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玄大陆,中原之地最是富饶,前宋景家统一六国,靠的是杀戮降服。铁腕政权在景迟死后便告终,渐渐被无休止的内乱走向衰亡。皇室衰亡,诸侯崛起,景家后裔四分五裂,占据五方称帝,就形成了五国鼎立的局面。
北方的魏国最强大,占据了东部整个面积,北邻鲜卑,东靠东海。南面与南屿隔江相望。西部是两个邻国,梁国和夏,它们的西北还有西域,像鲜卑一样,属于乾玄大陆的异族。
而南方,景家也占了两个区域,南屿最大,也最富有。另外还有南羌,神秘的十万大山,苍南族一脉与南羌景家皇室世代联姻,也很强大。
除了五国鼎立,还有东海魔岛,北域雪国,西域迷城,南越蛊族。这些,比起中原五国来,那些异族,无一不是虎视眈眈。
季春的魏国都城殷歌,靖国候府。
两处宅院,一样慌乱,主院的靖国候夫人寥英怀胎十月,今晚要生了。
偏偏不巧,侯爷莫煜早在几天前就出征了。
就在傍晚,殷歌城一片乱象,各派的军队在城里乱抓人,听说是四皇子朔王反了,逼宫夺位。二皇子冀王正在带兵平叛,两派军队同时进了皇宫,杀的宫内一片狼藉。
这一夜,本就因难产疼了一天的寥英,半夜里才生下一个男婴,有传是死婴,也有说没死。子夜时,莫煜回了侯府,说是带了随军医师柳正卿,总算救活了侯府嫡三公子,皆大欢喜。接着又传出,正在生产的莫煜的妾室吴姨娘也生了个小小姐,一切顺利。
在莫府的春晖堂后院小祠堂,莫家老夫人手拈佛珠正在为降生的孙儿孙女祈福。方正的额头,英挺的鼻梁,没有因为老去而减了几分英气,反而更显得成熟睿智。
院外丫鬟们正被三房夫人莫泓氏指挥着忙活产妇,和奶娘的事,又打点安排侯爷派来临时保护府邸的军队,忙的脚不沾地。自从寥英月份大了,府里管家的差事就交给了三房。
前院再忙,也没人敢来打扰老夫人。她嘴角蠕动,没人知道她是在为孙辈祈福,还是在为殷歌,为莫氏家族祈祷平安。
一夜过后,殷歌换了天,皇帝和太子一起殁了,整个太子府被血洗。
夺位失败,朔王自戕。皇位不能空置,渔翁得利的冀王景晏平叛有功,继位大统,就是如今皇位上的的殷帝。
莫煜也是这次冀王麾下一起平叛的有功之臣,功成身退,是莫老夫人心里早就在盘算的事了。莫家为景家付出了五代人,上几辈都年轻战死,到了她的孙辈,她不想再弄的一门孤寡。因此,莫家的孙辈无论男女嫡庶,她都稀罕着呢。
嫡三少爷和庶四小姐是同一天出生,三少爷胖嘟嘟粉嫩嫩,与四小姐放一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侯爷屋里的丫鬟宁祥抱着三少爷凑到被奶妈抱着的四小姐身边,逗着俩主子玩,才对围着的几位丫鬟婆子说道:“你们瞧瞧,小少爷和小小姐像不像双生?”
这是发生在洗三时候的事,三天来两个小主子各在各屋,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放在一起比较。
“祥姐,你就胡说吧,明明三少爷大了一圈,生的像极了老爷。这四小姐多数都像吴姨娘,怎么会一样?”
