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鱼龙得水化真容,燕雀乘风值铁飓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飓hù,七遇。
回目解,大飓,大风,狂风。
仇禁恶、龚大䍃、蔡嬐惊得魂飞天外,缓缓伸手探夏王鼻息,龚乂眼圈通红,急道:“爹,你快想想法子!”
龚大䍃为人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比寻常武夫多了几分心眼。他仔细探夏王鼻息不见动静,伸手抓脉门时,但觉一股无尽大力沿手少阳三焦经喷薄而出,其势似可焚尽万物,一刹那便将自己四指弹开。龚乂上前看时,见父亲指端竟被烫的通红,又惊又喜道:“内息如此霸道!看来宗主只是假死之态!”
“我来!”仇禁恶在众人中修为最高,他早已看出端倪,双掌缓缓按在夏王背上,面色大变,绕是被赤金境内炼真火锻炼所成金刚不坏的肉身亦难承受这十阳巨力,不过十二个呼吸便即抽掌倒退数步,喘息道:“好精纯的‘阳煞’……不对!这股内息比之‘煞气’更加厉害!”
仇风、仇云在一旁帮不上,只用细绢抹去夏王眼角与鼻孔处血渍,谁知那血竟不容于物,立时飘起,又附着在夏王七窍处!众人面面相觑,甚是惊奇,饶是几大掌门见多识广,却又无计可施。正在此时,龚大䍃背上包裹绽放光芒,龚乂奇道:“爹,你带着甚宝物来了?”
龚大䍃顾不上手指疼痛,急忙从背上取下包裹,喜悦道:“还道你娘是被哪个神棍欺诓了,原来所言当真不虚!快!快!帮为父解开!”
龚乂大奇,接过包裹入手甚沉,粗略摸来乃是四四方方、带棱带角之物,解开包裹内乃是棉絮,棉絮内又是一层包裹,包裹内又是棉絮,这般三层之后方始现出内中宝物!
“爹!这……这不是爹和娘……”
“管不了这么多了!”龚大䍃手托青铜古物,却离奇发现那物表面上斑驳锈迹竟片片脱落在地,露出金华璀璨真容!众人被此宝金光吸引,无不啧啧称奇!
夫人雪蓁亦气机有感,但觉一股冰凉舒爽之气中和了部分火劲,微微睁眼时欣喜万分:“唐虞瓶?天佑我师哥!快,龚掌门,快将那物予我!”
“好!好!”龚大䍃快步上前递去,杨雪蓁双手郑重接过古物,口中念念有词,唐虞瓶似生出双翅一般离地三分,更有无尽眼不可见、体不可触浩荡清气自内里涌涌而出!众人都在丈许范围内,无不大感清凉舒爽,快美难言!
夏王正自与十阳火劲交战,真力渐渐弹压不住时,一股冰寒大力滔滔不绝来援,心中喜悦不胜,再一睁眼方始看到众人,感动道:“仇兄、龚兄、蔡兄……”
“宗主切莫多言,快些调息!”
夏王如得神助,头上火劲不再散溢,夫人雪蓁华发转黑,手持唐虞瓶缓缓起身。再过一百二十息,夏王完满收功,面色红润,已复旧观,立时拉住龚大䍃手掌,感激道:“今日若非龚兄来此,小弟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宗主说哪里话!”龚大䍃接过夫人递来的唐虞瓶,转手又递给夏王,眼中却仍有三分不舍,笑道:“听闻宗主寿辰将至,别无他物,以此略表寸心。”
“龚兄何出此言!”
夏王与夫人甚惊,二人盯着手中的唐虞瓶,又仔细端详立在远处的龚乂,二人眼神一碰,已然猜到前因后果,只缄口不言。龚大䍃憨厚一笑:“这孩子比我秀气,眉眼随他娘多一些。身板筋骨倒是和我年轻时候一般无二!”
夫人掩口一笑:“想来龚夫人年轻时定也是国色美人了!有机会定要到宗门拜访一番。”
龚大䍃喜道:“龚某一定准备好酒,为宗主和夫人接风洗尘!”
夫人还待说笑,夏王早把龚大䍃拉到一旁,又看了一旁众人,万分警惕传音道:“龚兄,此物乃名唐虞瓶,为太古至宝,相传比之禹王鼎更为古老,兄既持有此宝,想来便是其主,小弟不敢夺人所爱,此事万万不妥!”
夏王执意不肯,龚大䍃百般劝说,夫人思量片刻,传音道:“师兄,你若想全数镇压十阳之火,定要回到伏牛山而后再入幻界,将火劲全数收入你‘那处世界’。而这些时日怕仍不可轻忽,有唐虞瓶在身以备不虞!”
