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你们跑什么?”
姝儿伸手拉住那个满头大汗的孩子,并未动怒,只呤叮问他。
“姐姐,前边有好玩的,挥鞭子探物,鞭子碰到了什么便得什么!”
小孩挣开手,一溜烟地去追其他的同伴,几步后匆匆回头大喊,“对不住了姐姐,我不小心!”
“唉?”
姝儿霍地站起来,满脸跃跃欲试,“鞭子?那小孩是在说鞭子吗?星摇?书生?哈!鞭子,鞭子好呀,对我而言岂非探囊取物!我也要去瞧瞧!”
两人还在懵然未觉的状态中,姝儿已撇下他们,扭头钻进了拥挤的人墙内。
“喂,姝儿!”
宋星摇一惊,桌上还散乱地堆放着姝儿搜罗来的小物件,她展臂将它们胡乱搂成一堆,来不及跟上,只好挥手赶着柳下蹊,急急催他:
“你还愣着!快去,先跟上她看顾着她些,我在此地等你们!”
柳下蹊这才讷讷点头,应声去了。
这碗冷栀醉泼洒出醉人的酒香,气息悠悠荡开,沾得罗衫锦缎都变了颜色。
戴着斗笠的人手指轻动,交叠的双腿微微曲起,这点细小的动作微不足道,未能扰乱酒肆的热烈。
宋星摇收拾完桌案,再抬头早看不见姝儿两人的身影。眼前人来人往,空闲的位置可留不住,她干脆坐得端正,也不去找他们,只把酒碗推开,展开姝儿买来的玩物包裹,一只只拿出来,摆龙门阵一样摆在眼前观赏。
兔子长耳圆尾,栩栩如生;小马昂首踏蹄,活灵活现,还有展翅的蚂蚱,眯眼蜷缩的狐狸,个个有趣,她的眼睛贴在木雕上,满脸惊叹欢喜的打量。
姝儿说她小时候没有时间玩这些物什,可她却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在谍庄,她打小在后山撒野捕猎,真的野兔野鸡倒是遇到不少,但哪里想得到,居然能有人用木头刻出这些走兽的形象。
卫子歌偷偷让孟令风塞给她不少银两,只是她还不太抹得开脸面用人家的钱,无功不受禄,她想着,这钱袋子得还回去。
她反复扫了扫十几只木雕,比较过后还是最喜欢憨态可掬的小兔,撑着头,拿起兔子在眼前看了又看,对着烛台,对着明月,完全喜欢不够。
酒肆廊柱外躲着个浑身脏乱破败的小孩子,探出半张脸,一双眼睛胆怯地偷看宋星摇,打量好一会,许是觉得她面善,终于犹豫着从柱后爬出来,扯了扯她的裤脚,小声叫了声:
“姐姐,饿……”
宋星摇被喊声惊了一惊,垂下胳膊低头看去,才发现脏猫儿一样的小孩正用乞求的眼光望着自己。
看他可怜,宋星摇心头发软。
“你……”
她按住泛滥的善心,目光一点一点戒备起来。
上次,不久前,也是有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求她,她好心送他回家,却被那毛头孩子关押圈禁!
她可不能再上当!
宋星摇眼神倏冷,抄手几番打量,猛地俯身掐住这小孩的脸蛋,除却泥巴的粗粝,触手软嫩,确实是小孩子的皮肤。
她戒备稍懈。
那小孩明显吃痛,眼睛里立刻盈满水光,向后畏畏躲了躲,“姐姐别打我,我,我不要吃的了,我不敢了!”
听他这样委屈,宋星摇心立刻软了,忙哄道:
“别怕别怕,姐姐逗你呢!你乖乖站好,姐姐去买块糕给你!”
她抬屁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将小孩抱到椅上,温柔叮嘱他,“呐,坐好别乱动,给姐姐占着位置哦!”
小孩子睁着惊惧的眼睛点点头,拘谨不安地挪正屁股,小声道:“知、知道了。”
油皮纸摊开,上边只剩斑斑油渍,宋星摇一手抚摸着小木雕把玩,一手撑额,看着身边的小孩子狼吞虎咽地吞下最后几口桂花糕,心里轻叹,看得出他真是饿狠了才乍着胆子来求自己。
“书生,你会不会说话!能不能站在我这一边!我正大光明赢来的东西,怎么就欺负人了!”
