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走到小黑和小黄身边,轻轻踢了一下小黑的屁股。玩嗨了的两小只这才发现主人回来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秦萧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王栓呢?”
小黄不知听懂没有,歪着脑袋看他,没什么反应。小黑倒是听懂了,环顾四周后身体逐渐僵硬,低着头不敢看他。
“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呢,我果然不该对你的智商抱有期待。”秦萧蹲下身推了推它的额头,把它推得一个屁蹲摔到后面去,然后就起身走了。
他回到藏空楼一层,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他千防万防,竟没防过身边人。他早该知道的,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完全信得过的。
他没有回二楼,只是用热水清洁了脸和手以后,就在一楼中间的矮榻上侧卧了下来,闭目养神。
没有让他等很久,不一会儿宫人就过来通报了。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秦萧睁开眼,坐直了。“请殿下进来吧。”
当今的太子是皇帝的孙辈,比秦萧还小上几岁。两人平日里交流不多,互相见礼后,太子便清了清喉咙,问他藏空楼情况如何。
“并没有什么异常。”秦萧面不改色,转而问道:“殿下可有查出什么头绪?”
也许因为今天救了他们一命,太子待秦萧与往日不同,似有些亲近之意,叹息一声,烦恼道:“没有,宫中似乎一切正常,只抓出了几个小偷小摸、私相授受的宫人。”
秦萧给他道了杯茶,缓缓道:“恕我直言,殿下这一查,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今日闯入皇宫中的两个人,一个名为青鬼,一个名为红鬼,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邪修之二,实力强大,普通守卫自然防不住他们。”谈及此,他从怀中拿出了那个盒子。他之前打开看过了,里面是一块乳白色、巴掌大的玉石,触手温润,手感十分细腻。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问道:“这就是他们从库房里偷出来的东西,殿下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太子打开看了一眼,当即认了出来,说道:“这是南方战争爆发前,南瑶的使臣送来的礼物。这样的玉石虽然稀奇,但宫中什么品相的玉石没有?那俩什么邪修偷这个东西干什么?”
“我也暂时不清楚。”秦萧将玉石收了起来,说道:“还望殿下见谅,为了皇宫的安全,此物我先收走了。”
太子连连摆手,“一块玉石而已,你快拿走吧。”
两人只聊了几句,太子便离开了,他还要继续审查各宫,加固宫防。太子一走,秦萧就换了衣服,悄悄出了皇宫。他目的明确,直奔端王府而去。
端王府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外面的喧嚣影响不了他们半分。秦萧深夜突然来访,端王却似早有预料,命了人在门口等着,听到有人敲门便把他迎了进去。
“公子,王爷在偏厅等您。”
秦萧点了点头,也不用人带路,大步往前走。还是在之前的偏厅茶室里,这次端王没在喝茶了,屋里弥漫着一股酒香。
“深夜小酌,叔公倒是好兴致。”
“你来了,过来坐。”端王放下杯子,冲他招了招手。
秦萧依言大步走过去坐下。
“这宫里宫外的都乱成一锅粥了,恐怕也只有叔公这里,能躲个清净。”
“是啊,我这都清净了十几年了。”端王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深夜过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秦萧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问道:“王栓可回来了?”
端王摇了摇头,倒了杯热水推给他。
“他已经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走了。”秦萧露出一丝冷笑,垂首摩挲着杯口。“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杀皇帝?还有,我之前明明观察过,王栓并不是仙门中人,也并不是什么邪修,所以他致使猿猴发狂的手段,是青红鬼教的吧?”
端王仰面叹息一声,“我不认识什么青红鬼,也没有很想杀郁封。我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帮他送一个人入宫。”
“那你知今日西城里那些爬尸都是怎么来的吗?有多少无辜百姓差点因此丧命?然而多巧啊,你这偌大的端亲王府,就在这西城之中,又在我们的排查范围之外。”
端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眼中雾气氤氲,他喃喃道:“我做了错事,但人的一生,总会做错很多事。与虎谋皮,谁又怎能保证不反受其咬。”
“他们之前当真就藏在你这府中?”
