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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几次失败的相亲，我坚决不再相亲，可刚过新年，黄婶又来我家给我做媒了。那天下午，我从亲戚家回来，刚进屋，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黄婶。不知她喝了多少茶水，拍着肚皮跟母亲聊得正欢。
母亲一见我就笑：“小耿，没想你还挺招媒人的，你黄婶又给你介绍了一个。”
黄婶说：“我也没想到小牛会是这样的人呀，不愿谈就说句话嘛，花了人家好几百块钱，谁摊上这样的女人谁倒霉……”
“不是钱的事。”我截住话头，“婶儿，我想自己找。”
“你找到了吗？”黄婶问。
“还没出去呢，我怎么找？”
“放心，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姑娘呀，你绝对满意，我敢打包票。”黄婶咧嘴笑着，“她跟你同岁，名叫袁小莉，在她姥姥家长大的，就是老王家的外孙女。”
“老王家？”我一怔。
“你王爷爷不是老了十多年了么，就是你李奶奶家，后面拐弯的那个胡同的第一家。”母亲说，“小耿，她还在咱村上过幼儿园哩，你认识她吗？”
“妈，你又不是不知，上幼儿园的时候正好赶上我逃学。没印象，不认识。”
“她个子不算高，但长得挺标致，尤其她那小腰呀，哎哟，一把就能掐过来呢。”黄婶笑着，“她小的时候，我经常见她。可淘气了，上树摸鸟下河捞鱼，跟个男孩子似的。现在我见了都不敢认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小耿，去看看！”母亲下命令似的说。
“就在她姥姥家，又不远，几步就到了。我刚从你李奶奶家过来，她家里也没别的人。”黄婶说，“如今恋爱自由了，不就看看么，她还是老虎会吃人呀？看上了就谈谈，看不上就拉倒。对吧，小耿娘？”
“只要他们两个愿意，我跟他爸没说的。”母亲又说，“小耿，去里屋换上件新衣服，我陪你去。”
我压根儿就不愿相亲，为了满足父母抱孙子的念想，只得硬着头皮再相一次。不过，我耍了个“小聪明”，想让父母知难而退，也想让女方一见面首先就想到的是拒绝。如此一来，我就彻底摆脱相亲的折磨了。于是，我脱下过年买的新衣服，换上工作服裤子，使劲提了提，露出脚脖子。然后，我到外屋穿上父亲的老棉花灰布袄。
“你这是啥造型？”母亲一见我的装扮直接愣了。
“现在就流行这个。”我说，“你和我有代沟，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你落伍了！”
“小耿，那总得弄弄头发吧？”黄婶说，“你们年轻人不是都有那种什么水么，喷上梳一梳，头发锃亮。”
“那叫啫喱水，早过时了，近些年我一直在用Water，纯天然，富含很多矿物质，关键是牌子。”我走到衣橱前，对着镜子使劲挠了挠头发，“婶儿，这叫乱发，很新潮的。”
“你不会不打算刮胡子吧？”母亲皱着眉。
“不刮胡子咋了？”父亲吐出一口烟雾，“男人哪有不长胡子的？小耿，想当年我跟你妈相亲的时候，就是光膀子去的，咋了？”
“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呢？”我问，“是不是那时候家里特别穷？”
“那时家里可不穷，咱家有十几亩地哩。”父亲说，“当时我正在生产队干活，媒人来找我，我出了一身汗，把褂子搭肩上就去了。”
“对，你爸很了不起。”母亲撇撇嘴，“那年你爸才二十出头哩，就爬到小河边的一棵歪脖枣树上偷看人家大姑娘洗衣服呢。”
“胡说！”父亲瞪起眼，“那是棵老榆树。”
我赤手空拳、大摇大摆地跟在母亲和黄婶身后去了李奶奶家。走在路上，我嬉皮笑脸地说：“妈，这一次你怎么不吩咐我买东西了？”
“笨蛋！”母亲白了我一眼，“谁知道你能不能看上人家，先省了吧。”
刚到院里，李奶奶就迎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穿深红色紧身羽绒服、黑色马裤、长筒皮靴的女子，这肯定就是袁小莉了。
“虽然她个头不高，但长相还可以，比之前那几个女的强多了，就跟她谈谈吧。”我这样想。
进了屋，同学小明也在那里，原来他是袁小莉的表哥。同学一见面自然很亲切，我过去跟他寒暄起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把正角儿晾在了一边。
黄婶看我不热心，便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说话聊聊天也没什么好害羞的。行就行，不行也别耽误了对方，万一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呢，缘分这东西啊——我看你俩找个单独的地方聊一聊吧，行就留下电话号码，这种事不用我教吧？”
闻言，我开始苦苦思索起来：“什么叫单独的地方，是不是找个酒店开个房？我应该用一种什么办法把袁小莉弄到这种单独的地方呢？”我这阵思绪虽复杂，却也不过几秒钟的光景，就见袁小莉站起身说：“陈耿，我们去外面说说话吧？”
