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在燕国大公主府!”明王拍案而起。
高照从袖中掏出绢帛,影卫所绘的人物肖像好似带着强烈的光芒,灼得眼睛生疼。
“当初凤鸣霞,海东青是被燕国三皇子和公主一起带走的。海东青养在那位公主府上,很好解释了平安信的由来。”高照道。
明王眉间有了须臾的喜悦,“一年多了,终于有了师兄确切的消息。只是那位公主的府邸固若金汤,我的探子根本安插不进去,何谈从府中将人带走。”
高照将绢帛置于烛火上燃了。燕国公主府虽是龙潭虎穴,但若无人知晓军师真容,阿渊的存在便不会引人注意,“进公主府不易,可以诱她出来。”
“她出门会带着师兄?师兄难道是以客卿的身份留在燕国?”明王眼中闪过小小的惊喜。
高照摇头,叹道,“是奴隶。”
明王的身子晃了晃,靠着柱子握紧椅背方稳住身形,“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能……”明王哽咽,不敢再想下去。
高照轻轻拍了拍明王的肩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之前我总盼着你担起家国天下,背负起阿渊的理想。你说你要去燕国为质的时候,我甚至想挥起拳头揍你。不过冷静下来后也想通了,是我忽视了你的勇气和对阿渊的情义。”
明王缓缓抬起头,怒火被温暖的言语安抚下来。
“我主要是想说,你也不要忽视了阿渊的智慧,他可是咱们仨里最聪明的人。”高照道。
明王含泪点点头,“对啊,他是我们魏国最聪明的人。他一定能逢凶化吉。”
“相信自己,也相信阿渊。大敌当前,断不可先失了士气。”高照鼓舞着。
“高大哥说得对,师兄在那种处境下都能送出信来,我怕什么。”
高照伸手拉了明王一把,“到燕国后不可随便动怒。怒火会让人丧失理智。也不可轻易落泪,你是庆宁的后盾,不可让人家小瞧了。”
算起来姝和年龄与庆宁公主相近,宴会尚早,华乐长公主差人来将姝和请至宫中闲游。祝筠见状一并将贺礼献上。
皇族家宴,祝筠核实礼单便离宫了。回府途中,路过狸奴茶舍,忽闻沈老板招呼,遂对案小坐。
“商行的伙计前几日看见李骥帮宝器斋走货。据我所知,宝器斋是晋王殿下的铺子。那李骥是个人物,父亲和爷爷因魏帝而死,他还能任劳任怨的帮魏帝的儿子。”雅室内,沈叔徜闲聊道。
“嘘,妄议国事,大逆不道。”祝筠停杯四顾,确认周围没有其他耳朵。
“你啊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沈叔徜看着茶碗里的倒影笑笑,“你身为将军府的管家,就只管着高照道一亩三分地,都不抬头看看朝堂的局势么?”
“有将军在,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吧。”祝筠喃喃。
“宝器斋后门的路是泥沙路,车走过很容易留下车辙。我留意到他们斋里运瓷器的车留下的车辙印比之前深了,说明车里运了其他东西。比瓷器还重的,很有可能是铁器。”沈叔徜道。
祝筠咋舌,“你可能太敏感了,今日我进宫送贺礼,看见晋王殿下送公主一方福石,定是那石头太重轧出的痕。”
“若只是一趟车辙也无碍,但一个月来皆是如此。”沈叔徜吹了吹茶,“私藏兵器是谋逆重罪,皇子亦不例外,你们将军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啊。”
祝筠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严重,“将军近来诸事繁杂……”
沈叔徜向前探了探身子,认真道,“揭发此事于你是大功一件。你可以趁机向高照讨个自由身。”
祝筠蓦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沈叔徜打探这些是为了帮自己邀功。
“将军府是你一时栖息之地,但绝不是你的归宿。”
祝筠沉默了。一直以来,他都把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来爱护,可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管家而已。
喝茶时,太阳还挂在枝头上,不多会儿,就落到了半山腰。借着黄昏的余光,祝筠踩着修长的影子回了府。那位自称长元守墓人的大家主出了新诗,去江北送货的伙计带了几个拓本回来,祝筠借着烛火翻了了几页,不得不承认,他的诗章可与本朝齐相同名。
微风过,烛火摇曳,祝筠起身关窗,忽见窗外有黑影闪过,不觉惊出一身冷汗。祝筠抄起凳子,轻轻走到门后,趴在门缝向外看,并无异常,小心拉开门,环视院子,亦未发现可疑之处。
莫非是看书时间长了眼花?祝筠阖上门,转身之际,忽见烛火旁多了个人。
“啊啊——”祝筠腿一软,凳子掉在地上。
那人身法极快,祝筠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闪到自己眼前。
“唔唔——”祝筠的嘴被捂住,只能倚着门挣扎。
“闭嘴。我是将军的影卫。”黑衣人摘下遮面。
祝筠这才看清,眼前人正是白日里中堂一瞥的黑衣人,不禁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你、你要干嘛。”祝筠壮着胆子问。
“我有急事要告知将军……”黑衣人道。
“你白日里不是刚见过。”祝筠打断。
“刚收到的新消息……”黑衣人继续道。
“将军现在在宫里。”祝筠再次打断道。
“我知道。”黑衣人咬牙忍下小管家两次打断自己的话,指着祝筠腰间配饰,“你有出入宫门的腰牌。”
祝筠果断薅下腰牌双手献上。
黑衣人再次忍住脾气,将蜡封的竹筒交到祝筠手上,“我不方便出入,你去。切记亲手将密信交到将军手上。”
“嗐,你早说。弄地神神秘秘吓我一跳。”祝筠松了口气,“壮士怎么称呼?”
“老甲。”黑衣人没好气道。
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热闹,魏帝为庆宁公主办的生辰宴将上京城里沾亲带故皇亲都请了来。宫门外候驾的马车堪称一道胜景。
祝筠所持的腰牌只能通过第一道宫门,真要见将军得请宫门侍卫传话。虽不晓得什么样的消息等不到宴会结束,但神秘的影卫在自己面前现身,必事关重大。祝筠给宫门侍卫塞了好多钱,希望他跑腿跑得快些。
话说那边魏帝撑着病体亲临,晋王侧妃献舞助兴,推杯换盏间少不了诸多场面话。侍卫收了钱办了事,高照却脱不开身。祝筠提着灯笼,在宫门口候到了皓月当空,冷风将衣服吹透了几圈,方见将军姗姗而来。
“陛下刚回寝殿。何时急着见我。”
“老甲说有急信。”祝筠从墙角蹦出来,将竹筒交给高照。
高照不多言,拨开封蜡,倒出一张小纸,书道——鬼面自刎。
高照瞳孔瞬间一缩,周遭陷入混沌,整个世界在旋转,旋转的中心是自己和纸上的四个字。
“自刎!自刎?”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此刻冷风一吹,头痛欲裂,“是鬼面,不是阿渊……是沈代!”疾风消散,一切归于虚无。
耳边嘈杂起来,月光下有了红墙绿树,眼前有了人影。
“将军,你怎么了?”祝筠唤了几声,将军的眸子终于有了反应。
“景和不必为质,景姒也不必和亲……我们都忽视了他的赤胆忠心。”高照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