“宗主,你便收下吧!”龚大䍃眼见夏王踌躇,面色更加热情,夏王亦知此物对己助力甚大,只得收下,惭愧道:“龚兄,小弟欠你天大人情。”
夫人掩口笑道:“何止天大人情,这瓶子是龚掌门夫妻早年开宗立派时寻得,于他夫妻二人可说意义非凡!”
“这……师妹怎知?”
“我是听小师叔说的,小师叔是从龚乂小兄弟处听来的!”雪蓁此时恢复二八容貌,一笑倾城,龚大䍃不禁多看了眼,大赞道:“听闻前朝时曾有世外高人修成《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夫人莫非也精通此道,以后得空若能教教内子该有多好!”
夫人雪蓁笑的花枝乱颤,点头道:“一定!”
夏王神色尚自惊疑,又问道:“龚兄,方才我师妹所言当真?”
龚大䍃面色温和,叹道:“宗主,来日与九锡门大战甚是凶险,龚谋一把年纪,若是不幸身死,还望宗主能拂照我儿,以延我龚家血脉!”
“龚兄何出此言?”夏王更惊,心中隐隐不安,夫人轻拽其衣袖,便道:“龚大哥放心!此事我替夫君答应便是!莫说是龚乂小兄弟,便是龚兄家中其余子侄辈,我二人定也当做自家孩儿照顾!”
龚大䍃大喜,便欲叩首:“谢宗主……”
“龚兄,咱们同为习武之人,何必见外!龚乂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方才细观其气,修为已登堂入室,只是临敌经验尚浅,来日我定细心教导,至于这唐虞瓶……我便暂时收下,待来日‘寻得个一般无二的宝贝,再回赠龚兄’!”
夫人雪蓁侧目一笑,传音笑道:“好个‘一般无二的宝贝’!”
夏王面色一红,却不作答。
“甚好!甚好!”龚大䍃甚喜,转身倒退离去,神色甚是谦恭。
夏王元曦何等聪明,寥寥几句便看出端倪,雪蓁叹了口气,传音道:“师哥,你这身份怕是已然藏不住了。若众位掌门尽皆知晓,不知还会否如前时一般相助。”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吧!”
师兄妹二人缓缓回转,夏王眼尖,将地上散落的无数斑驳青铜碎屑一一小心收起,与唐虞瓶一起包入包裹,而后仔细收好!众人不明所以,龚乂心疼,不住瞅着父亲,龚大䍃却甚安慰,心中暗道:“看大王神色,显是极为爱惜此物,宝物得遇其主总比在我手中强了百倍!”
苏鸷忽而上前,悄声对龚大䍃道:“龚掌门,有一事要和你说。”
“何事?”龚大䍃见他神色异常,便一道走至远处。苏鸷这才缓缓道来:“龚兄,且问令尊名讳可是上‘去’下‘疾’?”
龚大䍃一奇:“是呀!吾父就是龚去疾,苏掌门如何得知?”
“那日我在汝南与九锡门大战,眼见不敌之时,便是龚老前辈舍命来救……” 苏鸷本是正直之人,不知心计,当下甚喜,对龚大䍃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龚大䍃呆立当场,激动万分:“天可见怜,我父尚在人世!可……可他老人家为何却不来齐鲁剑门见见儿孙……”
“或许龚老前辈有所顾忌,怕说了大家未必能信,在者,数月一来,九锡门逼迫愈急,实令人无喘息之机,龚老前辈奔波未止,定是急人所难,这才……”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宗主等的急了,咱们先回去吧。”
龚大䍃与苏鸷折返。蔡嬐、仇禁恶:“宗主,时辰紧迫,早些上山吧!”
夏王遥望戾山,心底一凉,沉声道:“好!我们快些驰援!”
众人翻身上马,地上泛起大片烟尘,极远处树丛中一黑衣蒙面人观看良久,而后撕碎一道灵符,一数寸大小水幕在掌中缓缓显出!
“可有急事?”灵符为九锡门独有,发动之时元俌便心有所感。
“神主,属下已知夏王功法之破绽!”
此时此刻,元俌正在九锡门正殿中与诸葛鸿、九藏髑虎等众人商议要事,听闻此言面色震惊之极,对众人笑道:“诸公,在下且去更衣,少顷便回。”
诸葛鸿笑道:“老弟自便,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元俌快步走到内殿一间密室处,手掌微抬,另一道水幕亦自掌心浮现,内里映出黑衣人身影:“神主!”
“速速说来!”
“是!”
黑衣人将方才夏王元曦遇羲和舟,乃至吸纳十阳火劲之事发前后一五一十道来!
元俌沉思片刻,疑惑道:“汝竟看的这般真切?”