如此一来，我不用再苦苦思索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窗外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青杨树，另一棵还是青杨树。袁小莉一出来就摩挲着一棵青杨树的树干，眼睛看向西边，一句话也不说。而我站在她的东边，静默了几秒，我见她不说话，不由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我知道这种情况应该由我打破沉默，便说：“小莉，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今天咱俩相亲。相亲是什么意思，相亲就是为结婚做准备的，我先说说我的情况，然后你也说说你的情况，你看怎样？”
“你说吧。”袁小莉点点头。
我吸了口气，说：“我是个打工的。”袁小莉“嗯”了一声：“打工也没什么不好，很多人都在打工呀。”
“我长得很丑。”我低眉说。
“还行吧，有安全感。”袁小莉抿嘴笑，“告诉你个秘密，女人都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
“可是……我长着胡子，还这么浓密。”
“不长胡子的还是男人吗？”袁小莉咯咯轻笑，“有些女人就是喜欢长胡子的男人。再说，你这胡子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我一怔。
“可以挠痒痒嘛。”袁小莉说着脸红了。
我心头怦然一动，如今懂得脸红的女人已经很少了。我忽然感到很别扭，这别扭来自我的穿着。我有些后悔，讪讪一笑：“小莉，你看我今天这身行头，我……我不会搭配衣服，很邋遢的一个人。”
“男人有几个会打扮自己的，我不喜欢太注重外表的男人。”袁小莉调皮地一笑。
我也笑了笑：“你真是个好女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很可爱。”
“这样是不是更可爱？”袁小莉使劲眨巴眼睛。
“你这表情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很可爱。”
“什么是可爱？你们男人说的‘可爱’指的是什么？”袁小莉眉头微蹙。
“我不都告诉你了嘛，就是心地善良呀。对了，做饭、理发、电焊、修车这些手艺我一概不会，我只会打工。就算打工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什么情况，怎么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袁小莉一脸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经常换工作，哪里工资高就去哪里，到处漂泊居无定所。”
“都这样，打工嘛。嗯，只要两个人好好工作，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是呀。”我笑了，“我虽不会手艺，但我会抽烟，好几年烟龄了，很难戒。”
“抽烟还很骄傲吗？”袁小莉小嘴一扁，“少抽点，抽烟对身体不好，你没见电视上说的那些抽烟者的肺吗？都黑了，多恐怖呀，最好能戒就戒。”
又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心下窃喜，说：“我会尽力的。你看，我是邋遢王子，你是小魔女，咱俩真是有缘啊！”
“还王子呢，羞不羞？”袁小莉以手刮脸，小女儿情态十足，很萌很可爱。
“小莉，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印象挺好的，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你表个态！”
“嗯，谈谈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说：“时候尚早，去岭上走走吧？”村旁有一座土岭。这岭虽不大，但也是悬崖峭壁、树木成林，别有一番自然风光。
春天未至，仍是百草枯黄。不过，路边枯草丛里有几棵不知名的小草透出了新绿，传达春天即来的信息。
我俩并肩走着。我无话找话，袁小莉不时咯咯轻笑，一时间，冬天的风仿佛也柔和了许多。我感觉跟袁小莉说话特别投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说错话。
袁小莉忽然停住脚步：“去哪里玩呀，哪怕找个地方坐一坐呢。”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说：“去前面的桃林吧。”
半坡有一片桃树，枝干光秃秃的。林中一间小木屋，上了锁。我俩并肩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袁小莉吁了口气：“你看，漫山遍野的桃树，到了夏天，这里肯定极美的。”
她眼里闪动色彩，脸上也有色彩，夕阳的余晖斜射过来，使她周身似乎散发着神圣的光泽。我心头一荡，忍不住凑嘴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