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专注地画绍儒的脸,只是眼前的脸,时而是绍儒的,时而是初海的。
“哈哈,太好看了。”英雪带头叫了起来。
寒梅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眼前男人的脸,被她画得猫不像猫狗不像狗黑乎乎一片,只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时,她忍不住跟着大家开心笑,对着绍儒的脸指指点点。
绍儒跟着他们傻笑,这是许多年来,寒梅第一次开心笑。
“绍儒,寒梅帮你画了脸,你应该也帮她画个。这样才公平。”英雪叫。她想,大家这个样子,也没心思学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开心个彻底。“对,这样才公平。”
其他女人会意,起哄笑成一片。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绍儒望着寒梅笑,英雪的提议正中他意。“不要,不要。”寒梅连连摆手。但容不得她不许,英雪等人,把她按坐在凳子上。
绍儒抿嘴笑,提笔蘸墨,仔细盯着寒梅的脸数秒后,轻轻落笔在她的眉上。寒梅没法,只得安静地让他画。英雪见她不反抗,便没有紧挨着她站。
整间教室安静异常,没有人说笑。绍儒全神贯注地画,寒梅静静地盯着绍儒的眼,可以看到他眼里的自己。两人谁也不说话,感受彼此呼出的热气,倾听彼此的心跳声。
“寒梅。”绍儒忍不住唤了声,这声音充满柔情,充满欢喜,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感伤。如果,他娶了寒梅,他可以天天为她画眉描眼,多好。
“绍儒哥。”寒梅轻轻地回应他。她想起绍儒要带她私奔那晚的话:我不想娶胡家女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她知道,绍儒哥娶了胡依瑶不开心不快乐不幸福,而自己,她在心里轻轻叹息。
“寒梅。”绍儒听到她深情地叫自己,也似听到她心里的叹息。他放下笔,伸手抓起了寒梅的双手。
“绍儒哥。”寒梅惊慌不已,想抽回手,又转头看四周,不见其他人,整间教室只有她和绍儒。
英雪早就嫁到桃树湾,对寒梅和绍儒的感情很清楚。初海对寒梅这样,胡依瑶又是这样的一个人,英雪为寒梅和绍儒感到惋惜。今晚见有这样的好机会,她便给其他女子示意,于是大家悄悄地离开了。
绍儒和寒梅由于太投入,没有发现她们的离开。
“绍儒哥,大家都走了,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寒梅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表情尴尬。
“好。”绍儒起身,检查教室,然后关了马灯,锁门。
月色溶溶,桃树湾沉浸在一片静谧中。俩人并肩行走,绍如偷偷看寒梅,看到她的花猫脸,想到自己也是花猫脸,不觉笑出了声。笑过后,他抬头看天,正好一片云遮住了月亮的边,他不由脱口而出宋代诗人张先的一句诗“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念完后他想着池上鸳鸯都能双宿双眠,而自己和寒梅却……想着,他又怅然若失。
寒梅一直缄默不语,只顾往前走。她思绪乱如麻,想三步并作两步快点到家,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绍儒陪着寒梅默默走,快走至中间祖厅时,绍儒突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把将寒梅搂进怀中。寒梅大惊,又不敢出声叫,只得用力挣扎。可是,越挣扎,绍儒搂得越紧,有种想把她揉进自己胸膛的感觉。
“寒梅,让我好好抱抱你。”绍儒几乎是哽咽着轻声呼唤,压抑克制了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如山洪暴发。
寒梅没有再挣扎,而是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把头伏在了他宽厚的胸脯上。她需要这温暖,宽厚,坚实的胸脯靠一靠,需要这种安慰。
“寒梅,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不管不顾把你带走。”绍儒低头,在寒梅耳边摩挲细语,“现在,我们……”
寒梅不语,泪湿了绍儒衣衫。
绍儒双手托起寒梅的头,双眼如星辰带着光,带着火盯着寒梅朦胧泪眼。他的头,慢慢往下低。寒梅看着缓缓靠近的唇,带着火袭来,心突突跳,她不知怎么办?躲,自己不愿意,迎,自己不能!
寒梅痴痴地望着绍如,似在做梦,她好像渴望那滚烫的唇快点压下来,渴望那种温暖,好久没有那种唇齿相碰的快乐,没有那种缠绵的幸福。她想啊!她需要啊!到了,到了,快到了,她觉得绍儒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就在绍儒滚烫的唇要挨着寒梅红唇的瞬间,寒梅突然头一扭,然后像后面有人追赶她一样飞快往家的方向跑去。
绍儒看着寒梅的背影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寒梅为什么突然逃走。他咬了咬自己滚烫的唇,才想起自己刚才情难自控,差点做了对不起寒梅,也对不起依瑶的事。怪不得寒梅跑得那么快。寒梅,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绍儒心里说着,慢慢向自己家走去。
寒梅一口气跑到家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心还在怦怦乱跳。
“崽啊,你回来了?”苏州婆总要等寒梅到家了,她才会进房睡。
“娘,以后你不要等我,早点困。”寒梅低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苏州婆。
其实,苏州婆早就发现了她的花猫脸。她猜可能是英雪她们给画的。英雪好玩,村里人都知道。
“嗯,我睡了。你也早点睡。”苏州婆起身进了房间。
寒梅努力平复自己乱了的心,对镜把脸上的墨汁洗去,洗漱完毕后,来到房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儿子,亲了亲他的脸。窗外月光如水,窗内心儿乱颤。吹灭油灯,寒梅躺在硬板床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惊呼:好险!