黑衣人声线温柔、神色妩媚,令闻着骨酥筋软,便听其笑道:“属下轻功尚有一二可取之处。再者那羲和舟巨大之极,远近十里可见!”
元俌微笑点头:“汝与萧虺、苏鷙、木檒为当世轻功四大高手,本座怎会忘了!”
黑衣人神色傲然,便将面巾扯下,竟然是甄儿一般容貌!
元俌急忙阻止:“‘百变媚狐’,此处高手甚多,速速隐藏好身份,不可轻忽!”元俌急促提醒,黑衣人点头称是,又复遮盖面巾带上斗笠:“神主可还有吩咐?”
“龙都有甚大事?可有人尾随、监视?”
“一切妥当!”
元俌不再发问,随即陷入沉思:“夏贼所修为吕祖亲传、三界内至尊无上之玄功,名叫《灵宝天书》!此功虽受华夏天规压制,不得用煞,却仍旧包罗万象、霸道异常,再加上夏贼肉身乃是父亲用古阵法为他所加持而得之‘亘古不灭体’,比之仇禁恶的禁气铁衣功更加厉害,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寻常法子根本灭杀不得!”
“十阳火劲乃是至宝羲和舟所驱之神力,精纯远胜凡人内力千百倍不止!亦非‘煞气’可比!夏贼竟能压制一时三刻?当真匪夷所思!难不成此法才能加以克制?这岂不是难如登天?” 元俌思索片刻,仍旧不得其法,抬手间,十邪之气不断散溢而出,而后再行凝聚!
“神主?”黑衣人轻问,元俌灵台中神光一线,狂喜神色一显既隐,淡漠道:“吾已使‘汝父’还阳,来日功成之后,汝便能与父亲相聚了!”
黑衣人神色大变,一时言语无措。
“哎,当年之事也非你之过,若非夏贼逼迫……”
“别再说了!”黑衣人落寞羞愧,神色却甚是不敬,元俌却并不计较,面显古怪神色,笑道:“百变媚狐,你这身段倒是越发娇柔了!”
黑衣人眼含桃花,笑的花枝乱颤,旋即又低头不语,似乎仍未从往事中跳出思绪。
“去吧!”
“是!”黑衣人恭敬一礼,缓缓撤去功力,水幕随之消散,他再抬手时,身前丈许远近竟似乎显出一双巨大重瞳!
“谁人!”黑衣人大惊失色,持剑戒备,再细看时哪有什么重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快些寻一处安稳所在,而后再伺机而动!”黑衣人再不敢留,起身舒展娇柔身段,运起轻功一纵十丈,转瞬已无踪影,身法之诡异、迅捷远胜苏鷙与萧虺二人!
“晚来一步不曾看到‘百变媚狐’真容,当真可惜!”重瞳之主便是那相貌似极了夏王的黑袍老者,此刻他正站在戾山高处,身旁禹驰、浓云、肉儿与一众弓箭手将他拱卫在中心,依靠箭矢勉力抵挡山下九锡门众贼人猛攻!
半日之前,九锡门四刀四剑终于会师河东地,一纸鹤自天边飞来,枏儿接下,纸鹤展开,八个血红大字现在众人面前:“生擒吾父!血洗戾山!”
萧虺、陈刓神色惊疑;木檒、羯兕面显歹毒兴奋之态;没藏玄苍、石監目无喜怒;火陨鸣、蓝雪宜皱眉不语:“戾山?华夏中何时有这座山?老尊主又是何相貌?”
“大哥走前曾专门对我交代过。” 石監笑罢从怀中取出一副短小卷轴,展开后众人一目了然!画卷之上,一金冠黑袍老者负手立于山崖之上,侧首俯望山河,一只眸子竟是重瞳,众人观看画卷中老者眉宇便觉头晕目眩,再细看时,老者竟森森然扭转脖颈直视众人!
“这是何故!”火陨鸣在众人中修为最低,惊呼之下倒退数步,蓝雪宜冷汗淋漓,众人再不敢看,石監小心翼翼收起。
“这老者好强的气势!”萧虺赞叹。
“神主眉宇之间当真与这老者相像之极!我九锡门历代尊主皆有帝王之相!”
余人只啧啧称奇,陈刓、没藏玄苍、羯兕却大为震惊,三人相视一眼,不断传音:“若说这老者乃是年老夏王也说得通,二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者与夏王到底什么关系?”
三人正妄自揣测时,木檒伸手接过卷轴,脸上满是得意神色,缓缓收起,又递给石監:“二哥!”
“你收着吧,咱们兄弟一体,又何分彼此!”石監神色淡然,没藏玄苍、羯兕、陈刓无不心底惴惴:“神主终究是更信任他们四个,对我等外人虽然倚重却并未视作肱股!”