姝儿人未至声先来,挤开路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乌篷,将手中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股脑倒在桌上,回头恼柳下蹊。
“气不气人!你气死我了!”
宋星摇咽下半颗荔枝,听起来这笨书生又惹到公主了,她回过身等着看戏,旁边的小孩子却跳下条椅又躲回柱子后的黑影里去了。
孩子怕生,况且姝儿看起来确实张牙舞爪的吓人,宋星摇咬唇偷笑,再看柳下蹊,喏喏垂头,脸上憋得通红,再不替他解围估计就要爆血而亡了。
她一手拉住一个,拽到自己两侧,忙问:
“怎么啦,又?他做错事啦?给我讲讲!”
姝儿捶着桌面,一指柳下蹊,“你问他!”
“嘿!”宋星摇笑得更浓烈,回过头,“柳兄,到底怎么了?你说!”
柳下蹊郁郁寡欢地瞄了眼姝儿,才闷闷道:
“是这样的,街那边有人支了摊子,说只要隔在丈外挥鞭,用鞭子缠住什么便得什么。旁人十次不过击中两三次,姝儿用自己的鞭子却能百发百中。摊子上的东西几乎都被她赢了去。姝儿还要再玩,那摊主说他再摆新的东西,让我们等等。我,我便劝她适可而止,就惹她生气了。”
“你哪是让我适可而止?你说我仗着自己善于舞鞭欺负摊主呢!”姝儿将桌子拍得“当当”响。
“官不与民争利!虽则你非商贾,但这些小物于你也并不是非得不可,玩一玩就好了,为何要锱铢必较呢!”
“哈呀,你听听,不小心说漏了吧!说我锱铢必较!呆书生,你知道什么!他要价十文,我偷偷塞了老板一两银,别说几口破罐子,就是再翻一番我的钱也够付!我不是为他多揽客?”
柳下蹊哪里想得到这一层,顿时偃旗息鼓。
宋星摇专心剥荔枝壳,心里大笑,又不敢表露出来,一人塞了一颗白嫩的荔枝肉,正想劝呢,就见姝儿目光向前,眉头一皱。
“喂,你不能溜走!我还没玩够!”
姝儿裙角迎风大幅摆开,风一般混进了人群中,柳下蹊这次倒是机灵许多,脸颊虽还留着尴尬的窘色,也起身,边喊着姝儿边追了上去,两人来不及吃的荔枝骨碌碌滚到桌沿,晃了晃,前后掉落到地面,留下两道黏腻的水渍。
“喂,这次等等我,我也……”
热闹就要赶个及时才新鲜有趣,宋星摇弹起身,弓着背,双手一搂桌上的物件儿,也无暇整理了,一股脑地往背囊里塞,手中飞快地系紧结扣,正迈步打算一同跟过去,谁知小腿一紧,方才的脏小孩不知何时又爬回来,正用力抱住她的腿,大声哭嚎:
“阿娘!阿娘!阿娘——别丢下我了,我、我舍不得阿娘!”
小孩子的声音尖细锐利,又委屈的哭闹抽噎,利锥一般扎穿了喧嚣的空气,一瞬间引来周围所有食客的瞩目,整个酒肆静了一瞬,忽地谈论声四下爆发,连同乌篷外的行人也驻足引颈,指点着中央的姑娘和小孩子交头接耳。
空间内的氛围比醉酒的混乱可整齐划一多了,纷杂的讨论声无一不聚焦在宋星摇身上,只有那个还醉着的斗笠男人倚着墙一动不动,轻浅的呼吸,无声的沉寂,似乎在这片混乱中睡着了。
宋星摇环看周围的人,再低头看了看小孩子,矮身去扶,软声问他:
“小孩,你怎么了?是认错姐姐了吗?姐姐在,你别怕,阿娘在哪?”
那小孩攥紧了宋星摇的裙摆,没有伸手,也不回答,张皇无措地看向人群某处,片刻后抬头看了眼宋星摇,泪花翻涌,扯着嗓子哭。
“阿娘,你是我的阿娘,阿娘,别丢下我!”
