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副驾驶里,头很晕,很胀。
已经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小时,蜿蜒不断的山路兜兜转转,让我的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
开车的是我大阿姨,一路上我和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气氛凝重。
我手里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外公的遗像。照片上的外公很慈蔼,和我平时见到的一样。
外公膝下有两子三女,都有所成就。最让他欣慰的是大表哥,大舅的独子,一个很壮实的大男孩,在国外留学,今年已经拿到了绿卡,并且买房买车,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外公是昨天晚上病危,今天凌晨走的,我在学校,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听阿姨说,当病危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外公其实还有劲,他甚至还能听到外婆的呼喊声并睁开眼看看。大舅和几个长辈商量着外公也已经七十四的年纪了,让他插管续命是在遭罪,于是就决定让他吸着氧撑过当晚,再用救护车送去老家。当他被抬上救护车送往老家时,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到家的时候他只有呼气没有进气了。几个人把他从车上抬下来,一路推到老家的房间里,过了约莫10分钟,外公就走了。
外公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也许他也知道自己回到家了,可以放心去了。这应该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叶落归根吧。
我没有问阿姨关于昨晚过多的细节,我知道外公的去世她也不好受。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有些陌生的风景,自从外公和外婆搬到城里来住后,这里已经有六年没有来了。
回想一下外公得病已经四年了,医生说是因为抽烟导致的肺功能受损,年纪大了,手术什么的不现实,后来甚至连药都用不上了,就只能靠定期注射激素支持着。
我清楚的记得外公的身体好转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小,也正好是在放假期间,所以我就一直呆在那里。外公外婆很疼我,经常带我爬山,逗鸟,散步。外公喜欢养鸟,这就连带着大舅和小舅也喜欢养鸟了,家里放满了鸟笼和鸟食。
“人老了,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和家人,能这么走也算是舒服的,不像有些老人走之前还在哀嚎痛苦。”
阿姨的话出奇的平稳,把外公的离别看的很释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
从城里到老家村子差不多要1小时40分钟车程,从小就晕车的我坐的很难受。好在路比较宽,车窗摇下之后风灌涌了进来。山村里的风很清凉,提神醒脑。
外公他们翻新过的的宅子建在低矮的河边,黑色泛绿的瓦片,白色的墙面,红色的大门很显眼,站在高高公路上老远就能看到。
我在路边扶着一块石头干呕,乡村清凉的微风吹来,我的耳朵能听见对面宅子里传出的喧闹声。
阿姨把车停好,从后备箱搬下来几个鼓鼓的大纸箱,是等等要给外公烧过去的生前穿过用过的物品和在城里采购的紧缺货物。
外公外婆的宅子在村子的上层,沿着台阶往上走会路过一些没搬出去的邻居,房子都已经翻新过了。台阶的下方的外公以前开的小店,在搬到城里来住之前小店的生意不错,零食玩具很多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来玩。现在这里被邻居借来养鸡了。
院门外面放着很多花篮和花圈,大门两边还有一副充气式的灵棚。院子里人很多,很热闹,虽然外公走的很仓促,但做法事的僧人和乐队都已经请来了。
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而且院子是露天的,大舅小舅和爸爸连夜在院子里撑起了一个大棚,棚顶挂着临时的电灯。大棚下面摆满了座位和各个人送花圈,足以看出外公一生有多么受人尊重。
我和阿姨抱着箱子往灵堂方向走,脚下是满地的瓜子壳和被踩扁的纸杯,院子里坐着聊天的都是些外公那边的亲戚好友,我认识的人极少,这让我很不自在。
爸爸从我手中接过箱子递给了妈妈示意让她拿到门口去烧了,然后让我跟着他去去灵堂看外公。
灵堂里香的味道很重,灵台上摆满了水果糕点,桌面上还有着点点香灰。时间很紧很急,就一天功夫,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着重的先放置然后在派人去镇上或者城里采购。
外婆坐在灵堂最里面的椅子上,闭着眼转着佛珠念经,里面躺着的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
爸爸递给我一束点燃的香让我先向外公拜拜,然后带我走到灵堂的后面,将一块隔绝两个世界的黄布掀起,示意我和外公说说话。
外公盖着绿色的冷被,原先因为打激素而显得有些肿胀的脸已经恢复之前的瘦削。双眼紧闭,黑色的眼眶微微凹陷下去,铁青色的面庞,面部肌肉松弛的有点耷拉。
是我熟悉的外公,也是我不熟悉的外公。
我对于丧事极其反感,可这里躺着的是从小疼爱我的外公……我嘴巴喃喃说不出话,我知道他听不见,也不想去打扰他的安眠。我轻轻将帘子放了下来,退出去。
除了在国外留学的大表哥没有到之外,我的表哥表姐们都陆陆续续的赶过来了。各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话言。是了,谁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葬礼上嘻嘻哈哈。
头一天的晚餐很简单但也很讲究,十几个亲戚坐在一桌,却少了平时年纪最大的那个。外婆很开朗的和我们交谈,语气里体会不出她内心的伤感,但谁也不会去触动她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丧事最难熬的是守夜,我坐在灵堂硬邦邦的木椅上,发困的脑袋倚在靠背上。冰冷坚硬的木椅膈的我脸发疼,笔直的椅背让我的脖子又酸又痛。
葬礼会持续好几天,但我不能留到最后。因为学业的关系我必需离开,爸妈不希望我的课程耽搁。
将近午夜的时候我跟外公做了最后的道别,随着小舅妈一起和一样赶去上学的表哥表姐离开。这晚天上没有云,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