“看来今后行事还需小心谨慎!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更需提防小人背刺!”
“神主谋定后动,无需多想!”萧虺嗤笑一声,眼神不经意瞥向三人,羯兕面上堆笑,没藏玄苍微笑点头,陈刓眼中却显出怒意。
正在此时八个血红大字立时化作火焰将纸张焚毁,众人正惊疑不定时,枏儿哼了一声:“仔细记下了!”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原来火焰焚尽之时,灰烬落在地上竟显出一张地图!
“原来戾山便在黄河西岸,那里我认得!我来带路!”萧虺大喜,立时翻身上马便欲带众人前去,陈刓冷笑一声:“还是我在头前带路安稳些,我可不想重蹈数月前被渭河河水倒灌冲击之祸!”
萧虺怒道:“汝竟旧事重提,若是不信,你在前面便是!”
“陈兄,此刻该当同仇敌忾!到时论功行赏,大家都有份!”羯兕上前笑劝,陈刓素知此人阴险狡诈,手段又狠毒之极,不愿多树敌人,亦笑道:“萧虺,看羯兄面上,今次咱二人旧事免了!此番我门虽兵强马壮,然生死门毕竟高手如云,不知是否已有应对,我等八人该当服从太常卿号令,以神主大事为重!”
“甚是!”
“甚是!”
没藏玄苍、石監纷纷点头示意,阿火、阿凓笑道:“刀尊说的是!”
众人齐刷刷看向远处,枏儿翻身上马:“出发,踏平戾山!”
九锡门快马加鞭,不过极短时辰便已到达山脚下,此时已过黄昏,众人藏好马匹便快步登山,在山脚下一处田地旁看到一俊秀少年正自靠树打盹。羯兕做个手势,众人施展轻功急速靠近,九锡门虎贲军人数众多却在远处待命。
“还是我来吧!”羯兕本欲上前探问,陈刓却轻拍其肩,脚下似慢实快抢上一步,众人无不暗喝一声彩。枏儿心底叹息:“可惜了这少年又要做个冤死鬼!”
萧虺眼中却满是不解,枏儿大奇,低声问道:“怎了?”
“那少年呼吸节律奇特之极!想来不是常人!”
枏儿和萧虺以目相交之时,陈刓已上前俯身问道:“小兄弟贵姓?”
少年揉了揉惺忪睡眼,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面庞,憨厚笑道:“我姓石!”
“此地可是戾山?”陈刓又问。
石兄弟似乎还未睡醒,又揉了揉眼睛,起身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远处一只黄狗欢快跑来,蹲坐在石兄弟身旁,神态甚是亲热,陈刓面带笑意用手轻抚黄狗头颈,石兄弟这才笑道:“此地确是戾山!大哥来此可是寻故人么?”
“是也!”
陈刓点头,面前青华闪烁,少年惨叫一声翻滚倒地。
“好快的刀!”羯兕大笑。
“众兄弟,放火烧山!”木檒大喝一声,手持火把便欲上前,没藏玄苍一把拉住他,眼中显出不可思议表情!陈刓功力极深,收刀之后便察觉黄狗并未中招,再细看时眼中震惊之极,当下双刀横架,神色戒备,喝到:“兄弟是何门派,当真身手不俗!”
“汪!汪!汪!”
石兄弟听闻身后极远处黄狗叫声,当下侧头一笑,那黄狗急匆匆跑上山去了,他这才对陈刓笑道:“你的刀也很快啊!我从来没见过用刀用得这么好的杂 种!”
萧虺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陈刓大怒,紫金双刀狂攻之势俨如暴风骤雨,那少年只有一对拳头,却化劲为刀,掀起一股罡风硬撼神兵而不落下风!众人无不惊奇,石監大为惊异,定睛细看之下,竟全然窥不破此人武功底细:“一招一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已然返璞归真,他是有意要隐瞒身份,看来是遇到高人了!”
“大哥,我去!”
“兄弟,且慢……”
石監来不及提醒,木檒早已纵身而前,萧虺似也吃不透那少年武功路数,朝旁一使眼色,羯兕微微点头亦从旁夹击!
少年正凝神对敌陈刓,忽感一刀一剑自左腰与背心处刺、斩而来,当下轻巧一击,掌力仿佛山移岳峙,竟让二人难以前进半步!陈刓自恃身份,持刀端然稳立,少年回首喜悦道:“你真是懂礼数又厉害的杂 种!今次竟不偷袭了!”
陈刓大怒:“老子是八尺丈夫,你才是杂 种!”