大嬴国风质朴奔放,男女勇敢示爱不拘小节,但慕岑还没找到呢,可万万不能随便就当了别人的娘啊!
宋星摇脸上飞过两团红雾,飞速掠了眼里里外外那群看热闹的人,心里也不知为何,竟担心这一幕恰巧被慕岑看见误会,又直暗骂自己脑子急浑了,哪里就能如此巧合了,吐口气,烦躁地挥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忙大声解释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阿娘!”
孩子不管不顾地哭,人群越积越多,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动。
她用力拔出自己的腿,她虽可怜这小孩,但实在不想被人围观,想着不如尽快翻身逃了就是,将最后一块衣角从小孩的手里拽出来,她身子一侧,脚还未探出去,却见前方人群里挤过来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是个头系白巾的老妪,少的是个矮墩墩贼眉鼠眼的男人,眉目间的神态与老妪很是相像,两人一左一右靠上前,无形中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的面色焦急地扒拉地上的小孩子,一见他的脸,立刻换了副模样,对着宋星摇疾色骂道:
“好你个贱 妇!我大哥尸骨未寒,尸身还放在灵堂里,你这个黑心的寡妇就要抛下自己的儿子偷跑!”
宋星摇张张嘴,那老妪尖锐的声音立刻跟过来,一屁股坐地,发起泼:
“来来,老少爷们姐们,各位看看啊!看看这贱 妇的德性!这就是我家捡回来好吃好喝供着的媳妇!逃难的时候哭喊着要留在我家,求我大儿收留,说愿一辈子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们看看,前天!自己的男人前天才死,今天一早,趁我们迷迷糊糊的,偷了房里的银子,丢下儿子跑了!”
“大儿哟,我那可怜的大儿!你看看你娶了个什么媳妇?鬼死了哟!你、你……你现在做了鬼了,你不能放过她哟!”
老妪一把搂过小孩,瘫坐在地嚎啕干哭,声音洪亮,满腔委屈,惹得路边的行人悄声嘀咕,男人在旁帮腔:
“娘,你别哭!我绝不能让大哥的孩子没人看顾!这贱蹄子跑不了!”
老妪捶地蹬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宋星摇,口中不干不净地骂:
“贱蹄子啊!黑良心啊!你跑了,让我这亲孙怎么办哟!”
人群里也有人古道侠肠地跟着起哄:“毒妇!”“枉为人母!”
宋星摇还陷在最初的懵然里,头脑里混沌,只以为是一家子认错了人,将她当成他们偷跑的儿媳,正迷迷瞪瞪地想着该如何解释呢,人堆里有人道:
“孩子这么小没娘可不行,放过她一马,快把她带回去吧!那位娘子,若是没了孩子你再嫁也罢了,可你这小儿还小呢!你也忍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多人都跟着指摘宋星摇。
“是啊,太狠心了!”
“好歹将孩子养到束发之年呢!”
“什么人呢!看这孩子哭得,可怜!当娘的方才还不愿认呢!”
“我为何认?我根本……”
宋星摇心下一动,涨红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她冷冷看向老妪、男人,还有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孩,以及周围不明所以却打抱不平的路人。
呵呵。
真是一当接一当,当当新花样啊!
她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又瞎了眼乱发善了!
得!
看这群看客一个个眼光亢奋,哪里是为了仗义执言,不过是被煽动得被当了枪使咯!
再看那孩子,骨骼孱弱,体型瘦小,但回想方才自己捏他的脸蛋,虽被泥巴、锅底灰糊得脏兮兮的,实则面皮光滑,皮肉饱满,根本不是受苦的人家,现在偎在那老妪怀里,水光涟漪的眼睛里不时露出狡黠的窥探,见宋星摇看他,又欲盖弥彰地挤泪。
好个会演戏的一家!
这是准备把她掳回家当后娘啊!
宋星摇表情凝重。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人怂恿老妪和那男人捉宋星摇回家,也有人苦口婆心地劝导宋星摇立马改邪归正。
那男人受到鼓舞,回身做作地对众人抱拳,“成!既然各位也觉得这贱 妇不妥,我这做二子的也该撑起家,替我娘做好这个家的当家人!”
