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颜如玉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孕育子嗣，她当时本就身心俱疲，腹中胎儿敲骨吸髓，于她而言，并不打紧，可时逢妖兽祸世，仙魔动荡，眼看着祸世妖兽即将冲破封印，她也承不住腹中灵胎，只能提前催产。
催产之时早先以她自己为阵加固的封印又被妖兽冲击，为了不让他得逞，耗尽气力，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挡住，但她真的尽力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一个瘦弱不堪的病儿，他们那说是她的孩子，她当然知道不是，只是懒得拆穿了。
挑起颜如玉的伤心事，苏煜心情沉重，怜惜之情也愈加浓厚，她承受着极致的苦痛，又肩负着极致的重任，还遭受着极致的误解。
她希望被人理解，也希望有人相伴，只是误解她的人太多，只能以满不在乎的姿态示人，至亲至友留不住，不得不薄情寡义。
她在乎，她重情，她只是……不得已。
有那么一瞬间，苏煜甚至在想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一朵随叫随到、随时可弃的解语花，只为她排忧解愁，理解她，爱护她，陪伴她，绝不会像苏小五那般让她为难让她愁闷。
“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都过去了，我也习惯了，高处不胜寒，我注定要做一个孤家寡人的。”
“可你骨子里并不想做孤家寡人。”
“所以生无欢死无惧嘛。你也知道，如果不是苏小五出了那档子事儿，我这会儿，估计已经求仁得仁了。”
“玉若……”
“扯得有点远了。”颜如玉摆摆手，“世间真情难寻，苏小五待我一颗千人难求的赤诚真心，我不想负了他，不想亏了他，我希望他事事如意，但他好像总因我不如意，难办得很。”
“因为你们不对等。像你说的，情爱这种东西来无影去无踪，能经久不衰的感情必定是双向奔赴、势均力敌。小五和你有着天渊之别，聚散去留，皆在你一念之间，他半分都左右不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丝毫不受他掌控。
偏偏他把你看得举足轻重，而他在你这里可有可无，在他看来是一厢情愿，你可以说走就走，山高水远，无踪无影，他的心落不到实处。
他用你的对他的亏欠留住你，又不甘心你对他只是亏欠，你人留下了，心却缥缈，若即若离，他不舍得放你走，又不想强人所难，患得患失，所以别扭又憋屈。”
“那我和他注定不合呗，离开不顺他的心，留下不合他的意，左右都不行。”
“或许可以告诉他。”
“？”
“把你内心的想法和你的难处如实告诉小五，让他自己取舍，而不是由你的意志替他取舍，你横竖都无所谓，旨在顺他的心意，那就让他自己决定。”
这道理她懂，此前她便是这般做的，只是……
“有些决定由他做出来恐遭人诟病。”
“冒昧问一句，你对小五的前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他此生，你这般为他着想？”
“二公子说得什么话？”
颜如玉眼神飘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哈哈，苏煜轻笑，她总说她亏欠苏小五，亏欠什么呢？七年前的欺骗吗？可七年前她明明是奔着救苏小五的性命来的。
一场欺骗换取一条性命，怎么看苏小五都不算亏，可她一口咬定亏欠了苏小五，那这亏欠绝不是源于七年前的那段旧事。
往前推，苏寻生来体弱多病，鲜少外出，未曾听过他与谁有过多的交集，谈不上谁亏欠了他，再往前，就只能推到苏寻的前身了。
亏欠了苏小五的前身，弥补他的今世，如此便能合理解释她为什么损及自身也要救苏寻性命，明明是救命恩人却从不提及分毫从不以恩人自居，只一心顺他心意、应他所求、为他着想。
到底是什么样的亏欠要她做到如此地步呢？苏煜很好奇，但是颜如玉不打算说，他也不再问，只跟她说：“小五委屈在你把他拱手让人，又耻于用你的愧疚之心把你禁锢在身边，你对他的放任和随性是出于为他考量，落到他眼里则是你对他不在意无所谓。这便是你们之间问题的症结所在。”
“所以，他是在气我不在乎他。”
“准确地说是气他自己，气自己拿不起放不下，气自己行为卑劣，气自己勉强了你。”
“搞了半天是跟自己过不去。”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但是他对你无可奈何，只能跟自己置气，你越是不在乎他，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卑劣，越发觉得自己可耻。”
“都说了我没有不在乎他。”
“是，你在乎他，但是你的在乎与众不同，他感受不到则形同于无。”
苏煜分析得极为正确，苏寻此刻正在酒楼买醉，宋子期看着他不要命的喝，真怕他给自己喝没命了。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都抱得美人归了吗怎么还买醉啊？”
“抱得没人身，不得美人心，不过是仗着她对我的亏欠把人困在身边罢了，她对我半点情意都没有。”
宋子期觉得他有病，“花街柳巷的女子，素来以色侍人，你得到人不就行了，要她的心做什么？”
“她对我没有心，为什么留在我身边？”
“不是你花重金买了她吗？你买了她，她是你的人，得跟着你啊。”
“我的人……她不是我的人，她的心也不在我这儿。”
宋子期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她跟别人好了？”
“她以前跟别人好。”
“跟谁？璟王殿下？那不是人尽皆知嘛，你买她的时候就知道啊。”
“不是璟王。”
“不是璟王？她还跟过别人？那也正常，千芳阁不就是做这营生的嘛。”
“她不跟我好。”苏寻是真醉了，说话不着边际。
“不跟你好？那不行！花了那么多钱买的人，怎么能不跟你好？走，我去跟你讨说法。”宋子期“啪”地一声把酒钱放桌上，扶着苏寻起身，一边走一边喃喃：“跟了你竟然还存有二心，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宋子期挂着苏寻腾出一只手开门，好巧不巧，颜如玉就在门口，看样子站了好一会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