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欣赏雪花的杨邵看见阿昭被警察从鑫光花苑小区带走,阿昭是杨邵的朋友。
夜已深沉,整个大地沉入寂静。
审讯室里,警察抽着烟,忽明忽暗的灯光催人欲睡......
东方发白了,雪覆盖住花园、柏杨树、家具厂、屋顶,上学的小女孩欢快地蹦向公路,上班的职员顶着寒风前行,游手好闲的长发青年从网吧踉跄出来,人行道上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漂泊者。
到处是冰渣,积雪,卖早点的商贩高声叫卖,公交车在堵塞后鸣着刺耳的喇叭,十字路口的灯一个一个熄灭,忙坏了管路灯的工作人员......窗外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如此刻的吸引阿昭。阿昭渴望出去。
浓烟早只剩下焦臭的味道,审讯员换了三个,还在折磨阿昭,问重复的问题,阿昭的双腿斜伸,脑袋耷拉着。
教堂的钟敲响后,审讯员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终于说:“你可以回家了。”
阿昭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室外,仿佛从地狱归来。
审讯员指引阿昭走哪条路可以回家,并且有些神秘地说:“回家的路总是曲曲折折的。”
审讯员在回办公室时和女警金玉撞了满怀,资料掉了,金玉捡起审讯员的资料,却愣在原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资料上的名字、身份证、地址、年龄、性别......这不是失散多年的弟弟吗?
沿着审讯员指的路,阿昭颤颤微微地走着,他的脑海不停地闪现审讯时的情景,他实在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不过是看看曾经和杨邵一起住过的房子,重温逝去不再回来的美好日子,怎么警察就把我抓走了呢?摩托车丢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不管怎样辩解,审讯员就是不信。
阿昭越想越觉得冤枉气愤,也很不安,在做笔录的时候写的是虚假的电话号码,以为这样警察就不能找到自己。
雪花漫天飘舞,阿昭很冷抱紧身子,他现在不想回到破败的租房,不想看到房东老太婆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嘴脸,能去哪里呢?身上的钱都不够吃午饭,阿昭有些茫然。
他不想见杨邵,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刻,虽然同处一座城市,阿昭却从不去杨邵的新家,不告诉杨邵他艰难的处境,他想我们终究是两条道上的人,他现在荣华富贵了,而我穷得跟乞丐没有区别,我们曾一起背着行囊踏上去远方漂泊的列车,多年后,彼此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他不知道,他被警车带走的时候,杨邵看见了。阿昭去了穷朋友叮当家,呆到晚上才回租房。
房东端着破碗在吃饭,阿昭出现了,也不顾腿瘸站了起来,满是麻子的脸对准阿昭喊:“欠我的房租啊!什么时候给?”枯枝般的手颤抖着。
阿昭很囧,真没想到老太婆这般精明,自己专门挑这时回来,还是被逮住,只好说:“一个礼拜后给您行吗?一个礼拜后,我们单位发工资。”
老太婆却不买账:“你哄三岁小孩呀,多少个礼拜了呀,告诉你吧,新房客已经找好回了,你再不交房租,我把你赶出去,‘哼!’看你是小青年,再给你七天时间!”
被数落一顿后的阿昭扯亮灰蒙蒙的灯,来了精神,老太婆算什么东西!放在手里就能捏碎,一脚踢出去不发呜咽声。
电话在此时叮叮叮地响起来,是杨邵打过来的,杨韶说:“警察到我屋里找你来了,通知你明天下午三点去派出所。”
“真他妈倒霉。”阿昭抱怨着:“明天我得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找完工作还要去叮当家增饭吃。”阿昭的自言自语被杨邵听见。
“你不是说上班了吗?月工资一千多,活又轻松,还找了女朋友,你他 妈骗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要么明天过来,要么现在就过来,我陪你去派出所!”
“他妈 的世界全乱了套了,你也真够倒霉的,又不是非常时期,刚好发生盗窃案,告诉我,你有没有干?我是相信你的人品的!”
阿昭激动地说:“没干,在审讯室被审讯了一通宵,也是没干,打死也没干,只不过怀旧而已,我们不是曾在这区里一起看书、一起住、一起生活嘛,我们不是在这里一起欢笑、一起哭、一起为理想奋斗嘛。”挂断电话阿昭想,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直逃脱,结果又回到原点,顺其自然吧,都是命!