这句话是侯爷夫人屋里的丫鬟宁钏说的,她当然知道自己主子对四小姐不怎么地待见。同一天出生怎么了,不还是姨娘生的。
有她两人这一说,围着的丫鬟婆子没人敢说别的,还都顺着说三少爷如何俊,如何一看就是当大将军的胚子。
尤其是侯爷夫人陪嫁来的臯婆子更是没脸皮:“可不嘛,三少爷像极了老爷小时候的样子,老爷嫡子,哪是庶女能比的。”
也不知她哪只眼看到过侯爷小时候的样子了。
叽叽咕咕的人声,并没有引起两个婴儿的注意,却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两人眼睛一下亮了,用不像婴儿的眼光打量对方。
凤鸟:你好小啊!
赤虞:你也不大。
凤鸟:她们对你真好。
赤虞:我会对你好的。
凤鸟:我不想做你妹妹,听到没?
赤虞:我们前世就-----
凤鸟:不听不听,我就是不要你做哥哥!
凤鸟哇的一声哭了,那嗓门直冲众人耳膜。
刚才这一系列对话,都是他们用眼神交流的,不敢说出口,怕被当做妖魔,只有这声哭闹才惊了围着的下人。
凤鸟的奶妈忙抱着她哄,可怎么哄都不行。
凤鸟一离开,赤虞就转着头找,想安慰她,却力不从心,索性也哇的一声哭了,俩人好像明白了,除了哭,这小身子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洗三这天,这俩小主子折腾的众人不轻,直到莫老夫人气的拐杖一杵地:“这俩小孽障,不管他,该过的仪式开始吧。”
奇怪的是,这两婴儿到一起后,赤虞伸手抓住凤鸟的手,眼睛直视了一会儿,就都不哭了。
其实是赤虞说了句:放心,我们背后不做兄妹可好?
众人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就觉得这俩婴儿挺蹊跷,那眼神就像成人的一样,是两双会说话的眼睛。
从此,侯府里就越传越邪乎,这也是真的,婴儿的凤鸟和赤虞似乎能听懂大人说的话,这方面特别好带。尤其是两人凑在一起时,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一待就是半天,一点都不显腻歪。这些传言有好意的,也有怀疑的。
最后,被莫老夫人一通训斥:“莫府是武将世家,从不信邪,往后谁敢再惑乱人心,打杀勿论。”此后,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在殷歌的东北角,有一座佛教寺院大安寺,面积不大,却是西域佛宗在魏国的最大寺院。魏国国君景晏崇信的是道教,但因西域佛的势力大,魏国也一直尊崇着教宗平等,不干涉百姓信仰自由的选择,因此佛宗在京都也一直香火鼎盛。
大安寺钟楼上,阳春三月,风都是软绵绵的,伫立风中的佛宗大和尚法悔却是感觉不到春天的温和。
他对面是刚刚历劫归来的大弟子无尘和最小的弟子无心。
“你们这一劫是应在圣元退出这一劫上,把经过说一下,是哪方势力劫持了你们?”
“天域焚宫的人,也是隶属于天帝的灵霄殿。我们被劫持就是因那把灵丘剑,觊觎此剑,对圣元京都天罚的也是天域。我们被拘禁后,押在南羌九族十八寨的神峰口,本是等天帝下达圣谕,可莫名其妙的就回来了。从师父这里才知道还有圣元异世一说,我们这是沾了异世回归的光。”
听了无尘的话,法悔叹了口气:“此事过后,怕是天域也不会就此罢手,我们毕竟与那上古剑有了干系。”
“那师父当初就不该参与其中。”无心轻声埋怨。
“佛宗宗旨是行佛法普度众生,不入地狱谈何菩提,即便是天降磨难,佛宗为了苍生也绝不退缩。”
无尘、无心道:“弟子明白了。”
法悔把秘轮天镜交于无心,说道:“它还是交你保管,除了救人,不要随便出示,免得引来麻烦。”
法悔又吩咐弟子:“这天镜曾显示的百年空白,如今已经恢复,看来天道锁魂阵已撤。那被封印的两道灵魂,传说是灭魏的上古煞星和妖凤,也不知是真是假,为师这一年来走遍魏国,还未发现有何痕迹。你们以后也留心查访,若真是人间一害,我们也不能任其做大。”
“弟子听命!”
