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司徒剑（六）

皇陵秘窟。

幽长的甬道里十分安静，一路之上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慕容风等人行走中发出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声响。

沿着曲折的甬道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从道路向下的倾斜程度来看，他们几个人此时已经进入了山腹。

不要说慕容风和潇湘雨对这种皇家机密一无所知，即便是宰相沈百川和她女儿沈默冰，甚至皇子司徒剑，也都是初次来到这座皇陵秘窟，对这里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

恐怕整个隐龙王朝之内，除了皇帝陛下，谁也不会知道，原来皇族的陵墓是修建于这座山的山腹之中。

漫长的道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再次转过一个弯，前方陡然变得宽敞起来，一座宽大的石室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就是这里吗？”司徒剑疑惑地问。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沈百川略显激动地说，“临行之前，陛下曾对我详细描述过此地的情形，阴阳镜就是被封印在这座石门背后。”

“此处哪里有什么石门？莫非是有什么机关？”司徒剑不解地问道。

“正是如此。皇子殿下无需担心，陛下已经把打开机关的方法告诉了我。”沈百川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这就把机关打开。”

司徒剑笑道：“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百川摆手道：“皇子说得哪里话，这是臣的分内之事。”说完，他迈步上前，来到了甬道一侧的石壁前。

沈百川抬起手掌，紧贴石壁上下摸索，同时脚下缓慢移动，口中不时低语，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当他移动到某处时终于停下，从怀里取出一块质地古朴的玉佩，轻轻贴在了石壁上手掌最后停留的位置。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忽然缓缓陷下去一小块，露出了一个和玉佩大小相仿的凹槽。

沈百川将玉佩嵌入石壁的凹槽内，片刻后，甬道尽头的岩石内部传来阵阵机括声响，原本看起来毫无异状的岩石隆隆升起——这一整面石壁竟是一道无比厚重的闸门。

当石壁上升到尽头处，一座隐藏在石壁后方的暗室展露在众人眼前。看清眼前的事物，即便在场之人个个来历不凡，此刻也禁不住微微动容。

暗室并不大，长宽都各有十丈左右，在暗室正中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面铜镜。这面铜镜的式样极为特别，镜面从当中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竟然分别呈现黑白两色。

尽管都是第一次见到，可慕容风等人心知，这一定就是龙隐大陆传闻中的四大神器之一，皇族秘宝阴阳镜！

沈百川面露喜色，正要当先迈入暗室，不料，司徒剑忽然扬声阻止道：“沈大人，且慢！”

沈百川诧异停步，转身问道：“皇帝陛下交代我们尽快取得阴阳镜护送入宫，如今秘宝就在眼前，应当立即完成陛下的重托才对。皇子殿下此时阻拦，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剑面无表情地说道：“在取得阴阳镜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沈大人。”

沈百川恭敬说道：“请教二字可万万不敢当。皇子殿下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但凡老臣所知，必定言无不尽。”

“如此最好。”司徒剑微微点头道，“我想请教的问题是，沈大人你为什么要设计加害香云谷的芙蓉姑娘？”

“什么？”沈百川大吃一惊。

此时不仅沈百川，慕容风和潇湘雨同样吃惊不已，望向司徒剑和沈百川二人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尤其潇湘雨身为香云谷弟子，平日和芙蓉仙子感情很好，芙蓉仙子被杀以后，潇湘雨还曾和冷心月、上官怜儿一起入宫面见皇帝，当面质问皇子司徒剑是否就是杀人凶手。

潇湘雨万万想不到，司徒剑竟会在此刻提起此事，而且听他话里的含义，莫非沈百川竟是杀害芙蓉仙子的真凶？

“皇子殿下，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沈百川冷声说道，语气中显得极为不满，“我虽然是臣子，为你和皇帝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此事关系到老夫的清誉，却也容不得皇子殿下随意诬陷！”

司徒剑不慌不忙地说道：“沈大人稍安勿躁，我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会详细解释。”

沈百川冷哼一声：“皇子殿下请讲，老夫洗耳恭听。”

司徒剑缓缓开口说道：

“我在皇宫大殿上向父皇领命，亲自追查芙蓉仙子被杀一案，发现她被杀之前曾经来到我的府上，想要与我见上一面。

可我当时恰好外出，而且我知道芙蓉仙子心底一直对我怀有情意，未免引起冰儿的误解，我早就吩咐过府上的下人，如果芙蓉仙子前来找我，一概婉言劝她离开。

当时，芙蓉仙子失望离开，却并未直接返回香云谷，而是设法到京师某地去找了高公公。

但高公公不知何故对她推辞不见，芙蓉仙子见天色已晚，便留宿在了城中一间客栈，大约也是存了第二天再找机会见我的心思。

不料，深夜忽然有一位神秘来客造访。据目击者称，那名访客身披黑色斗篷，头戴斗笠和面纱，样子显得十分神秘。

那人似乎和芙蓉仙子认识，芙蓉对他的态度很客气，还把他请进客栈房间交谈。过了不久，神秘访客自行告辞，之后过了没多久，芙蓉仙子也匆匆离开了客栈。

只是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而第二天天亮，她就被发现死在了城郊的密林内，死因正是那极似我独门招式的穿胸剑伤。”

“沈大人，”