“是……但我并不知道他们竟炼制了那么多爬尸,藏在地下室之中。”
秦萧皱起眉头,他生平最厌恶那些与恶人邪修同流合污之人。“既知是与虎谋皮,你又为什么这样做?甘心与那些恶心下流之人为伍。”
“我这一辈子,总是与各种恶心之人为伍,却早已习惯了。”
秦萧用一种有些陌生的眼光注视着端王,他觉得他前世当真是白活一场,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端王,还当真以为这是个闲云野鹤,不屑权利争斗的单纯之人。
“那个幕后之人是谁?”秦萧问,他想起怀中那块白玉的来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仍想不明白,端王为何要帮助一个南瑶人,甚至不惜为此与妖邪为伍。
端王笑了笑,“一个故人,与你也有关系的故人。”
“与我也有关系?”秦萧微微一愣。
“是,他叫秦墨。”端王转过视线与他对视,解释道:“前朝五皇子的遗腹子。你的堂弟。”
他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回忆过去。在当年那场为时两年的战争里,他的三哥肃王战死,四哥安王病逝,大哥连同他的那些皇子皇女们,全部被斩杀于皇宫之中,他们的王朝,一夕之间走向了灭亡。唯有他,被从黄泉路边拉了回来,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当时皇城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还未完全散去,五皇子的通房丫头却突然秘密找上了他,说自己肚子里怀有皇子的骨肉。当时新朝政权未稳,京中老臣们仍有不服,人心浮动。端王也曾犹豫过,却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她送去了南方,安排了可信之人照顾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喜乐,一辈子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这些年虽然四处游山玩水,看上去十分自由,但其实只要走出皇城,就会有人密切监视他的行踪。所以端王从来没有去看过这个未曾谋面的侄孙,却没想到,再收到秦墨的消息,他却已经身在南瑶国皇宫之中,以诡谲手段搅弄风云,满腔仇恨,野心勃勃……
“十八岁,年轻、聪慧、有野心、敢作敢为、孤注一掷,只可惜,他还是失败了。”端王望向窗外婆娑的树影,叹了一声气。
秦萧一时无言,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的外公灭了他大伯的王朝,所以他大伯的孙儿,便势要把这一切拿回来。
这又有哪里值得指责的呢。
他自嘲一笑,“所以南方的战争,也是他的杰作?”
端王道:“他受了很多很多苦,心性非一般的坚韧,但太急于求成。巫离国土宽广,国力强大,再这么耗下去,南瑶战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萧说道:“所以他就想到了这个计划,以白玉为媒,将青鬼、红鬼引入凤陵城,让他们协助他的人杀了皇帝。同时他又求得了你的帮助,只要皇帝一死,巫离国必然陷入混乱之中,只要运作得当,南瑶取胜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真是好大一盘棋。我想,牵扯进来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前朝老臣吧,否则如果我没有恰好撞上来,以你和皇室冷淡的关系,你要如何送一个训鸟人入宫?”
他继续道:“可惜,他只想着借助顶级邪修的强大力量,却不知这些人唯利是图,自私自利至极,又怎么会尽力尽责地帮他做事呢,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萧儿,人心是很复杂的,权欲爱恨也是,所以我宁愿你一直在幻仙山上清修,不要扯进这样的污糟事情里来。”端王说道:“今日之事我本可以不与你说,但是,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抬头看着秦萧,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南瑶国战败,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南方,把秦墨带出来。”
“……”
秦萧没有说话,他也有他要去做的事情,而且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心肠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的堂弟,他也喜欢不起来。
端王见他不说话,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恳求。“萧儿,他是我们仅剩的血缘至亲,今年才刚刚十八岁。”
秦萧盯着面前的茶杯,许久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应允,端王一下放松了不少,又拿起酒杯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叔公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些吧。”秦萧拦下了他的酒,突然转移话题道:“既然提到了以前,叔公不如与我说说我父母家人的事情吧。”
端王的神色微动,却只是说了句:“都已经是二十几年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你想知道什么呢?”
“说说那起意外的具体细节吧。”
端王微微皱眉,露出些抵触的神色,说道:“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当时据说是仙门和妖界发生了争斗,整个天下都乱得很,你家所在的墨城被妖邪屠城,你父母亲人都死在那场惨剧中,仅此而已。”
“可是,我听说我父亲也是仙门中人,他并不是死在墨城,而是死在封魔山中。”
端王这才诧异地抬头:“你师父告诉你的?”
秦萧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道:“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事情。”
端王也不喝酒了,起身站了起来。“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你父亲的事情。他五岁就被送上幻仙山修炼,少与我们联系,他的事情我们并不太清楚。”
秦萧其实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想要知道一些关于家人的事情而已,他前世知道自己真正身世后不久就死了,很多事情没来得及细问,如今端王越是不愿提起,他的心里反而越有些存疑起来。
“叔公这样避而不言,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不能为人所知吗?”
端王变了些脸色,斥道:“胡说什么!”说罢微微一顿,语气又缓和下来,“中秋祭后你就继续回幻仙山上清修去吧,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待此间事了,我也要南下了,此次离开,恐怕不会再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再对你外公不利了。旧事残酷惨烈,我不愿再提起,也不希望你和秦墨一样,陷入一些没有必要的仇恨里。”
他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态来,转身往内室走:“夜深了,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他不说,秦萧也没办法强迫他,只是仍有些不甘心。在他身后道:“今日之事叔公不怕我把你供出去吗?要知道,这并不是多么精妙的局,他们如今查不到头绪,只是基于我的隐瞒,一旦他们对我的信任产生一点动摇,跳过我从藏空楼上下细细查下去,必然会注意到有一个训鸟人突然而来,又匆匆离开,到时,他们查到你头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叔公真的半点也不担心吗?”
端王脚步未停,只是摆了摆手:“你不会的。而且我生来也无趣,死又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