如果刚才自己脑子一直混沌着,一直在做梦不清醒,那现在她和绍儒哥就双双沦陷了,就要受千人唾万人骂。之前,虽然别人说三道四,传出他们那么多谣言,但他们是清清白白的,如果今晚他们没有控制住,那他们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污点。
绍儒哥有依瑶,他有妻,我有夫,虽然初海那么冷酷无情对我,但他还是我的夫。以后,我要和绍儒哥保持距离,一定不能感情用事。我和绍儒哥已经受到了伤害,不能让更多人受到伤害。寒梅告诫自己。初海,他真的在安海吗?他还会回来吗?傻女人,还在想着初海能回来。
绍儒在寒梅屋前听了听屋内的动静,知道寒梅到家了,他才走到自己家门前,伸手推门。
“回来啦。”细娘没抬头,轻声问了一句。她坐在厅里太师椅上,就着油灯不知翻看什么。
“嗯。”绍儒边回娘的话边关门,背对着娘。
“你回来了,我去睡了。”细娘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抬头,正碰到绍儒关门后转身。
“哟,你的脸怎么啦?还有褂子上,怎么弄得黑乎乎的?”细娘见儿子成了花猫脸,褂子胸前也是多处黑点,惊讶叫道。
“娘,别那么大声。”绍儒小声说,然后低头看自己胸前,才发现刚才寒梅头靠着的地方,被寒梅脸上墨汁加泪水弄脏了。
细娘听了儿子的话,扭头看了看胡依瑶房间,点了点头。她知道绍儒今晚是去给寒梅她们上课去了。现在绍儒这个样子回来,十有八九和寒梅有关。
“你去洗洗,我去拿你爹的衣服给你换。她不知睡了没有。千万别让她知道了。”细娘小声说完,进了自己睡觉的房间。
胡依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早已怕了。现在更是不敢惹恼胡依瑶。胡依瑶自那次在水田里打骂寒梅,淋了雨,不久后就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无力,咳嗽不止,能吃能喝,却无法干活,只能躺在床上。
绍儒洗漱好,换了衣服进了自己房间。胡依瑶躺在床上没有动静似是睡着了。
绍儒怕惊醒她,轻手轻脚上床,躺在她身边。想着今晚发生的事,他怎么也睡不着。今晚他情难自控,差点做了错事。今晚的事是错事,到底什么是对的事呢?和自己心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却要和一个不爱的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还要生儿育女,这难道不是错吗?他在心里吼叫。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绍儒和寒梅心里也松了口气。俩人见面后,也都像没发生那晚的事一样,都告诫自己一切如常,不刻意保持距离,也不再想入非非。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那晚俩人在月光下的事没人知道,可在教室画花猫脸的事有很多人知道。也不知是有人无意说漏了嘴,还是有意说的,反正几天后,躺在床上的胡依瑶知道了这事。知道这事的第一时间就抓着绍儒吵了一架,像疯子一样在家里摔东扔西,最后气得晕倒过去。
救过来后没几天,她让儿子德武扶着到了寒梅家,指着寒梅骂:“你这个贱货,自己留不住自己的男人就想来勾引我的男人。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得逞。”
寒梅知道她身体不好,不和她吵,任她骂。她见寒梅不理她,竟摇摇摆摆走上前,想抓寒梅的脸。苏州婆搂着珠贝,不敢出声。寒梅没想到她会这么凶狠,吓得赶快将身子往后仰,躲过她的抓。
“你疯了!”正在这时,绍儒急冲冲过来,一把拉住依瑶,硬拉紧拽,把她拉了回去。德武狠狠瞪了寒梅一眼,跟着父母回了家。珠贝吓得大哭,苏州婆忙着哄他。寒梅捂着胸口,真心后悔那晚自己太兴奋,画什么花脸,不画脸更不会有后面月光下的事。
全村的人都知道寒梅和绍儒互画大花脸的事。都知道最后教室只剩他俩的事。特别是胡依瑶和绍儒吵架,骂寒梅之后,村里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的人直接说不要她当妇女代表。林队长等人了解情况后,也没说什么。当然,月光下的事,只有绍儒和寒梅知道。
“你们谁的脚大?跑几步我看看。你们谁会写自己的名字?写给我看看。有的人只会骂架,说句正经话都说不好。我怎么培养她啊?大家一起开个玩笑,不可以吗?别无中生有,平地起坟堆,见风就是雨,小题大做。”袁玫见有人闹着不要寒梅当妇女代表,毫不客气批评那些人。
这以后,那些人不敢明着挑事乱说,暗地里还是会搞些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