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确认,此时此刻,已然到了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
不管怎样说,新的一天,总有到来之时……
“徐,徐大哥……”这样默默念叨着,赵昭婷进入了梦乡。
数十天之后,盛夏将尽。
这个午后,在侍女小玲子的陪伴之下,赵昭婷要到外面散散心,闲逛一下。
尘世间的那些悲欢离合,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地被稀释着、冲淡着,甚至会变得模糊起来。
对于赵昭婷来说,养父赵志兴的猝然而去,一度让她哀伤不已。不过,与姨娘的那次夜谈之后,她也就渐渐意识到,以后的日子里,需要去面对的变故与事情,只多不少,因此,只想着顾影自怜、自伤身世,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不可取的。心头的坚冰缓缓消融之后,她的生活,也就慢慢步入了正轨。
这些日子里,她跟妹妹赵昭灵,依然说不到一块去。毕竟,十多年以来,姐妹俩缺少共同的生活环境,如今就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那节奏与节拍,一时也合不上来。
不过,对于赵昭婷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有的是时间。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侍女小玲子。
赵仲儒叱咤商界十多年了,家里有几个仆佣、侍女,不足为奇。赵昭婷暗自欣慰的倒是,“发配”到自己房里的这个小玲子,精灵鬼怪,日常生活尽可以增添几分亮点。
就比如说这一天,如果身边没有这个小丫头,自己未必就愿意到外面去。
太阳偏西之际,往东北方向走,还是比较明智的,至少,双眼不至于直视阳光。
走出一阵子之后,赵昭婷这样说道:“这一带地方,有水码头吗?”
小玲子微微侧着脑袋,这样回应道:“赵姑娘,你,你说的是搬运货物所在的那些水码头?”
“是啊,”赵昭婷点了点头,“这种水码头,人多热闹——”
凝神片刻,小玲子试着这样说道:“赵姑娘,到那水码头,是想见到徐大哥吧?”
前些天,闲着无事,赵昭婷也跟小玲子说过一些自己故乡方面的事情,其中也提到了青梅竹马的徐大哥。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蛮有心的,不仅记住了,而且还在此时说了出来。
赵昭婷暗自寻思着:此行的目的,确实是想着能够遇见徐大哥。好几个月不见了,要说不想他,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当初出远门之前,我只是大致上知晓,他是到城里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所去到的“城里”,应该就是这金陵城。平时我跟他说话,都是这样的。不过呢,偌大的一个金陵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要想找到他,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更何况,当时我只是确认,他不在故乡而已。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于某一天重返故里,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要想在这大都市里见到他,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不能太当真。当然,心中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是想见一下那徐大哥。”赵昭婷索性不加掩饰地说道,“只不过,要想见到他,只怕不容易啊!”
“事在人为,”小玲子宽慰道,“这一次见不到,还有下一次嘛。”
赵昭婷的心情,渐渐舒展了些:“小玲子,就算徐大哥就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吧?”
小玲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主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愣了一会儿之后,她咯咯一笑:“小玲子自是认不出来,只不过,正主儿赵姑娘不就在一旁吗?”
赵昭婷微微一笑:“托小玲子的吉言,但愿,但愿此行能够如愿……”
“其实,听赵姑娘说了那么多,我,我倒是很想见到我们的徐大哥的。”小玲子这样接过话语。
两人一路说笑着,向那水码头的方向走去。
这水码头,大致相当于一个商品货物的集散地:有外运的,也有外地外洋将货物运到此地的。不管怎样说,这装运和卸载,都需要人力完成。因此,这水码头一带,就出现了不少装卸工。
对于装卸工,赵昭婷也说不上有多少了解。不过,她时常这样想,对于一个身强力壮的人来说,做点搬运,也未尝不可。因为,这装卸工,其薪酬,一般都是计件发放的,不像做小本生意,还需要慢慢地计算成本、差价与利润。正因为有着这种想法,她也就没来由地相信,如果徐大哥真的到城里谋生,先从装卸工做起,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于是,这样一个午后,她带着小玲子,就往着水码头方向而来了。
再过一阵子,就到了近处,可以近距离地一睹装卸工搬运货物的情景了。
从码头边扛了满满一大袋货物往上走的人,都是微微低着头,一步一挪的。货物比较重,那腰部被压得像一张弓。尽管盛夏将尽,那西斜的阳光,依然是火辣辣的。那些工人,额上、脸上、颈脖上、身上,都已经是汗珠淋淋。然而,肩上的货物太重了,那两只手,基本上都用在帮扶袋子上了,基本上腾不出一只手来,擦一下汗。干这种活儿的人都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停下来歇息。主要原因在于,一旦有了第一次,第二、第三次……就会接踵而至。再说,由于是计件取酬,你路上歇息的时间多了,搬运的数量也就会相应地减少。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会等到卸货着地之时,才顺手擦拭一下汗珠。
卸下货物,再次走向水码头,确实是轻松了一点。不过,如果走得太慢,就会影响到整个进度。因此,从外人的视角来看,这些空手走向水码头的人,其实也是步履匆匆的,甚至,有点足不点地的感觉。
为了不挡路,赵昭婷和小玲子所站的地方,跟装卸工所来往的路面,还是隔了一丈多远的,相当于道路偏南一侧的一个小斜坡。
看了一阵子之后,赵昭婷下意识地闭了一下双眼:人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一看之下,这些搬运工的辛苦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换做我,真不知能够坚持多久!他人的辛苦,还真不是局外人所能够想象的。是啊,就这样忙忙碌碌的,甚至擦一把汗喝几口水伸几下懒腰,都是一种奢望……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之际,却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