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珌思忖片刻，沉重的目光落在书房外的那棵枯树上，“胥正，尽管我同他们并不亲昵，可那些人终究是我的兄弟，我不明白，虽然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确实会让人心动，可那个位置当真值得他们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吗？”
高珌的脸上是淡淡的哀伤，覃胥正看在眼中，心底也很不是滋味，虽说如今的高珌已然是南陈的四殿下，可他骨子里却仍是当初那个赤诚的少年，然而，也正因如此，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中，他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煎熬。
覃胥正的心是矛盾的，他一面希望保护高珌的赤诚，一面却又希望他能尽快成长，如今高颂的结局早已注定，未来高珌即将面对的敌人可是一个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之人，倘若高珌仍旧这般仁善优柔，即便有自己从旁辅佐，也难免出错，更何况那人身边还有一位算无遗策的谋士。
“说说你的想法。”尽管覃胥正知道自己这般追问有些残忍，可他没有办法，眼下的发展要远比他想象的还快，只要高颂倒台，接下来便是高奕，一旦高奕也被踢出局，那么已经显露头角的高珌便会成为高岐的下一个目标，覃胥正不想等到那是才逼着高珌成长，既然未来之争已无可避免，那么提前做好准备总比被动挨打要强得多。
高珌回过头，看向覃胥正的目光中有淡淡的无奈，可他仍是起身说道：“皇长兄乃是父皇的嫡长子，自古储位便是立嫡立长，我南陈建国后，虽未言明此律可父皇的态度已是十分明显。近年来，三皇兄与皇长兄斗的最凶，不管因为什么，总之三皇兄确也动了夺嫡的心思。三皇兄虽非长子却也是嫡出，单就这一点，他便与我们这些庶出的不同，可只要皇长兄在一天，即便三皇兄同为嫡子，也很难越过他去。如此看来，皇长兄若是出事，得益最大的便是三皇兄，所以我猜，这事大抵是三皇兄的手笔。”
覃胥正点点头，显然是赞同高珌的说法，可他并未接话，便就说明他还希望高珌继续说下去。
高珌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可是，我不懂，以我对三皇兄的了解，他出手不会这般狠绝，要知道谋逆可是死罪，即便皇长兄贵为皇子，即便他能逃得一死，可这终身幽禁却是绝难逃掉的，对于皇长兄那么骄傲的人来说，这又与死何异？”
“所以高颂会死！”覃胥正突如其来的话让高珌不由得一愣。
“你说什么？”高珌问道。
“我说，高颂会死！而且很快！”
看着覃胥正笃定的模样，高珌的心忽然凉了半截，尽管高颂对他从未有过什么好脸色，可兄弟之间，血浓于水，想到高颂必死的结局，高珌仍旧心中不忍。
“你为何如此笃定？”当高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事实上，他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可覃胥正接下来的话却让高珌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殿下，若你是设计高颂之人，你会让他活着吗？高颂若不死，这场设计便随时有可能暴露，一旦陛下发现他身边竟有人能够设计一场谋逆的戏码，结果会是如何？我不说殿下也该知道，按着陛下的性情，这事可比颂王谋反还要令他心惊。可高颂若是死了，一切便就不一样了，我猜，简家的那位小将军如今已是孤魂一个，只要高颂一死，谋逆之事便就死无对证，死人无法为自己分辨，那么道理自然就在活人口中。”
“可三皇兄真的会杀了皇长兄吗？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过去……”
高珌话未说完便被覃胥正打断道：“殿下莫再念着过去了！过去过去，过了便就回不去了。曾经高颂和高奕只是一对寻常兄弟，兄友弟恭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他们是皇子，再想要留住那份至真至诚的兄弟情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我何时告诉殿下是高奕要杀高颂了？”
“不是三皇兄？那是谁？”高珌的眼中满是狐疑，但稍后他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是老六？”
“看来我先前的话殿下也不是全不记得。”覃胥正的话就等于变相认可了高珌的猜测。
高珌叹息一声，而后言道：“若这样说，倒也说得通了。胥正，我忽然觉得老六很可怕，平日里他总是一副耽于享乐，放纵胡闹的模样，可实际上，他竟藏了这许多见不得人的心思。”
“人心最难窥探，这世间像殿下这般赤诚之人已不好找了。”覃胥正起身，走到高珌身边，他轻轻拍了拍高珌的肩，继续说道：“殿下，高颂最迟明日必死，不过依我猜测，以嵬府那位公子的谨慎和高岐的狠绝，高松大抵是活不过今晚的。高颂一死，高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高奕，对于高岐来说，高奕可比高颂要好对付的多，毕竟高岐假意帮助高奕多年，他的命门在何处，高岐再清楚不过，而一旦高奕败下来，按着高岐那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的个性，殿下你的安危也便成了问题。”
覃胥正一针见血地将眼前态势分析给高珌，尽管高珌并不善于谋算，可对于覃胥正的推断，他却是毫不怀疑。
“那我又该如何？”高珌抬眼看向覃胥正，此时的他俨然已无暇为高颂抱不平。
“釜底抽薪，先除掉嵬府的那个褚洵。”
尽管覃胥正对公孙洵没什么好印象，可他之所以会提出此议也绝非只因他看公孙洵不过。毕竟单就眼前高颂之事，即便聪慧如覃胥正也不得不承认，嵬府的那个少年手段当真是了得，自高颂谋逆之事传到京都，覃胥正就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事若是他来谋划，是否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而答案总是否定的，覃胥正知道他没有这种能力，现在没有，似褚洵那般年纪的时候更没有。也正因如此，覃胥正才觉得此人留不得，除掉公孙洵，便等于断了高岐一臂，只要没有公孙洵从旁协助，覃胥正倒还有七分把握可以助高珌与高岐一决雌雄。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个褚洵终究只是一介布衣。”高珌的赤诚与仁善是他最大的优点，可同时却也是他最大的短处。
覃胥正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高珌一眼，而后阴阳着说道：“一介布衣？一介布衣便就设计了殿下与闵柔郡主的围场之事；一介布衣便能被陛下另眼相待，夜宴相邀；一介布衣能够轻易左右南陈皇子的决定；还是这一介布衣，能将皇长子高颂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此来看，殿下还觉得这个布衣可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