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那明白事理的有识之士都知道,那是皇帝中了人家的反间计了,所以袁崇焕应该是被冤枉的。本来她也就只是当一个笑话听,可是现如今追杀袁家后人的官兵竟然杀到了华山绝顶,她便不得不留神看个仔细了。
更何况那浴血拼杀的少年侠士,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握剑的手虽然颤抖,却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他浑身是伤,不断地有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怎不叫人为他捏一把汗呢。他就在这绝壁之上和朝廷的追兵对峙着,华山以易守难攻而闻名,可是面对千百倍于自己的敌人,纵使他浑身是铁,又能碾得动几根钉呢。
陈紫衣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宝剑,却显得那样无力,可是他宁愿站着死,也不能跪着亡,他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袁大人唯一的骨血要是保不住的话,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老大人交待呢?
就在陈传白揪心观望的时候,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头,一个轻柔赛过吴侬软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传白,我说过,素林宫的人不能被凡俗的感情牵挂,难道你忘记了吗?”
陈传白吓得一激灵,连忙回身施礼道:“对不起,小姐,传白知道错了。”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绝色的女子,云髻峨峨,修眉皓齿,明眸善睐,肌肤胜雪,她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衫,柔情绰态,这便是素林宫的主人齐邀月。
齐邀月向着陈紫衣的方向望了过去,柔声道:“你想救他,是不是?”
陈传白先是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不,我知道素林宫的规矩,小姐,我们回去吧。”她不敢再回头去看,她害怕自己再次看见那紫衣少年脸上的鲜血、眼中的坚毅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恳求小姐救他的,可是她知道小姐的脾气,求也是没用的。
齐邀月却柔柔地说道:“这世上的男子都是寡情薄幸的,老宫主在临死前就已经告诫过我们了。”陈传白低下了头不再言语,邀月却微微笑着望着远方说:“可是孩子却是无辜的。”
陈传白听见齐邀月这么一说,猛地抬起了头,像是看见了希望:“是啊,是啊,而且这孩子是袁崇焕的儿子,袁崇焕可是一个好人啊。”
“袁崇焕?”齐邀月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突然微微地一皱,脸上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可旋即又恢复了镇静:“好啊,传白,既然你想救他们,我们就去救。”
陈紫衣已经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他留恋地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人世间,就想带着孩子往深渊下跳,士可杀,不可辱。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看见一红一白两个女子从天而降,随着她们一起散落的还有满地芬芳的花瓣。她们一个雍容典雅,一个高雅脱俗,宛若下凡的仙子一般。更让人惊诧的是她们的武功,她们的身姿在华山的奇岩怪石之间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摇如同流风回雪一般,瞬息间尸横遍野,飞舞的香花掩盖了鲜血的腥臭。片刻之后她们挟起惊愕无比的陈紫衣,飞渡万丈深渊,离开了险境。
生和死的距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刚才还是血雨腥风,刀头舔血,可是眨眼之间陈紫衣就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穿行在素林宫那繁花茂叶之间的陈紫衣,就好像是误入了桃源深处的武陵人一般,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寄言嘉遁客,此处是仙乡”,难怪当年隐士陈抟会这么说呢,真是如此啊,在素林宫处处鸟语花香,纷红骇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陈紫衣还真是不敢相信,在当今这“白骨露于野”的乱世之中,还会有这么一片乐土。只可惜“江山信美,终非吾土”,现如今眼看就要到了“国破山河在”的时候,清兵就要入关了,只恐怕这最后的乐土也将不保了啊。想到这里陈紫衣不禁叹了一口气。
“陈公子,你唉声叹气地做什么呢?莫非是嫌弃这素林宫僻陋不成?我家小姐可是好心邀请你来素林宫做客呢。”陈传白笑呵呵地说着,眼波流转,含情脉脉。
陈紫衣连忙施礼道:“这位姐姐说笑了,你家小姐盛情款待,又救了我的性命,我怎好挑剔?”虽然相处没有多长时间,他却已经发现,那陈传白虽然是一袭白衣,可是却性子爽直、热情,而那素林宫主齐邀月虽然穿着红衣,却是如冰月皎然,令人只可仰观。
齐邀月淡淡地说:“陈公子,你背上的孩子是什么人啊,难道当真是袁崇焕的儿子吗?”
陈紫衣长叹一声道:“不瞒邀月小姐,这孩子正是袁督师留存世上的最后一点骨血。”
“喔?”齐邀月面目如常,可是手却紧紧地攥住了自己身下坐着的石椅,在石椅的扶手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指痕,正巧一片不开眼的树叶在这个时候从她的面前飘落,迅速被齐邀月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切成了两段。陈紫衣没有注意到,陈传白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不知道“袁崇焕”这个名字又怎么惹到了小姐,竟然让她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齐邀月竟然忍住了没有发作出来,她只是淡淡地说:“陈公子,你身受重伤,不妨在这里将养数日,等伤好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说罢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素林宫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惹得宫主齐邀月生气的话,这里的确是安全的,可是陈传白已经猜到,小姐迟早会对陈公子和那孩子不利的。虽然她曾经发誓要忠于小姐,可是她却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人,爱上了那个在华山绝顶拼死搏杀的血人儿,爱上了这个倔强的、杀不死的勇士。
双峰叠障,天边是无边空碧,山风吹过之后,将月亮四周的云彩全都吹散了,玉阙琼宫里应该是愁寂的吧,就好像这华山绝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