，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花的钱是她自己的工资，没动用夫妻间的那张攒钱卡，更没动用老公的钱。就算是她买些好吃的，娘家婆家各送一份，都让婆婆不愉快。
还想让她把工资卡交给老公管理。
她老公也不是什么勤俭的类型呀，花在吃、用、玩上的钱并没有比陈愿少。理财方面也不过是个菜鸟，玩了几年股票，怎么样了都不愿意说，看问他时的脸色，恐怕是亏的。
同事里面有好些个，是由妻子这一方来管钱的呢。这话她不敢跟公婆说，省得引发无聊的口角。
婚房，是婆婆家早就买好的。怎么装修、买什么用品，都是他们做主，其实买家具的钱，陈愿也是出了一份的，却老也插不上嘴。吵起架来，老公实在不高兴了，就来一句“滚回你娘家去！”，让她心里听了很气，还不如像别的夫妻那样，两家各出一半首付，夫妻共同还贷呢，还能挑挑住的地方，不像她住的那房子，离婆家特别近，离娘家特别远。不然两家各卖掉一套房，置换一套大房也挺不错。
真回娘家去了，父母是会安慰她，让她住个一、两天，然后就催她回老公那儿，说都是些小事，别叫外面人看笑话，要她自己让着点。她是让步了，可婆婆家却很少退个半步。
“‘嫁娶’和‘入赘’、‘上门’、‘彩礼’、‘嫁妆’都是老封建了，现代人结婚，双方都平等的，共同组建家庭，共同赡养父母，不是一方去到另一方那里，成了别家的人。喜欢用‘嫁娶’这种字眼的人，我觉得他们内心深处有意无意地觉得女人低男人一等，女人得依附男人，我不喜欢。”在扯到嫁娶字眼的时候，黄俊爱这么说。这对话还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黄俊爱已经进来上班了快半年。
“不是那么绝对吧，这感觉更像是习惯问题？”陈愿此前从来没想过那两个字眼能有什么问题，她们生活的这个地方早就没有彩礼、嫁妆那种事情了，要彩礼会被人取笑是卖女儿，但长辈们还是喜欢说“嫁人”、“嫁出去”、“讨老婆”、“娶媳妇”这类的。
“这个嘛，我没做过大范围调查，确实不能笃定是那样。就只是个人经验，那些个爱用嫁娶字眼的相亲男，话里面老是若隐若现地打压人。也许单纯是因为我倒霉吧。”
“是不是你太敏感啦？你觉得他们怎么打压了？”
“特别爱拿年龄说事。那种人大概从我28岁开始冒出来，话里意思差不多就是，你年纪不小啦，年年都贬值，要求降降，快点把自己嫁了，他们已经是挺不错的人选了。那票人没一个比我小的，怎么好意思说年龄？不管男女，过了三十都在或快或慢地走下坡路，他们却似乎觉得自己还很保值，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眼周的皱纹。”
“他们直接这么说？”要是直接说这样的话，倒也是厉害。
“绕着弯子说的。大概还觉得自己说得很巧妙。”
“那，他们的条件实际上是怎样？”
“这么说吧，他们不是因为太过优秀而单到三十多的。”虽然黄俊爱用的语气很平常，但陈愿觉得那话里是满满的嫌弃。“只是推测啦，如果让他们如愿钓到一个各方面都比他们好的老婆，他们会各种炫耀的。”
“欸？你那么觉得？”陈愿回想那些男同事，感觉他们经常都是在炫耀老婆。不知道她老公在自己上班的地方是怎么表现的，仔细想想，正如老公没什么值得她炫耀的地方，她也没什么值得老公在外面炫耀的亮点。“不过，炫耀也算人的本性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