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棵霍山石斛,他将它当成了宝贝。这霍山石斛,淡黄绿色的茎,浅白略带栗色的花,真是好美。
“我要尝试栽种霍山石斛。”他一边忙着干活,一边笑着说:“石斛日趋枯竭,其实也不光是石斛,其他许多中药材也都一样啊。”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比如贝母、大黄、甘草、肉苁蓉等,都是这样。对石斛来说,它的种子很小,毫发丝粟,而且啊,还没有胚乳,所以就不可能含有可供幼苗生长的营养成分。这样的话它的生长就需要真菌来帮助,不然就很难发芽了。”
他一边把那株石斛栽种到地里一边说:“你想这石斛已经这么珍贵了,可是咱们人啊,还往往贪心不足,不断地掠夺性、毁灭性地采挖,再加上这些年环境的破坏,让它们越来越稀有了啊。”
白天凤听得一知半解,突然插嘴道:“所以你要种它们,你就是想知道,如何才能人工地种植,就好像,就好像,驯养那些野兽那样,把石斛变成像谷子那样能够栽种的植物。”
陈立钻暗自赞叹白天凤的聪敏,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是这个乡下小女子居然一语道破,他补充说:“不错,不过光这样还是不够的,我们以后还要想办法让它们回归大自然。嗯,你那个比喻很好。就像驯养野兽一样。人工驯养好,让它们繁殖种群,然后再放归大自然。”
白天凤见陈立钻说得豪气,一个劲地点头,也蹲下来,在陈立钻的指点下,帮助移植。
在陈立钻、白天凤的悉心照顾下,霍山石斛生长得十分繁茂,欣欣向荣。陈立钻一边种植石斛,一边研究着石斛的种类,还对各种石斛的生长习性作了详细的记录。
自从《神农本草经》首次记录石斛以来,直至《新修本草》,相隔1000多年,期间石斛的种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立钻对它们一一进行了考证,他相信他的这份答卷,黄师古一定会满意的。
很快又一年过去了,万物复苏的春天,陈立钻终于大功告成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
为什么呢,他看了看身边忙得不亦乐乎的白天凤,心想:身边有伊人相伴,我应该高兴才对啊,可是为什么总是高兴不起来呢。他看了看天边的云彩,云黯黯,惹得他的寸心也乱。
陈立钻的心愁啊,可是别人却不知。他问自己,为什么我愁深如许,唉,只因那引觞浮月,心盟犹在,佳人已去,残红一片。想到这里他不觉叹了口气,于是心中暗自做了个打算。
白天凤微微一低头,她知道他心中还想着他的李赤练呢。可是没关系,白天凤也有自己的打算。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它能慢慢地,慢慢地,改变一个人。原本陈立钻真的觉得他的心里是容不下李赤练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了,可是现在面对这个南海姑娘,他怎么都说不出那个“不”字。
“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白天凤再次拥抱陈立钻,并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让我代替她。”
回到中原,他们举行了婚礼。可惜天公不作美,婚礼那天,天上下起瓢泼大雨。
这天,明明是春天,可是却刮起了秋风,让人心寒的秋风。万里西风潇潇,把冷凄凄的雨带到了人间。此情此景瞬间钩起了陈立钻的相思之情,对李赤练的相思之情。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如此胡思乱想了,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啊。
雨中,一个红衣女子,擎一把红雨伞,伞梢上带着雨,竟然像是滴滴难收的红泪。
这个女人,她唱着阳关旧曲,缓缓走来,身影由远而近,近了,近了,又近了。陈立钻终于透过漫天的雨幕看清了她的脸,一张变形毁容的脸,那脸本应是光艳迷人的啊,他认出了她,那是李赤练。
李赤练擎着伞,缓缓地说:“我本来不想来的,真的不想。可我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痛苦。”
“为什么,不早一步,不晚一步,你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陈立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女人,两个同样深爱自己的女人,两个自己同样深爱的女人。
“你看见了,我的脸毁了,成了刻画无盐。我想以完美的形象存活在你的记忆中,所以才给你写了那封绝情信。我本想忘了你,就像你忘了我一样,可是我做不到。”
“你又怎知我就做得到呢?”陈立钻痛苦地说:“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封信,为什么,不能亲口跟我说。”
“我想的,我真的想亲口对你说,可是我知道那样的话你一定会劝我留下。而我呢,一定会忍不住留下的。可是我不想你有这样一个丑陋的新娘,让你被世人笑话。”
“你知道我不在乎的。”陈立钻摇摇欲坠,不能自持。
“能付出的我都已付出了。我本来想,要是得来的是长堪回味的记忆,那我便满足了,要都不堪回首,那就忘记好了。我告诉自己,我不怕淡淡的哀愁,我不怕彻心之痛,我不怕你移情别恋。可是一切都毁掉了,想回忆也无从回忆。我多么痛恨,如此浪费一段生命,所以我想忘却,记忆却偏偏越来越真切。我实在是忘不了你,告诉我,人生若不是追求美丽,是追求什么?”李赤练的思绪有些混乱了,她几乎是在呓语,说出了这些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才能理解的话。
可是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听懂了,而且也深深体悟到了。
那就是白天凤。她就在旁边站着,穿着她的红嫁衣,听着一个马上就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和他的前任爱人对着话。她不怨恨李赤练,不怨恨她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出现。她也不担心,不担心她的未婚夫会突然离她而去。即使真的这样,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样的话她就祝福他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