“是啊,他们以前都叫我狗杂 种,你怎知?可惜我虽然叫狗杂 种,暗里确是人,你虽然是人模样,暗里却怕是狗子变的!还不如我家阿黄!”
“阿黄是谁?难不成是方才那条狗?!”陈刓语法恼怒,双刃之上刀芒凝聚。
“阿黄是我养的狗子。你比阿黄还厉害!阿黄不会刀法,只会咬别的狗子!”少年口中不停,刀劲更快,一双手臂如金铁锻就般,与紫金双刀硬碰之下发出铮铮然爆响!
“你……你……”陈刓不知是被少年言语侮辱,还是被刀劲克制,竟觉胸口气血翻腾,顷刻之间起了杀心,将平生所学猛招一一施展,却丝毫奈何不得少年,反有被他压制之虞,木檒、羯兕在旁斩刺了不知百下击,刀剑快绝无影,却难进少年身旁三尺,陈刓却抵消了少年七成攻势!
没藏玄苍大感不妙,低声冷喝一声:“兵分两路,枏儿姑娘率众人放火烧山!我们几个带其余人马正面猛攻!”
枏儿显出担忧神色,萧虺却甚泰然,对枏儿使以眼色,又假意怒道:“臭婆娘还不快去,我们八个高手在此足矣收拾这小子!”
木檒刀法快绝、绵密而凶险,劲力抚草而无伤,击石而无响,此刻渐渐施展开来,每一刀皆能透过少年护身罡气,直击要害;而羯兕剑法更是诡异,剑刃伸缩有如蛇信,剑气吞吐时若光影,倏忽之间杀机伏藏,只数个回合间便十余次欺近少年身前,迎面刺击眼目、咽喉、腰肾、下阴等多处要害,毒辣异常;陈刓更是厉害,双刀刚猛快绝、劲力磅礴,场中不见刀形,只余两道金光化作网罗四面绞杀!
这般暴风骤雨攻势之下,少年仍旧气定神闲,双手时化拳、掌,时做指、爪,千变万化,似无止境。木檒刀劲袭扰,他便五指伸出,爆射剑气,攻敌之必救,木檒咒骂不休,只得持刀回防;羯兕剑气近前,少年便即合指为掌,以刀克剑,以力克繁,羯兕压力大增,仓促回御;陈刓双刀与身合一,滚如狂风,攻如龙卷,配合九宫步法,所过披靡;少年以退为进接刀、化劲、反击一气呵成,顷刻之间攻守之势变易,猛招骤发!面前直如山呼海啸,陈刓大感气息迫促,招式不敢用老,变化之式虽已快绝,仍难敌少年反击之力!
四人顷刻之间已然斗了百余招,少年恍然大悟,喊道:“奥,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个窝生的,都是杂 种,就好比我家阿黄和邻家禹驰姐姐的小黑!可是阿黄是蹲着撒尿的,小黑总要骑我家阿黄,你们三个不知谁骑……啊!使刀的杂 种何故又偷袭我!”
少年神色天真烂漫,三人被他言语相激,怒气更加难平,而一剑三刀竟奈何不得他!余众震惊之极,石監沉默不语,没藏玄苍皱眉道:“这少年尚未受伤!木檒兄弟与羯兕兄弟已然挂彩!只有刀尊尚无恙!”
“少年,你姓甚名谁?”萧虺在远处纵声发问。
陈刓此刻已然被‘杂 种长’、‘杂 种短’得骂了许久,早已顾不得江湖规矩,三人联手便欲将少年毙命于刀下,少年似感到些许危机,左刀右剑,双掌轰然一合,在这黄昏时刻爆发出如赤盖般撼天动地光华,照的五丈之内亮如白昼!
“速退!”陈刓大惊失色,双刀一封疾速倒纵,谁知面前光芒闪耀之速非世间身法轻功可比,真力洪流仿佛化为烈电神光,疾如奔马、迅如攀蛇,招式奇正相合,浑如阵法一般绞杀三人!
木檒刀劲化雨笼罩全身;羯兕身剑合一,如水如油,借力御力;陈刓真力最为深厚,以神兵硬接杀招!
巨响过去,光芒消散,少年身上衣衫被震的破烂不堪,面上却仍露出稚嫩憨厚面容,笑道:“远处那位兄弟,我姓石,你就叫我石头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虺笑道:“我姓萧,你我是敌非友,今日怕是要有一番死斗!”
“岂敢!岂敢!”
石兄弟摇头叹息,大为惋惜!
再看身前三人时尽是狼狈,木檒嘴角溢出丝丝鲜血,羯兕面色惨白,陈刓真力雄厚无匹,虽未受伤,内息却已紊乱,听闻石姓少年呼萧虺为友,险些气的一口血喷出,破口大骂道:“凭什么我是畜生,他就是‘朋友’!”
