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迷
“先吃饭吧,7点了,正当时。”我看着说话人轻轻浅浅的笑意,是在说辰时胃经当令,那我是不是得“食不言”,这才是合格的举动,但我还是抢先了问了一句:“你早起舞剑,是为了卯时大肠经当令,行气排毒,对吗?”我要的不是答复,我就想表明:我听得懂!所以我接收到了这样的表情:更深的笑意和颔首。
这会儿开始,我心里是轻松的,大概是把深藏的不可说倾倒出来了,我觉得我很对得起自己多年的努力,从今天开始,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去听Damien Rice的《I Don't Want To Change You》,曾经多次借着歌词自我勉励和共情。而此刻,不自觉的我心里哼了起来:
I just came across an angel
Out among the danger somewhere
In the stranger's eye
Wherever you go
I can always follow
I can feed this real slow
If it's a lot to swallow
If you just wanna be alone
I can wait without waiting
我好像把我放在了陶醉的氛围里不可自拔,直到看到面前的餐桌上已经清理干净。大概是饭饱思觉,也是睡的有些晚,起的又太猛,一股脑又说了好些话,在一天里精神最好的时刻开始有些昏昏然。
“我给你弹一首《山居吟》吧,这会儿睡回笼觉,容易上火。想听吗?”我心里一万个“好!”喷薄而出,但刚刚的陶醉我怕露出端倪,我没出声。我还在想怎么遮掩我这一丝丝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听到“回来吧。”,声音听起来很舒服。这次我没路过玄关,走的另一侧,绕过影壁,这会儿我才看真切了,古琴和琴案是放在一个方形地台的中央,地台三面延申出三层不高的阶梯。这大厅是真没留任何可以坐卧的家具,我磨磨蹭蹭的走向古琴,寻思着要不就坐地台上,迟迟不见被安排坐处的举动,我先是试着坐在了地台边角,手一撑被膈到了,是柱础!象征性的只有2、3公分。我没抬头,怕又看到笑意盈盈的脸庞。索性前跨一步,扑向了地毯,这地毯手感异常的好,很细腻。
我还在犹豫是先仔细看看地毯,还是先找好距离听琴,反正我应该在旁观者看来像是个孩子在地上自己个儿闹腾,挪来挪去又摸来摸去。等我消停了,才听到琴弦被拨动了一下,声音听着颤颤的,慢悠悠的散开,然后好久没听到下一个音,我有些狐疑,紧盯了下抚琴者的神色,垂眸、深呼吸。心想,我冒失了,是要静心的。我闭了眼,随后听到了下一个音,按音,虽然短,怎么也颤颤的,好像心弦撩动。这回真的过了许久,我才又听到了琴音,就此持续演奏下去。这首琴曲真的好缓慢好悠长,音调苍古恬静、清雅从容。
起先我是正儿八经的盘坐,后来散盘托腮,再后来伸直了腿双肘撑地后仰,最后索性侧卧单肘撑地托着脑袋,越来越舒服,不自觉的就想更放松一些。心里不由地吟诵:巢云松于丘壑之士,澹然与世两忘,不牵尘网,乃以大山为屏,清流为带,天地为之庐,草木为之衣,枕流漱石,徜徉其间。至若山月江风之趣,鸟啼花落之音,此皆取之无禁,用之无竭者也。所谓乐夫天命者,以有也夫。又付甘老泉石之心,尤得之矣。
后来,一个似有似无的音后,留下了万籁俱寂。没有起身时衣服的窸窣,没有移动时人影的晃动,我想抚琴者也静默了吧,随即收回了感官。身体似乎被按了休眠键,直接待机了。用留下的意识仔细分辨着,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神奇的是我还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比我的更慢一些,我下意识的想要去与追随,让呼吸更慢一些,心跳更稳一些。在某一瞬,眼前一片光亮,我动了动眼球,确认自己没有睁眼,还在刚刚的过程里,放心后再次放下了身体的感受。我又看到了小孩子,这回大一些了,我没有抱着。心里有着比上一次更深的爱怜与欢喜,我在孩子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笑容,我去触摸孩子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被抚摸的爱意。
又一瞬,我退了出来,就像游戏归档一样,我什么都操作不了除了等着。这时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该醒来了,可是我很留恋刚刚的感觉,我觉得那就是幸福。随着我自己呼吸声的加重,身体被唤醒了,我才发现我已经平躺在地毯上了。睁开眼时,我发现大厅只剩我一个人了。等我站起来,我才看明白,这地毯上的图案是坛城,只有法界没有法相。我去过西藏,见过沙画坛城,也策划过唐卡展览。这是三味野坛城,用来直接表达诸尊的本誓念愿。这一发现,冲淡了今早的独角戏,我的独白、我的开心在此刻没有丝毫价值,这栋住宅的所有特异之处突然涌了上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一瓶气泡水递送到了我手上,我下意识的抓住,丝毫没有遮掩我此刻的心绪,望了过去。似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疑惑到,向后退了退才开口道:“不是想去露台看看吗?这时候刚刚好。”
索要答案的决心是坚定的,不论带我走到哪里。我快速上前,我们并排着走到露台。此时日光正好,太阳暖暖的,室内新风系统虽好,随时都是舒适的温度和湿度,但感官也就此丧失了用处。还有一些微微的风,闻到了户外的空气,鼻毛像是被叫醒了,随着鼻子的抽动也舞动着。扒着栏杆探身望了望,这里是建筑群的最高点。没让自己沉浸在感受里,转身背靠着栏杆,说道:告诉我!
“屋顶上方是金字塔,四周有遮挡,从天空俯瞰才会看到,但有间错的装饰物,无人机飞上去也看不出来。”我错愕。“金字塔正下方对着坛城。”我惊诧。“顶内立的是道坛、天坛、地坛。”我惊惧。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将“愿心是什么?”这几个字完整的从嘴里吐出来。我所有的学识和见闻告诉我,这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风水局,不是三维空间能解决的事。
“愿解诸世,无明果因。”此时,我觉得我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