靖国侯府,已经周岁的侯府三公子和四小姐,这一年里两人不知闹了多少幺蛾子,令侯府的主子奴才头疼不已。抓周这天,俩人不顾家长们的摆布,自顾自的手牵手走向大厅,众人只得跟在后面看热闹。
过门槛时,哥哥还不忘抱了妹妹一下,免得摔倒。这一年两人就有了区别,哥哥高了半头,粗了一圈,已经走路很稳了。妹妹却是一快就跌,不拉着哥哥袖子就跟不上。
凤鸟的脾气没变,跟哥哥打了一架后,哥哥就永远走不过妹妹了。
抓周,是在大厅的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一个孩子一块地方。男孩子自然是男孩子的用物,女孩子也是女孩子的用物。
一开始,妹妹就打破界限跑到哥哥那去抓了木剑和书,还要抓算盘和马鞭。哥哥也不吝啬,自己抓了也往妹妹怀里塞。
其实俩人又不是不知道抓周,是凤鸟气不过,男女分那么清做什么,自己喜欢的都在哥哥那里。赤虞也依着她,故意拿抓周给妹妹闹着玩。
围了一地的人蒙圈,按抓周的用意,这四姑娘将来就是一欺行霸市女魔头,三公子却是个一事无成的宠妹狂魔?
侯夫人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平日兄妹闹着玩,守着莫家好几房的主子奴才呢,四丫头一个庶女,整的自己儿子像个傻子。儿子傻,她不能不要面子。
她把座椅扶手一拍道:“吴姨娘,把四丫头拉走,这么没规矩,怎么教她的?明日起,每日巳时三刻去我那里,我要亲自教教她礼仪。”
莫家的成年男子都去了北凌边境,家里除了女眷没男人。这些个女人哪有不明白的,侯爷夫人为了脸面,说话都不脸红。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父亲是武将,救过老侯爷,与侯爷在战场认识,也没反对,就被老侯爷订婚了。
她进门时还是现学的礼仪规矩,现在坐上这个位置,也是仗着这个位子才能撑起侯爷夫人的面子。比起三房夫人莫泓氏的温婉贤淑,她还是差远了。
论气质她不如三房,论爽快干练,她比不过四房,四房夫人李玉娘可是文武双全。
侯夫人寥英见吴姨娘只是拉了女儿,并未说话,便觉得自己还是没面子,又道:“我说了,这四丫头就是个霸道的主儿,抓也抓了,先带她回去,别误了三儿抓周。宁祥宁钏,重新让三少爷抓。”
姨娘吴素兰无奈,只得拉着女儿要走。
凤鸟怎么能听不懂寥英的意思,毕竟小,又不能反抗,破天荒的扔了怀中物品,转身就走。她那眼里的两泡泪就噙在眼角,似落未落的,引得赤虞发怒了。
“回来,不用走,”他迈着小短腿,挡在妹妹身前:“我就宠她,你们谁敢阻拦!”
俨然一副这府里,我才是主子的气势,声音稚嫩,却是语句老道。
这一嗓子把个屋里所有人惊呆了,三少爷刚刚学会往外蹦单字啊,怎么会?
姨娘吓的手哆嗦,拉着女儿不知走,还是不走。
老夫人也是心里砰砰乱跳,尽管府里的传言被她压下,自己却也没忘了观察这俩孩子,确实蹊跷,刚才这些话也不像一个周岁孩子能说的。
她一拍身前桌子:“寥英,今日老身还在这儿呢,哪容你发号施令,看把三儿气的一下子就会说了话。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哄着他俩继续玩!”