石兄弟笑道:“方才你问路,搅扰我睡觉还未与你算账,又好心好意给你指路,你还要提刀杀我,若不是以前会一点庄稼汉的把式,此刻已经给你杀了!我妈对我说,知恩不报是畜生,既是畜生的,又长得人模人样,不是杂 种还能是什么东西呢?莫非你不是东西?”
石兄弟神色质朴憨厚,引得一众人便欲大笑,陈刓气的浑身发抖:“你……你……”
“我常时一呼,阿黄便来陪我,你这杂 种一叫,他两个就跑来和你一起打我,他两个是却当真是狐朋狗友了!”
“岂有此理!”陈刓吸一口气欲再入战圈,少年扭头一看,八人中除这三人外余下五人已然无了踪影,大呼一声:“不打了!不打了!下次叫阿黄陪你们打!再说……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呀?”
少年大呼一声,便往山上奔去,瞬间没了踪影。
陈刓气的面色酱红,喉头处感到一股腥甜之气,他知是自己被敌所激,以致血气上涌,当下收起双刀,吐纳调息,不过十二息便即神完气足,起身时见木檒、羯兕仍旧神色难熬,便伸出左掌抵住木檒太渊、列缺、尺泽三处,右手点在羯兕神门、少海、极泉三穴,共计六处穴道输送功力。
二人得陈刓之援,伤势立时痊愈!羯兕侧首与木檒眼神一碰,再不言语,起身笑道:“谢刀尊助我二人疗伤!”
陈刓笑道:“我先在前赶路,二位调息毕速来驰援!以免众位兄弟寡不敌众!”
“谢刀尊!”
陈刓当先离去,二人抱拳一礼,木檒传音道:“陈刓修为深不可测,来日怕是你我二人之敌,千万要提防此人!”
羯兕点头,急速思索:“我所修乃是古时神功《幽冥鬼手》,乃集合世间刀、剑、拳、掌、轻功、心法之极上乘武学,奈何其只是残本,真力运行之法缺了‘手少阴心经’一路,以致于我武功至今难以大成!往常我摸索之时皆是从极泉、少海再到神门,而方才这姓陈的以‘逆行之法’助我,是自神门、少海而到极泉,未想竟然生出奇效,莫非此路该当以真力逆运经脉?若我能补完此路功夫,到时岂非能与萧虺匹敌?”
“羯兕兄?”木檒见他愣神,低声探问,羯兕抬头淡笑:“刀尊功力果然高深,又忠于值守,为我等楷模!”
“羯兕兄,有句话需谨记,‘功大欺理’者不可尽信!” 木檒冷笑一声当先离去,羯兕心底暗起怒火:“诸葛鸿这几个弟子尽皆是心高气傲之辈,来日待我神功大成,再看汝等死相!”
羯兕心中有鬼,奈何木檒亦如是:“他只一番交手,便看出我与羯兕武学关键破绽所在!诸葛鸿这老狗所传我的《明庶吟》缺了手太阴肺经一路,至今苦无补缺之法,当真可恨!而那姓陈的似乎有意将我和羯兕二人引到歪路上,自己摸索内功何其凶险?还需格外谨慎!”木檒一边深思,一边施展轻功在山道上飞驰,不过片刻,羯兕便从身后赶来:“木檒兄!”
“羯兄!”木檒微笑以对,二人各怀鬼胎,面上却也过得去。
“木檒兄,我们快些赶上众人,再遇方才那武功奇高的杂碎万不可硬碰,只加以牵制便是,此人修为太高,怕是我们八人其上,也未必能赢得了,就怕夜长梦多,若任务失败,难逃神主责罚!”
“兄弟说的是!快看?”
木檒驻足,二人回首下望,山间村落已然火起,二人大笑,拔出兵刃前行,老远便看到那少年以一敌五,兀自不落下风!二人胆寒之极。
“中原当真是卧虎藏龙!我本以为当世只夏王与神主才有这等通天彻地修为。”羯兕慨叹,木檒叹息:“这人莫非是一身铜头铁骨不成?”
此时黑袍老者正立在战阵之外山岩上,满眼神色凝重。浓云亦菲庸手,再加上众侍卫弯弓搭箭,抬手间箭无虚发,九锡门新招募的虎贲军无不应弦而倒。禹驰射杀几人后大笑道:“伯父勿虑,石兄弟非是凡人,这几个人便是武功再高一倍怕也奈何他不得!”
黑袍老者不答,只轻问道:“乡亲们都转移到后山了吗?”
“已按照伯父所命,早一日便都去了后山!”禹驰话音未落,肉儿自山间小路驰来:“禹驰姐姐!”