讲到这里，司徒剑望着沈百川说道，

“尽管那个深夜到客栈造访芙蓉仙子的神秘人物藏头露尾，可我却知道，那个人就是沈大人你。而派人到城郊设伏杀害她的，同样也是你。

是你利用芙蓉仙子对我的痴心设下毒计，故意命令手下模仿我的剑法将她杀害，然后反过来嫁祸到我的身上，陷害我成为杀人的疑凶。”

司徒剑一席话说罢，不仅沈百川脸色灰白，慕容风和潇湘雨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匪夷所思的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比起这两个人，反而是沈默冰表现得异常平静。

按道理来说，自己的未婚夫指责自己的父亲杀人且陷害皇子，任谁听到这种大事都无法做到面不改色。

沈默冰此时能够不动声色，只能够说明一件事，就是司徒剑所说的一切，她事先早已知道，并且确认了此事属实，而在如何处理这件事的问题上，她多半也已经和司徒剑达成了共识。

慕容风心思转动之下，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潇湘雨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顿时对司徒剑说的话相信了几分，看向沈百川的目光立即变得不善，只是碍于司徒剑还在问案，暂时不便上前插手。

而且，沈百川的身份毕竟是当朝宰相，又是沈默冰的父亲，司徒剑的未来岳父，即便司徒剑所说的一切都有真凭实据，恐怕除了皇帝，也没人能够直接为沈百川定罪。

这一边，沈百川反问司徒剑道：

“皇子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刚刚为老臣安上了一项多么大的罪名吗？你这样随意污蔑，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回宫以后一定会面见陛下，请陛下为老臣我主持公道！”

“不必再演戏了。”司徒剑沉声说道，“沈大人，你是我父皇信任的重臣，又是冰儿的父亲，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我怎么敢妄自开口呢？”

“哦？老夫倒想听听看，你掌握了什么证据？”

“沈大人，虽然金无愁等人对你死心塌地，但你府中的其他人可并非个个如此。他们平日虽然不敢忤逆于你，但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却不是每个人都胆敢用性命替你隐瞒的。

本皇子亲自审问之下，早已有数人亲口招供，他们的供词如今就在我的府内，回去以后我自会拿来请沈大人你过目。”

“一些下人说的话也能当真么？我是当朝宰相，如果证据不够充分，谁也休想定老夫的罪名。”

沈百川反驳道，只是声音较之前低了许多，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司徒剑淡淡说道：“证据是否充分，到时候沈大人就知道了。”

见他如此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沈百川脸上不由得浮现怒容：

“看样子你已经搜集到了不少证据，可刚才见面时却一直隐忍不发，分明是想利用老夫，为你带路打开暗室的大门。

如今老夫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便突然发难，罗列老夫的罪名，莫非是想借机将我除掉灭口不成？”

慕容风和潇湘雨在旁边一言不发。

那两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宰相，双方各执一词，在看到证据之前，不便断言孰是孰非。何况此事已经涉及朝廷隐秘，他们实在不宜贸然插手。

就在此时，沈默冰忽然开口：“父亲，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皇子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即便您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了。”

沈百川呆愣了一瞬，忽然怒极反笑：“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显得心中已是无比恼怒，

“你真是我的好女儿，居然帮助外人来对付自己的父亲，枉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都说女生外向，真是半点不假。”

听到这父女二人的对话，慕容风终于确信是沈百川派人杀害了芙蓉仙子。

潇湘雨恨声说道：“沈大人，我那芙蓉妹子性情天真烂漫，向来与人无争，你为何如此狠毒，居然要残害她的性命？”

沈百川眼见大势已去，叹息一声，说道：“我没有必要对你们几个小辈解释什么，如果你们非要认定我是杀人凶手，大可以把我交给陛下发落。到了陛下面前，我自会请他为我主持公道。”

司徒剑说道：“即使你不如此说，待回宫之后，我也会把此事禀告父皇。在父皇面前，看你还能狡辩到何时。”

他们几个谈话的这段时间，沈百川一直站在触动暗室机关的位置没有离开，身旁就是嵌入石壁机关里的玉佩。这时他突兀地伸手抓下那块玉佩，狠狠地朝地下一掷，玉佩重重砸在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极为突然，其余几人都措手不及。

玉佩离开那处凹槽，暗室的机关立即再次启动，厚重的岩石大门徐徐落下。

沈百川恶狠狠地说道：“没了这块玉佩，石门一旦关闭，从外面再也无法打开。此地的石壁内刻有上古封印，连仙云叟都无法破坏，你们休想靠蛮力硬闯。

是抓我还是进去拿阴阳镜，你们只能二择其一！”话未说完，已经快步沿甬道向来路跑去。

司徒剑看了眼即将远去的沈百川，又看看即将落下的巨石，微微叹了口气，闪身进入了石室。沈默冰向来以他马首是瞻，此刻一言不发跟了进去。

慕容风本来是受沈百川所托，护送他来皇陵秘窟，如今护送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杀人凶手，心中滋味复杂难明。

此时看到司徒剑和沈默冰已经站在了石门内侧，而厚重的石门已经落下了一半，只得一矮身进了暗室，潇湘雨紧随其后。

石门下落的速度似缓实急，他们两人刚在暗室里站定脚步，身后石门已经轰然落地，四人的退路被完全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