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烟迟林吞金居士朱猊,身后跟着琴棋书画四小君!他们师徒五人缓步而来,潇疏如竹、清朗若月,满山群豪顿时失了颜色。
朱鹮衣乍然见到父亲,惊喜交集,万分激动之下眼眶不觉红了三分,她拨开了一众师姐师弟,飞奔上前,却在父亲身前急急止了步伐,整肃妆容,躬身行礼,道:“女儿鹮衣,拜见爹爹。”
朱猊神色淡然,只点了点头,倒是琴螭小君招了招手,示意朱鹮衣上前,问道:“师妹怎也在这?”朱鹮衣道:“鹮衣随门中师兄弟姐妹游历至此,竟能得见爹爹,甚是欢喜。”她盈盈一笑,眼中的欢喜之情便如星芒一般,朱猊却淡淡然道:“你气色不错。”
朱鹮衣甚是欢喜,笑靥如花,脱口而出地问道:“爹爹怎也来明月山下了?”朱猊面色冷淡,瞥了女儿一眼,鹮衣察觉自己失言,当即敛了笑意,一脸恭敬,道:“鹮衣多嘴了。”朱猊目光从女儿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了令狐峥身上。
令狐峥踏步上前,抱拳行礼,道:“太白门令狐峥拜见吞金居士!”朱猊面上的淡漠神情随风而逝,露出三分和善,说道:“我座下四个徒儿已将铁马块运至太白门,亲手交与了四小鸽。”
此话一出,群豪震惊,一惊朱猊竟手握铁马,二惊他竟竟铁马拱手送与了太白门令狐峥!虎不休与马如虎心下暗忖:“烟迟林素来不插手江湖之事,为何朱猊手上会有铁马首?如今竟光明正大地送与了令狐峥?莫非,烟迟林竟与太白门站一道儿。”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又起,“令狐峥与朱鹮衣退婚断情,下了湘水门与烟迟林的面子,朱猊怎还将铁马块拱手想送?”虎马二人实在摸不透朱猊的心思,嘴上却不敢发问。
朱鹮衣听了此话,眸光一漾,欣喜激动之情登时化作了惊愕不解,怔怔然看着父亲却不敢开口发问。她与令狐峥婚约在即却被魔女破坏,自己沦为江湖笑柄,由师父母亲出面,与令狐峥击掌取消婚约,她心中万般委屈,父亲朱猊自是知晓的。
朱鹮衣虽不恨令狐峥,可心中始终有芥蒂,但朱猊偏偏对令狐峥另眼相看,赠药、留住烟迟林养伤,如今连铁马块都拱手相送,真是一点不顾及女儿的颜面。鹮衣心中感伤,眼眶一红,又退回到湘水门六带十八衣行列。
令狐峥躬身拜下,道:“多谢居士。”朱猊道:“莫忘了你的初心志向,自古英雄多磨难,铁马重回瓜洲古渡,磨难重重,愿你能披风斩棘,不负众望。”令狐峥朗声答道:“是。”
朱猊便转身走向龙惊雷,抱拳行礼,道:“烟迟林晚辈朱猊,拜见龙前辈。”态度恭敬,谦逊有礼。龙惊雷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他右手往徒弟贝雪狮腰间一探,金错刀脱鞘而出,打向朱猊。
朱猊身姿挺立如松,下盘稳如磐石,只长臂横扫,便将金错刀接入掌中。龙惊雷已抽出腰间的金错刀,顺手一转,出一招“老鱼跳波”,刀锋横扫,向左转三下,自下而上,削向朱猊小腿、大腿、腰间。
朱猊左脚着地,翻身旋转,也出“老鱼跳波”一招,只听得当当当三声,两把金错刀相撞,后出的金错刀力劲更强,竟将龙惊雷手中的金错刀一震,当即后发制人、夺得了先机。
只见朱猊手持金错刀,向着龙惊雷身子的上下左右削、砍、转、落,招式极快,刀面白光闪烁,杀气逼人。贝雪狮惊愕连连,暗道:“这招荷动知鱼散,我苦练多时终不能得,吞金居士竟使得如此炉火纯青,恐怕连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龙惊雷身子侧转,忽左忽右,灵活至极,手中金错刀连晃数下,出的亦是“荷动知鱼散”一招,铿铿数声,接下朱猊的招式。朱猊刀锋往下一压,道:“龙前辈宝刀未老!”他突然挥刀上翻,刀锋平平一掠,反向敌人腰间削去,好一招“众鱼随乐”,直逼得龙惊雷后退两步。
群豪无不惊叹,贝雪狮满面惊愕,心中佩服至极,这几招都是他苦练多年却并不精通的,他心中暗叹,暗道:“烟迟林吞金居士兼学百家,连我戴天山派的隐鱼刀法都学得如此精妙,想必那入骨三分龙头钉也是在我之上啊。”
贝雪狮目光直追着龙猊二人,但见两人同时使出一招“黄河三尺鲤”,金错刀豁然相撞,波的一声,两股内力相互激荡,挤得旁人纷纷退后。
一股疾风掠向贝雪狮,当的一声,金错刀稳稳当当插回到他腰间的刀鞘中。龙惊雷亦收刀回鞘,他二人竟同时罢手,两人哈哈大笑,朱猊道:“痛快、痛快。”
龙惊雷道:“你可是专门来寻我打架的?”朱猊道:“不敢,我是来寻人的!”江湖豪杰心下好奇,不知朱猊此番来寻何人?唐听蛙悄声说道:“吞金居士必是来找女儿来了。”湘水门六带十八衣目光也纷纷投向朱鹮衣。
朱猊却款步走到鹿骄嵘身前,问道:“老夫苦学多日,终有些小成就,还请鹿姑娘验收验收。”鹿骄嵘道:“愿睹其详!”
