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林何又要上学了。
刚过了春节，各家的家长都从外地回来带回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一时之间幼儿园成了小朋友们互相分享的场地。
“我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好看吗？”
“我爸爸从外面带的玩具火车，我家里还有好几个！”
“我妈妈买了很多吃的，我今天带给大家一起尝尝！”
小朋友们带着自己父母买回来的吃的玩的，过了一阵子快活日子，林何每天和张艺走在放学的路上都兴冲冲地讨论白天玩过的吃过的好东西。
随着村里最后一批外出劳动力回到工作岗位，春节的氛围也落下了帷幕。
三四月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小孩子是最馋的，可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吃的，林何和张艺每天都要在小卖部门口徘徊许久才肯回家。
这一天园里的孩子老师都已经散尽，林何和张艺依旧结伴一起回家，在小卖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互相看着咽了口水，可怜兮兮地打算回家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后面就追上来一个中年妇女，看着面生，不像是村里的人。
那妇女一口不标准的吴城方言，也能听懂，她叫住两人，把手里的零食亮出来。
林何和张艺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女人手里的零食。女人见状将零食分给她俩。
“小姑娘，我车上还有很多吃的，你们要不要跟我去拿啊？”
林何和张艺拿着零食有些犹豫，但是零食的诱惑力显然太大了，他们拒绝不了：“那我们拿了就回家。”
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就跟着妇女走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路况越来越不熟悉，林何和张艺的步子慢了下来，显然是不太想跟了。
妇女好声好气地劝：“就在前面不远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询问：“林家丫头，张家丫头，你们去哪儿？”
林何和张艺转头一看，是前村的四奶奶。
“我们跟这个阿姨去拿吃的！”
四奶奶扫了一眼那女人，却是一脸愤怒：“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女人有些慌张：“是这俩丫头的奶奶没功夫接，让我帮忙接一下的！”
四奶奶更生气了，直接拉过林何和张艺，大声喊：“快来人啊！有人拐孩子啦！”
幼儿园本来离得就不远，又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平时根本不用接送，几个老师下班就顺带着把同村的孩子送回去了，林何和张艺平时也都是结伴回家，只是没个大人看着，估计正是如此才叫人贩子盯上了。
四奶奶一嗓子就叫出来院子里在打牌的人，人一多那妇女就慌了，拔腿就跑。
四奶奶把他她俩送回村子，刚进村子就大声喊：“李桂兰、朱荷芳，你们整天忙着挣大钱呢，孩子都不要了啊？”
农村里就喜欢这样的八卦，一听到四奶奶的声音，大家都出来了。
林何的奶奶李桂兰也是刚从窑上回来，工服还没换下，脏兮兮的，听见四奶奶喊，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张艺的妈妈朱荷芳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四奶奶把林何和张艺交给她俩，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起刚刚的场景：“……我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那女人都快把她俩带上车了，你们说说，这多危险啊？真要丢了两个孩子你们不是要急死啊？就算是丫头，也是自己带到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心疼啊……”
林何和张艺在人群里撕开了零食的包装袋，仿佛事不关己。
李桂兰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看林何还傻乎乎地在吃人家给的零食，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把她手上的包装袋拍掉：“还吃！那是拐子给的东西，能吃吗？怎么有你这么馋的丫头！真要被拐走了，你这辈子都吃不上肉饭了！”
林何被奶奶打了，又见零食一口没吃就全洒了，嘴巴一张，仰头大哭起来。
李桂兰拉着林何就回了家，四奶奶还在眉飞色舞地描述，众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听。
一到家，奶奶扯着林何就往灶台前一推，抄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招呼：“家里怎么亏待你了，你骨头轻得要去吃人家的东西？今天是四奶奶看见了你们能回来的，要是她没看见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被拐走你以后就见不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了！……”
爷爷刚从地里回来，放下钉耙就往厨房里看发生了什么。
奶奶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爷爷表情由茫然转为愤怒，问那女人抓到没有，要把她送到派出所去。
奶奶看着抽抽嗒嗒的林何，又心软了，扔了扫帚没好气地说：“四嫂子要送孩子回来，没注意有没有抓到，等会儿你去前村问问情况。”
家里的氛围太凝重，林何连看动画片的心思都没了。
晚上吃完饭，妈妈正好打电话回来，奶奶又把这事给妈妈说了一遍，林何接过电话免不得被妈妈训，又哭了一遭，终于还是哭累了，挂了电话就睡了。
夜里，李桂兰和林春年守着林何谈话。
李桂兰叹了口气：“文军夫妻俩在外面打工，把孩子给我们带，要是带出个好歹来，又是我们老两个的不是了。今天多险啊……”
林春年斜她一眼：“他俩年纪轻轻的，不在外面奋斗，难道还要支个人在家专门带孩子啊？”
“那咱们现在也还利索，也还是能挣钱的，谁有功夫天天接送啊？”
林春年心里大概知道李桂兰在想什么，警告她道：“你收起心里那点小心思，文军夫妻俩想生二胎就生，不想生咱们就一个孙女也省心，咱们林家没有那重男轻女的思想，丫头和小伙一样的，你不想好好带，我来接送！”
李桂兰被戳穿了心思，有点挂不住脸：“哎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亏待阿和啊。”
林春年不给她留面子：“那你说什么没功夫天天接送，要是个男孩，你会没功夫接送吗？”
“……”李桂兰噤声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老师带来了人贩子的最新消息：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老师又特地强调了放学之后立刻回家，不要在外面停留，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也不要跟陌生人走。
林何和张艺相对看了一眼，俩人都是桃子一样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