“都安顿好了么?”
“只是……”肉儿神色犹豫,禹驰扭头时大惊,呼喊道:“娘,你怎么还不走?”
禹驰义母李氏此时年岁已大,却仍手脚利落,此时快步奔到黑袍老者身旁,一把拉住女儿,关切道:“我儿,娘不放心!”
黑袍老者叹道:“阿婆,你好糊涂,你在此处岂不反成了女儿拖累!”
李氏垂泪道:“我亦知之,只是放心不下我儿!”
“老爷下山多久了?救兵来了没有?”
“已走了半个多时辰,可大王早该启程,因何还未到来?”
数十弓手在半山腰处结阵射之,九锡门一时间攻不上来,羯兕、木檒并未围攻石姓少年,转而率众仰攻山上,面对强弓硬弩却丝毫不惧,只以轻功化解!禹驰大怒:“黑不溜秋、阿黄,咬他两个!”
刹那间,一黑一黄二狗从土墙之后气势汹汹奔来!木檒轻蔑一笑,开碑掌力透体而出朝黄狗轰去!羯兕却如临大敌,喝到:“木檒兄小心!”
阿黄纵越而起,身形膨胀了一尺有余,使一招饿虎扑食,竟硬生生合身撞散掌力,张开血盆大口朝前敌咬去!木檒大惊失色,一个就第十八滚这才狼狈不堪夺过狠命一击!
黑袍老者、浓云、肉儿、禹驰无不大笑,禹驰喝到:“黑不溜秋,咬那个坏人!”
羯兕早已看出不对,拔剑对敌黑狗,黑狗身形亦壮大了一尺有余,浑身上下肌肉丰隆,筋节分明,似乎充满无穷劲力,只听它大呼一声有若狼嚎,亦使一招饿虎扑食,张开大口显出无数冷森森尖牙咬来!羯兕侧身闪躲,回首一剑便即刺中黑狗颈项,端的精彩非常!谁知黑狗身在半空本无可借力处,竟生出一股大力,身子一旋,前爪做虎爪之形自上而下朝敌人颈项处爪来!羯兕大骇,剑势展开,身子疾速旋转,这才勉强挡住致命一击!待立在地上时但觉手臂处剧痛,低头一看,竟被那黑狗利爪抓破,伤口处深可见骨!
“好一头畜生!”羯兕无名火起,剑气纵横,杀招迭起,黑狗全然不惧,又是一招饿虎扑食,身形仿佛黑色闪电,后发而先至,羯兕不敢故技重施,只得后退半步,谁知黑狗得势不饶人,身子仍旧一旋,又是一爪爪来!羯兕莫名暴怒!竟不顾伤势与之拼斗!
木檒状况亦不好过,黄狗动如狡兔、快如闪电,一击不中便即后退,眨眼之间身前破空之声大起,一个应对不善,定遭破喉,木檒心底苦叹不休,大怒道:“老子今日竟连一头狗子也杀不掉,还如何在江湖中混!”
禹驰开怀大笑,朝山下喊道:“石兄弟,可还撑得住?”
石兄弟笑道:“这五个都是好汉,却也不敢让他们上山!”
山上木檒、羯兕与一黑一黄二狗剧斗数十回合,竟渐渐处于下风!萧虺五人一面与众人围攻那少年,一面冷眼观看:“那黄狗的身法套路乃是以繁扰快,虚实结合,而木檒的武功虚招极多,杀招藏于虚招之中,身法又极为神速,刚好被这黄狗杂乱无章又以真力取胜的打发克制,又不敢招招用虚;当真是‘人落平阳被狗欺’!哈哈!”
“那黑狗腹肚中有一股神力,莫非已然成了妖修?看那狗子武功路数,似乎极为刚猛,便是以力克繁,以拙胜巧的打发,羯兕的诡异武功在这般凶猛处全无用武之地,招招避无可避,只能硬接!若换做是我,怕也要名声扫地!”石監硬接了少年一掌,身子倒退半步,再度揉身而上,他却不如萧虺那般幸灾乐祸,心底暗暗叹息,忽而奇道:“刀尊去了何处?”
“多半躲在暗处,欲建奇功!”萧虺冷笑一声,手上快了三分,强猛剑气朝少年刺去,少年侧身躲开,笑道:“好厉害的剑法!”
就在此时,一黑一黄二狗与木檒、羯兕剧斗已渐入尾声,木檒、羯兕处处受制,身上数处伤痕,身形狼狈,黑袍老者和禹驰对视一人,二人同时引开强弓!黑狗身形再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牵制之,羯兕大怒,破口大骂:“你这畜生难不成就会这一招!”
