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辛弃疾道:“回老爷,只是一介布衣,硬说是大人的好朋友,要闯进来,我自然不能让他进来了。我就说,老爷正在和几位大人闲聊饮酒。嘿嘿,你道他说什么,他说,辛大人不多想想如何打回北边去,还在这里饮酒作乐,实在是荒唐。我就不乐意了,老爷,他这是骂您不务正业呢,我就说了,老爷们做什么,你管不着,老爷们就是喝酒,那也是正事。然后我就拿着扫帚要赶他走。嘿,他竟然说我是狗仗人势,然后我们就厮打起来了。”
听得辛弃疾问话,门房便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话,想在老爷面前表示自己的忠心,谁知道辛弃疾只是淡淡地问:“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回老爷,这人年岁也不小了,有个四十几岁的样子吧。可是他这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辛弃疾听得门房出言不逊,忙咳嗽了两声,那门房是个机灵鬼,知道老爷不悦,忙道:“喔,他,留着胡子,头发乱糟糟的,好像总也不打理,身上的衣服也很破了,脚下拖着一双草鞋,手里还拿着一只酒葫芦,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是个邋遢鬼。”
辛弃疾眼睛一亮道:“他的葫芦上是不是刻着:‘腰下光芒三尺剑,时解挑灯夜语’?”
那门房一愣,摸着脑袋道:“好像是有字的吧,不过我记不得了,谁还去看他葫芦上的字啊。”
辛弃疾轻叹一声道:“好吧,你去门外,看看他还在吗,要是在,好生请进来。”他知道,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那正是他的好友刘过。
门房显然一愣,他做梦都想不到,老爷居然要将这个穷酸的家伙“请”进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拖拖拉拉的草鞋拖地的声音,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辛大人,你好大的派头啊,我这样的穷朋友,现在想见你一面,看来是很难了啊。”
四座听得那人的话,都是一惊,刚才听门房说话,还以为是门房故意夸张,现在他们亲耳听见,这个男子果然是出言不逊,张栻当即拍案而起道:“我说,辛大人,这个人对你忒不敬了,待我出去教训他一番。”
陈亮在旁边连忙阻拦道:“不可,不可,这人是当世豪杰,不然的话……”他看了辛弃疾一眼,笑道:“辛大人也不会对他如此上心啊。”
就在这时刘过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见了几位大人,也不行礼,只是冷冷地看着。半晌还是辛弃疾先开口了:“是你?”
“你老了。”
“你也不年轻了。”
他们果然认得,四座众宾客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莫非这两个人是有仇的不成,否则见面怎会如此冷漠。
这时就见辛弃疾道:“你已生潘岳二毛,不知你的心是否已老,还能不能写诗?”
“能。”刘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但是那豪气却已从口中喷出,直冲霄汉。
就在这时席间布菜之人上了一道羊腰肾羹,辛弃疾便道:“不如就以此为题目吧。”
刘过仰天大笑道:“可以,不过,天气太冷,如能赐残酒半盅,便为最好。”
辛弃疾亲手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了刘过,刘过接过,仰脖一饮而尽。其实谁能够想得到他此时心中那种激动的心情,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一辈子不可能再见到辛弃疾了,可是岁月弄人,他居然真的再次见到这位好友,然而他刘过未变,不知道辛弃疾是否已经变了呢,所以他便以当年那种豪客颠夫的态度示人,他只是想试一试,辛弃疾是否还是昔日那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杰之士。
想到这里他的手微微一抖,有酒液沥流出来,辛弃疾便道:“不如,就以‘流’字为韵吧。”
刘过哈哈大笑道:“怎么,你是想故意为难我一下吗?”说着他便在宴前旁若无人地跺了几步,古有曹植,七步成诗,其捷才传为佳话,可是这刘过却连七步都没有迈到,口中便已经有了佳句:“拔毫已付管城子,烂首曾封关内侯。死后不知身外物,也随樽酒伴风流。”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众人都为刘过的才思敏捷而赞叹不已。
陈亮点头道:“刘兄弟依然是好文采啊,我想,你绝对不仅仅是在赋一碗羊羹吧,而是在借这碗羊羹,诉说你自己的报国情怀。”
再看辛弃疾,他此时已经激动得离席而起,来到了刘过的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刘过的手道:“好兄弟,果然是你,你没有变,还是那样满腔豪情啊。”说着他转身对众人道:“众位,这次我们又来了个好帮手啊,这位刘过刘改之,是我的结拜兄弟,他非但文才出众,而且允文允武,对于我们这次抵抗外侮,夺回失地,必然是能有帮助的啊。”
这话一说张栻也不禁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抱拳道:“原来是刘过兄弟啊,失敬失敬,经常听辛大人提起你啊。”张栻是个直爽之人,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在他看来这位刘过席间赋诗的本事,那是真才实学的,加之平常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轶事,便顿时对刘过心生好感,原有的那些抵触的情绪荡然无存了。
于是辛弃疾携刘过之手,把他引入席中,向诸位大人们一一引荐,然后辛弃疾又亲自和他分食了羊羹,众人对这两人忘年之交的情谊,都是赞叹不已。
这时候张栻说了:“刘兄弟,在下是个粗人,文采自然没有你这么好,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能帮我呢?”
“张兄请说,不必客气。”刘过道。
张栻叹了口气道:“我的父亲张浚是主战派,曾经受到高宗和孝宗两位皇帝的倚重,位极人臣,可惜他两次北伐都未成功,如今他已经故去,世人对他却颇有微辞,说他不能匡复旧土、还我河山,他们都没有看到我父亲对于国家的一片忠心啊,所以我想请你来给他写一首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