凤鸟也不敢惦记玩了,刚才哥哥一说话,她也吓了一跳,赶紧拉上他往人堆里钻,还对着他一劲儿眨眼。那意思,赶紧躲,别站那儿让人琢么了。
此时,看门的小厮匆匆跑来:“老夫人,门口有个老道士说要见您。”
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老夫人就道:“把他领到前面那间小客房。”
她起身道:“你们好好看着少爷小姐,不许再惹他们。”
小客房,那是府里用来临时接见一些不能对外的客人预备的,幽静的一片竹林里,三间雅致小屋,屋外有溪水环绕,独独一座石桥是通道。
老夫人只带了贴身丫鬟红烛跟着,小厮侍从都停在石桥外。
上门这老道花白胡须,眼睛细长,就像总是眯着一样,身材胖胖的,手臂挽着拂尘,对着老夫人行了个道家拱手礼。
“莫老夫人,贫道打扰了。”
“道长是,”
“道号云鹤,请问府上可是为两个孩童顽劣所困?”
老夫人肃然起敬:“正是,道长可知何故?”
“呵呵!无妨,不用惊慌,并无妖孽。乃是上一世我们文宗一脉的两个弟子,这师兄妹一向顽劣,怕是逃过了奈河桥头的孟婆汤,才存有部分记忆。本道可以为其抹去,便与寻常孩童无异。”
“那就多谢道长相助了。”
在小客房东间的屋里,一张铺着锦绣绸缎的大床,凤鸟和赤虞被红烛偷着领来安排在此处。屋里也只有老夫人和红烛。
俩孩子先是瞅着这老道纳闷,后来觉得他那双眼睛里似有流光闪过。
“你们俩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冥界作妖,你们可知,有多少鬼魂坏了冥界规则,带着记忆轮回,当给人间带来混乱,现在冥界已经派人在查你俩的下落了。”
俩人也没想过要把事态闹大,乖乖的并排坐着听训。
“一旦查到,就被带回冥界受罚,你们的身份过早暴露,便会有很多麻烦等着你们。坐好,贫道要给你们消除记忆,不许抵触。”
凤鸟突然站起:“不要,老道,你多管闲事啊!”
云鹤仙人一挥拂尘,凤鸟又坐了。
赤虞明白厉害,一把拉住妹妹:“道长似曾相识,与在下可有缘法?”
三人都是在用意识交流,屋里另外两人不知。
云鹤仙人微微一笑:“上一世,你跟贫道曾有过两年师徒缘分,又修习过文宗心决,你这丫头也是文宗始祖的传承弟子。你们不能带着记忆被冥界察觉,会招来灾祸。等你们羽翼丰满,想干什么贫道也不会管了,这次是受人所托帮你们免灾。”
莫老夫人和红烛不知道他们在交流,只是看着老道开始掐诀画符,空中出现一排看不懂的文字,见俩孩子开始迷糊,慢慢合上眼。明知老道是在帮忙,可还是不放心,老夫人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出声。
过了有半个时辰,俩孩子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道长,他们没事吧?”
“无事,醒来就正常了,只是他们兄妹一年来形影不离,没有记忆,也可能感情上还是亲厚些。这些属于正常。还有,三公子出生时,是不是手里有件东西?”
“有,一枚很独特的指环。”
“那就是了,那指环让他随身带着,可保他化去劫数,一生无虞。”
云鹤仙人离开莫府后,摇身一变,恢复本来面目,在街口找到那位疯疯癫癫的老道。
那老道穿灰色道袍,五官深邃矍铄,瘦瘦的骨架,看似疯癫,却是仙风道骨,气质不一般。
“道真师叔,我可是完成了您的托付。不过还是不明白,您为何不亲自出面,我与那孩子是不想再结缘的。”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道源同宗,由不得你躲清闲,以后自会知道。走吧。”
道真挥手,带着云鹤如清风过境,很快就消失在闹市。
侯府里,老妇人安排人守着那间小屋。一直睡到第二日的清晨才醒来的俩孩子,对面看着懵懵懂懂,只觉得亲近熟悉,却说不出哪里认识。
此后,靖国侯府的俩兄妹,正式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嫡三少爷莫子蔺,和庶四小姐莫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