朱猊右手一展,似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激射而出,群豪定睛细看,却不见一物。只见朱猊身形晃动,右手横划,上下比划几番,又落回鹿骄嵘身前,道:“鹿姑娘,请试一试。”
鹿骄嵘纵身一跃,凌空踏落在一丈高空之上,跟着身子翻转,向右点落,又向西北一角踏去,脚下虽无一物,却立得稳稳当当,她越升越高,最后立在两丈高空,居高临下,睥睨群豪。
鹿骄嵘所立的方天叠云丝由朱猊发射,如此显而易见,江湖群豪皆愕然,那震惊之情如汹涌之浪潮,啪的一下打在心头。都知吞金居士朱猊兼学百家,却不知他竟向魔女鹿骄嵘请教方天叠云丝,而鹿骄嵘竟“倾囊相授”!
凤霜天惊怔之后便笑道:“鹿姐姐是个人物,竟能让烟迟林吞金居士折腰请教!佩服佩服!”燕时飞道:“你该佩服我姑姑的度量,竟将方天叠云丝传与一个外人。”凤霜天笑道:“吞金居士若向我请教花火错掌,我也愿意倾囊相授。”燕时飞道:“你怎知吞金居士不会花火错掌?”
鹿骄嵘道:“居士,请上一步说话。”“好!”朱猊话音一落,身子腾然而起,左足点上树枝,借力往上一冲,竟凌空而立,只是他站在半丈之高,身子微微晃动数下方才站稳。
鹿骄嵘好生敬佩,赞道:“居士敏而好学,聪慧过人,方天叠云丝的指法已然掌握,小女子佩服至极。”朱猊说道:“多谢鹿姑娘夸赞,老夫虽掌握了指法,但方天叠云丝的身法,老夫领悟不多,还望鹿姑娘不吝赐教。”
“好说!”鹿骄嵘回身一转,凌空点踏,倩影在空中一掠而过,转瞬间便已消失。如此举动,自是要另寻他处,单独传授。朱猊哈哈大笑,道:“鹿姑娘果然是个痛快人。”他身子翻转,落回地上,当即施展轻功,提气奔行,追了上去。
朱鹮衣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眼中泪水盈盈荡漾,伤心且疑惑,她与令狐峥的婚约被毁,她不恨令狐峥,却始终对两人耿耿于怀,一是凤霜天,另一人则是鹿骄嵘,而今自己的父亲却不计前嫌,当众向鹿骄嵘请教方天叠云丝。
朱鹮衣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当众撕扯,心头如被锥子钻刺,疼得厉害,她捂着胸口,问道:“琴师兄,爹爹是特意来找倚天教的鹿姑娘的么?”
琴螭小君道:“师父先前向鹿姑娘请教方天叠云丝,便深陷其中,又逢在外游历,便过来请教一二。”朱鹮衣心里闷闷然破不是滋味,棋貅小君道:“师父是武痴,兼学百家,对方天叠云丝这门功夫颇是欢喜。”
书狴画犴两位小君安慰道:“师父眼里是方天叠云丝这门功夫,心里却是师妹。师妹永远是烟迟林的大小姐,烟迟林不会让师妹受委屈的。”
话虽如此,但自朱鹮衣与令狐峥婚事生变以来,朱猊从未替她说过一句话,朱鹮衣心中跟明镜似的,不由得黯然伤神,又默默退回湘水门行列。
朱猊一来向鹿骄嵘请教功夫,龟有道、林螳风两人的报仇自是无果的。林螳风一脸茫然、满目踌躇,燕时飞持剑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林庄主能铸出六合剑,日后必也能铸出一把八荒剑,尚剑山庄必因为有林庄主而名垂千古。”
林螳风看着六合剑剑芒锋锐,燕时飞的话语如霹雳般在脑中炸开,他茅塞顿开,心道:“我本就是铸剑人,一生所求不过是铸出一把绝世好剑,只要宝剑不入奸人之手,不血洗江湖,管他主人是谁?”