他扭头,目光凶悍,“贱 妇,还不跟老子回家!”,随即一步步逼上前,手一伸,就向宋星摇的衣襟抓去。
下一刻,他的盲目自信被一记狠辣的耳光掀翻。
“啪!”
众人吸气惊叹,湮没了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一声轻淡的笑。
宋星摇后退几步,脸上只剩鄙夷厌恶,冷眼一扫,落向那男人的鼠眼上。
“滚开!”
人群沸腾,老妪喊得眼泪乱飞,手掌拍打着地面,喊着:
“孽障啊!毒妇啊!欺负我家中无人,欺负我这老妇啊!孙,你可记住你娘的面目了!”
鼓动得那些一知半解的人甚是可怜那老妪,也裹成一团,准备帮两人拦住宋星摇。
男人摸摸脸,脸颊的肌肉抽了抽,见如此多的人替他助阵,也不再犹豫,再次随着人群向前,狞笑道:
“阿嫂,跟我回去吧!只要你安心养大侄儿,刚才的巴掌我就当忘了!”
呸!
围堵的人从前方涌来,只有身后还留有缓冲的空隙。
宋星摇慢慢向后退,踩碎了沾了泥的荔枝肉,再走几步,身后的条椅歪歪扭扭地碰倒在地,她回头看了看,再往后便是搁置酒坛的酒架,已是退无可退。
人群最外,一道焦急的声音大喊:
“小老儿的酒!众位留心,小老儿的酒都是自己酿的,珍贵得很……哎哟……”
有不少人闻声停了下来,继续当个看热闹的路人。
那男人和几个身量相似的汉子继续围拢,抢占了宋星摇的最后一方退路。
三寸高的酒盅泛着暗器般的幽光,从虎口的弯坳处凌厉地滑到指尖,那位一直不曾动弹的人腕上蓄力,正准备飞出酒盅,搭救下眼前陷入困境的姑娘,可不等酒盅射出,就听斜前方的姑娘咧嘴哭了起来。
他立刻改变主意,手指勾住杯口卸了力,将左右微微弹动的杯盏按稳在桌面。
他稍稍转动上身调整姿势,视线避开身前人的遮挡,透过斗笠下细小的缝玩味地观看。
宋星摇哭得委屈、无奈、悲哀、孤苦,且纵 情。
“你们家这个杀千刀的!”
她流出两行停不下来的清泪,一指男人,边哭边喘咳,“你、你……自我去了你家,你便觊觎我,我可是你的长嫂啊!”
她揩着鼻子,梨花带雨、涕泗横流,趁着众人惊讶未醒之时,恨恨推开挡路的人,几步上前,一边绕着人群酝酿感情哭诉,一边观察众人反应,以便随时调整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里的情绪,不时回头指向那母子:
“你!你百般引 诱我与你通奸!你!你撞见了你这小儿子的恶行却故意避开,又多次设计,独留我与他在家!”
看官们兴致重提,“喔?”
“还有这孩子!”宋星摇泪眼婆娑,两手一摊,“大家看我像是生育过的人吗?我告诉你们,这孩子,其实是她!”
宋星摇绕到老妪背后,颤抖着手臂指向她,脸色臊红,几欲开口,最后捂住脸一副羞愤难言的模样。
“是她!与我那无人伦的丈夫生出来的孽障!君公被气死,他们母子因为害怕家丑外扬,这才从街井诓了我进门,硬塞到我名下!我……我惨呐!”
看官们眼睛一亮,“喔!”
宋星摇掩面哭泣,“而你,你这狼心狗肺之人!见我一直不从你,不愿与你行苟且之事,你便……你便下毒害了你的兄长——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哟!可怜我才嫁半年,多了个四……五……半大小儿,又死了丈夫,还要早起晚睡伺候他们一家!”
看官们震惊骚动,“啊!”
那母子两人面色剧变,老妪停了哭声,一轱辘爬起来去抓宋星摇的脸,“你个贱人,乱说什么!”