木檒此时亦显焦灼,眼中所见全是黄影,任他身法神速如电,却难逃阿黄利嘴尖牙!
“放!”黑袍老者大喝一声,和禹驰同时松开弓弦,两道利箭上灌注了雄厚真力,远非寻常箭矢可比,此刻化作雷霆朝,以神速朝二人后心射去!
“我命休矣!”羯兕、木檒惊的魂飞天外,难避箭矢便难躲开二狗致命一击,只得奋尽全身功力拼死一搏!此时天上一道风暴骤起,两只利箭偏了寸许,贴二人腰间而过!羯兕、木檒无不惊喜,一黑一黄杀招再到,风暴中两道黄光爆射而出,将之震退!
小黑、阿黄眼神凶厉虎踞在地,露出獠牙伺机而动!
黑袍老者皱眉不语,禹驰大怒:“谁人坏我好事!”
风暴平息,那人方才现身,沉声道:“在下八风门陈刓!老尊主,今日我等奉命请尊驾移驾门中!还望老尊主早些起身,以免耽误行程!”
黑袍老者哼了一声:“我儿元俌从何知之?”
陈刓谦恭笑道:“属下实不知。”
“若我不答应又如何?”
陈刓尚未答话,黑黄二狗早起欺近身前,这一番厮杀比之刚才更加凶险,他大喝道:“萧虺,快来援老子!木檒兄、羯兕兄,速速请老尊主移驾!”
“刀尊大恩,没齿难忘!”羯兕与木檒略微点头。没有阿黄小黑牵制,二人立时如虎入羊群,肆意屠戮众侍卫!浓云、肉儿与众弓手持短刃对敌,不过数回合便死伤惨重,肉儿、浓云合力亦不敌羯兕,木檒持刀笑道:“尊主,还请移驾!”
“你重伤并未彻底痊愈,此刻最好不要动武!”黑袍老者劝阻禹驰,然禹驰怒不可遏,拔剑而前,木檒抬眼望去,对面前女子容貌震惊之极:“当真是国色!比之大哥的那位桑美人毫不逊色!”
禹驰剑走偏锋,势如烈火,木檒不敢大意,正要接招时,却见其势已颓,当下哈哈一笑顺势轻轻一击踢飞宝剑!禹驰面对其步步紧逼,虽手抚胸口喘息不止,却仍旧半步不退,又伺机拾起地上一杆长枪。李氏愤然上前挡在禹驰和老者身前,凛然道:“不许你伤害我儿!也不许你欺这位贤者!”
李氏已年过花甲,满头白发,更是不满六尺,又佝偻着身子,此时却如天神附体,凛然鄙视!木檒心神震荡,一时不敢前,心底闪过一丝悲痛:“若我娘在日,定也会这般护我周全!又何必从仰人鼻息!”
老者拉开李氏,笑道:“阿婆在后面,莫要让这等歹人伤了性命,他们不敢动我!此时彼等自保尚且艰难!”
木檒缓过神来,面上再度显出残忍歹毒之色,抬手一刀击飞禹驰手中长枪,再起一刀轻巧将李氏击晕!
“汝这丧心病狂的禽兽!”黑袍老者怒极,俯身轻叹二人鼻息。木檒却只轻声羞愧道:“小子不会伤害那位阿婆!”
羯兕此时亦已用凌空点穴手法制住肉儿和浓云,身子一纵立在木檒左侧,冷笑道:“老尊主,你若一意孤行,我们二人便将她四个在你面前斩做肉泥,他两个因你而死,这背负因果的滋味可好受?”
黑袍老者手指木檒身后大笑,木檒神色戒备,怒道:“尊主勿要用这等下作手法诓骗我二人!”
羯兕环顾身后未见异常,而陈刓、萧虺二人正与一黑一黄二狗激斗,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木檒看到身材丰腴的肉儿伏在地上,狞笑中一把拉起她,手掌奋力撕扯下,裂锦声不断,显出女郎柔嫩白皙手臂!肉儿既不挣扎亦不言语,只冷然道:“老先生不必管我们,速速逃命便是!”
“你这骚货,谁叫你说话?”肉儿十分硬气,木檒不由得大怒,伸手不断掴掌肉儿,旋即提起长刀,扭头对黑袍老者道:“我数三声,老尊主若是不答应,我便砍掉她头颅!”
浓云侧卧地上,与肉儿四目相对,俱各眼中含泪!
“阿哥,我先走一步!” 肉儿哭道,抬头便往刀尖上撞去,羯兕大惊,一把扯住她,黑袍老者大呼:“放开他们四个,我随你走便是!”
木檒大笑,正欲上前时身后陈刓大喝:“小心!”
两把利剑正自二人身后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