林螳风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方才嬉皮笑脸,顽皮胡闹,戏弄群豪,但眉宇神情却与东皋侠燕行天颇为相似。林螳风道:“燕小英雄,六合剑我心甘情愿赠与你,但你须答应我,不可用六合剑滥杀无辜、为祸武林。”
燕时飞郑重点头,道:“宝剑在手,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为祸武林之事!”林螳风甚是满意,大手一挥,拂袖离去。龟有道大喊道:“林庄主,你要去往何处?”林螳风身影飘飘,只留下一个声音,道:“回归尚剑山庄,闭门铸剑。”
龟有道心中清楚,如今这形势,报仇已无望,偏偏大徒弟奚上鹜说道:“师父,那魔女走了,我们还没报仇呢!”龟有道气得咬牙切齿,反手是一巴掌,道:“闭嘴!”
莫说鹿骄嵘自身本事了得,身旁又有个令狐峥,两人竟已结盟,如今又来了个吞金居士朱猊。龟有道若贸然动手寻仇,必然出力不讨好,为今之计,只能强忍!怒极之下,脸色青紫交替,愤然转身,先行离去。
虎不休自知多留无意,转身踏步,飘然前行,邙山派弟子便也纷纷跟上。马如虎亦是如此,带着庐山小八仙离去。唐听蛙、阎罗洞黑白双蝠等人见热闹已散,也纷纷离去。
明月山下的江湖人士已所剩无几,聂凤衣道:“大师兄,我们也走罢!”江带鹤朝令狐峥抱拳行礼,道:“令狐小圣,后会有期!”他猜想,令狐峥跟在龙惊雷身边,必然有要事,便不上前叨扰了,带着一众师弟师妹们先行离去。
朱鹮衣眸光随风一转,落到了令狐峥身上,但见他一身蓝衣,身姿伟岸,站在龙惊雷旁边,一身正气,她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幽是怨、是恨是恼,听到湘水门弟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便急忙发足追上。
凤霜天打趣道:“令狐小圣,方才你原先的未婚妻看了你一眼呢!”令狐峥道:“九天宫竟也管起了别人的眼珠子了?”
凤霜天自讨无趣,却看见一人朝燕时飞快步走来,只见她一身天水碧衣裳,如夏日小荷般清新淡雅,正是夏荷衣。她急匆匆递上一个包裹,柔声交待道:“燕小英雄,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小东西,烦劳你转交给姐姐。”
燕时飞却问道:“里头是什么?”夏荷衣眸光柔柔,说道:“一双花鞋,一条束腰,一个香囊罢了。”燕时飞道:“你不知姑姑的尺寸,不怕不合适?”荷衣答道:“我……我照着我的尺寸缝制的,我们是孪生姐妹,想来也是所差无几的。”
燕时飞接入手中,笑道:“你倒聪明且温柔,我替姑姑谢谢你啊。”夏荷衣看着一众师兄师姐已然走远,心中着急,说道:“劳烦你转告姐姐,我很好,请她不必担忧!”言罢,飞身一转,疾追而去。
明月山下,曲终人散!龙惊雷也催促贝雪狮回山,贝雪狮拜别师父,独自返回戴天山派,临行前,目光掠过凤霜天,却看到她不屑一顾的眼神,心中颇不是滋味,便道:“凤姑娘,后会有期。”
凤霜天道:“你有胆子便到我九天宫来。”她一语毕了,转而对令狐峥说道:“令狐小圣,烦你转告鹿姐姐,我凤霜天先行一步了,山高路远,日后还会再见的,告辞了。”她与贝雪狮,一人向南一人向北,背道而驰。
山脚下便只剩下烟迟林四小君、令狐峥、龙惊雷、燕时飞等人,几人各有要等待之人。棋貅小君取出棋盘,邀令狐峥对弈一局,他人便在一旁观战。
鹿骄嵘传授方天叠云丝的身法,直至夕阳跌落山头,朱猊朝鹿骄嵘躬身一拜,道:“多谢鹿姑娘倾囊相授!”便带着座下徒弟——烟迟林四小君,离开了明月山。
鹿骄嵘接过燕时飞递来的包裹,解开一看,一双淡绿色的花鞋,十分精致,她心中大喜,当即换上。燕时飞问道:“如何?”鹿骄嵘道:“甚是合脚!”她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如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