宋星摇偏过头避开,目光对上那老妪,露出一抹挑衅的嘲笑。
“哎呀!”她趁机向后栽了几步,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摔在地上,哭得更惨痛。
“大家看吧,我说得她不高兴了,我这姑婆恼羞成怒了!”
“罔顾人伦,蛇鼠一窝啊,大家评评理!”
宋星摇蹭地躲开老妪的扑挠,歪着身子拽住一位脸型方正、容貌朴实的汉子,“这位大哥,妹妹可怜,本跑了出来成全双方的脸面,谁料还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受他们欺辱!”
那汉子露出心疼的表情,抬头瞪向母子俩。
宋星摇爬了几步,抱住一体型粗壮但眼神淳朴的妇女,借着她的力站起身,躲在她怀里大哭,“大嫂、大嫂!我们都是女人,你说,这样的人家,我还怎么待下去!啊……”
“妹子别哭,这日子过不了,趁早走得远远的!好男人多的是!”大嫂搂住宋星摇,抬起胳膊抡开那老妪纠缠,粗声呵斥:
“你这老婆子,竟是这样狠毒!你们两个杀人犯,一家子杀人犯!”
这三子犹如惊雷炸响人群的意识,有人喊,“杀了人,他们杀了人,该去报太守!”
宋星摇假做恸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歪头偷看,趁人不注意对那老妪露出一丝笑。
老妪被宋星摇哭嚷的心烦意乱,再一见那笑,理智全无,疯了似地大喊:
“你在胡说什么!贱人,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乱说我们家事!”
“你这老妇!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儿媳!”
大嫂口直心善,护住宋星摇大骂,“什么猪狗不如的一家子啊!抢人回家就是好儿媳,自己那点子脏事被抖出来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嫁人十年都未听过你这样的烂秧子!”
老妪还要再当街对骂,那小儿眼色倒尖利,瞧着有人跑走,似乎在往太守府那边赶去,心知情况有变,一把薅起小孩,手掌覆住他老娘的嘴巴,愤恨地瞪了宋星摇一眼,拖着老少两人钻进缝隙里落荒离去。
捂嘴的行为落在众人眼里,变成了母子狎昵的佐证,大家伙忿忿不平地议论一阵,再看宋星摇哭得梨花带雨,差点羊入虎口,更是为自己最初乱帮乱信的举动而羞愧,寥寥几语劝了劝宋星摇,便散了。
喧腾和危险如潮水退去,可片刻前险些溺毙其中那种无助,仍令宋星摇心有余悸。
她呆呆默立原地,心中的惊怕过后便是气恼,只恨自己善心太过,总轻信他人,将自己置于无端的险境。
她气愤不平,胡乱扭头,正看见桌上的酒碗里蓄满了清酒,脑子一热,举起来猛灌了一口,却“咳咳咳”呛了出来,脸上戾气消散,只剩了嫌弃,擦擦嘴呸了呸口中的残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这么辣!”
她撂下酒碗,目光转到木雕上,这才想起姝儿与柳下蹊两人一直未归,俯身裹好背囊向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寻去了。
酒肆重归平静,喝酒作乐的客人看过热闹后意兴阑珊,醉醺醺搀扶着相继离开,只剩一隅,戴着斗笠那人用手指拨着酒盅转动,“滴溜溜”慢悠悠的碰撞声,终于搅醒了他周围的安静。
过了半炷香的时辰,他放下双腿慢慢站起来,瞥了一眼洒在地上的酒水,自言自语:
“可惜了。”
男人拍拍手,不出片刻小跑过来两个侍卫,刻意压着声恭敬问安:
“二公子安,请二公子吩咐。”
“召集巡街的戍卫,寻一位着妃色广袖罗裙的姑娘,应有个青色襦衫的年轻男子跟着她。务必保证他们安全。”
侍卫穿过人墙跑进了夜幕,斗笠的沿下露出一抹绷紧的颌线。
他隐在暗处的目光冰凉而深邃,微抬头,又被皎白的月光勾出丁点的璨火。
视线逶迤至远处,像在注视什么放不下的人一般久久未挪。
“死性不改……”他动动嘴角,倏地又浅浅一翘,“总归还算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