给阿昭打电话后,杨邵喝了很多咖啡,喝完咖啡又吃了很多牛排,吃完牛排在床上翻筋斗,翻完筋斗,万家灯火辉煌,街上人流如织,车如蚂蚁,霓虹灯暧昧地闪烁着,多少人醉生梦死,多少人在惬意地享受人生。而我的朋友阿昭过得很不好,明天还要去派出所。
夜缓慢地沉进去,没有心情听音乐,在回忆的恍惚里,坠入梦境。
那一夜,阿昭在租的房里,盖着没有棉絮的被褥,冷得蜷成一团,不断摩挲双腿,不断自言自语:“冷!冷!冷!冷!”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如刀割的疼。第二天浮肿着眼,蓬乱着发,头重脚轻地骑着破自行车来到杨邵楼下。
刚到楼下,收破烂的老师傅过来问阿昭:“自行车卖吗?”出的价钱是五块,他说:‘你看呀,这已经很多了,几块破铁没有什么人要的。”
“五块就五块。”阿昭豪爽地说卖。
师傅摇摇头又说:“这几块破铁不值五块钱的,两块都够多的呢,两块卖给我,我带走!”
阿昭心中的火蹭的燃起来,篡紧拳头咬了下嘴唇说:“不卖。”
望着老师傅转身消失的背影,阿昭的眼睛湿润了,他想到父亲,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
一片雪花飘向阿昭,阿昭擦了擦眼睛。
这时,手机叮叮叮地响起来。
花园依旧一片白,柏杨树依旧参天挺拔,新疆人还是早早的吆喝着卖特产,行人永远那么匆匆。
阿昭锁好自行车,乘电梯上到十二层,电梯斜对面就是杨邵的家,杨邵家里的摆设很城市化。杨邵很快就要将农村户口转移到这座城市,杨邵已是多半个城市人了。
阿昭有些伤感,多年的漂泊是不是累了?多年的漂泊过后,是不是还要回到原点?回到那个穷乡僻壤的村庄,去经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生?
杨邵陪阿昭去派出所,经过食堂,警察们在打饭,走廊的女警威风凛凛地朝这边走来,一位胖矮警察冷酷的眼神盯着阿昭说:“你就是阿昭吧?跟我来!”
阿昭跟在胖子身后,看见昨天审讯自己的审讯员正在吃饭,明明看见了自己,却装作没看见。
经过广场,挂着一面面锦旗的办公室,拐弯上到二楼,威严的胖子裂开嘴笑了,他绕过办公桌打电话,胖子打电话时,眼神话语极其温柔,还温柔地瞄了阿昭几眼。空调开着,玻璃桌上有两个烟灰缸,几十个烟屁股,两个办公员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
阿昭有些茫然,不知警察会怎么处罚自己?
胖子挂断电话,大概有半根烟的功夫过去,室内一片沉默,一个人影在门口晃荡一下,接着出现在门口。是女警察,齐耳的短发,整齐的制服,给人美丽干练的感觉,脸和额头很细腻光滑,阿昭看得呆了。
女警的眼神雪亮而火热,不是职业性的,是母性、女性的。她走进办公室,两眼紧紧盯着阿昭问:“你们哪位是阿昭。”
阿昭点头。
胖子意味深长的努努嘴,示意两位工作人员出去。
女警的眼睛微微乏红,眼泪在眼眶打转,似乎要掉下来,两位工作人员在胖子的示意下出去,胖子也拿起警帽扣在头上,消失在门口。
女警在胖子拉上门后说:“阿昭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颗痣,你妈叫周香,你父亲叫熊林,你没有爷爷奶奶对不对?你们家有三间房,在村庄的半山坡。”
说出的全对,阿昭闪过念头,说不定面前的女警是亲人,阿昭点点头。
女警的眼睛更红了。“我是你的姐姐呀,我是你的亲姐姐。”
阿昭被女警弄呆了,阿昭经常听父母提及有位亲姐姐在远方的某座城市,说姐姐是因为家里穷才被送走,每当阿昭惹父母生气伤心时,两位老人总不断地提起姐姐,阿昭却从来没见过姐姐。
女警的身子微微抽搐,情绪稍微稳定才又说被父母送走后,这些年在养父养母家里是怎么过的:“五六岁上学、一年级、六年级、初中、高中、考上武警学院、安排工作,成长基本一帆风顺,很满意。直到那一天,我和阿英给姑姑拜年,姑姑打牌赢了很多,照旧给我钱去买烟,她高兴得忘乎所以说:‘阿玉,你的亲生父母不在这儿呢。’我飞快地买完烟,问英子;‘我是不是父母亲生的?’英子不回答,我又问商货老板,商货老板吱吱唔唔地说,别乱想傻孩子。”
“从姑姑家拜年回来,我哭着闹着叫着,问爸爸妈妈我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的亲生父母在哪?他们竟承认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说我的亲生父母在很远的地方,我还有一位弟弟,现在也该有二十岁了。”
阿昭坐在沙发上,杯里的茶凉了,他一口没喝。
小区的盗窃案在四天后真相大白。原来是车主将摩托车停在桥底,他在桥底方便,方便完被桥下的风景吸引,进入山林,从另一条路回家,昏头昏脑的把摩托车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