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桃林下,不知不觉,四人手中的酒已尽,身前的螃蟹也解决了大半。
元宣起身准备再去拿酒时,银湾抬头看看月色,谢绝道,“时候不早了,我与砾儿也该回去了。”
银砾不舍此刻的欢愉,眼巴巴地望向姐姐,嘤咛地喊了两声姐姐后,银湾轻轻摇头,表示该回去了,银砾松了嘴角的笑,“好吧,姐姐。”
两姐妹起身向二位告辞,明玕挽留,“再玩会儿吧,还早呢。”
银砾说,“不了,我们回去陪落月姐姐。”她突然想起令牌的事,“从南天门出去还要令牌吗?”
“出去不用”,明玕疑惑地问,“怎么?你们没有令牌吗?”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我们第一次来,落月姐姐又忘记给我们了。”
明玕突生好奇,“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银砾赧然指了指天,明玕好像反应过来,笑问,“难道刚才的星淡是你们搞的鬼啊。”
银砾瘪瘪嘴、不好意思说,“刚才天兵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来,我只好这样了。”
“可是你们怎么能控制星辰的?连我姐姐和占星神尊都只能占卜。”
银砾又解释,“因为我们就是星辰啊,我和姐姐是刚刚修炼成形的星辰。”
“你们星辰还能修炼成神啊,之前可从来没有过。”
“当然啦,我和姐姐聪慧嘛。”
“那你是什么星宿?”
“要不你猜猜?”
“我猜?……我猜不出来,我又不知道有哪些星宿。”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我是斗宿,我姐姐是轸宿。”
“原来是这样。”明玕明白了一切,起身道,“那我送你们吧,你们对天界还不熟悉。”
元宣凝神,他的目光落在银湾身上,也说,“刚好,我也给落月姐送点药材。”
银砾拍手欢呼,“好。”
银砾在前面咋咋呼呼,跟明玕说着她高悬星空的时候看见像三界,又给他指星星。明玕向她介绍天界。走过明玕宫时,明玕取了几瓶竹篁酒给落月带过去,元宣帮他提着。
银湾和元宣在后面,很安静,他们在洒满月色的桃林里,在蜿蜒曲折的竹林小路上。
银湾与元宣在后面聊着,“元宣神君,你和落月姐熟吗?”
“这是自然,明玕、落月姐、非烟姐,非烟姐是明玕的姐姐,还有赤奔兄,我们几个是多年的朋友了。”
“我知道非烟姐,我们已经见过了……赤奔是?”
“赤奔兄是掌管太阳升落的。”
银湾点点头,犹豫后还是问道,“……那你知道落月姐对面空空干杯的人是谁吗?”
元宣顿了顿,“这事说来话长”。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突然提起,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留一声长长的唏嘘。
银湾见他好似难为情,解释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看落月姐十分孤寂,宝鉴宫只有她和玉兔相依相伴,今日在落月姐的酒中又看见落月姐久思苦楚的模样,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帮帮她。”
“你也不要误会,我也没有其他意思。”
元宣开始讲起来,“其实那位男子叫木柊,他是人间的一棵桂树,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日日修炼,落月姐素来喜爱桂花香,也总是在宝鉴宫遥望人间的桂树,为桂树洒去月辉助他成形。
千年修习,他终于修成,于是木柊跑上天界来到宝鉴宫,在宝鉴宫与落月姐日日做伴,还为宝鉴宫种下那棵月桂……但……天不遂人愿,不到百年,木柊下界的族群遭遇火灾,落月姐随木柊下界,不忍他们遭此劫难,为他们解了困。
按理来说,落月姐是不能干预他界之事的,这事被天帝知道之后,落月姐和木柊都遭到了天罚,落月姐永生不能出宝鉴宫,木柊则不知所踪。”
银湾听得入神,“永生?”她关切地问,“……那他们两个自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是啊。”
“有多久了?”
“算算也有一万年了。”
银湾心想,一万年,难怪,今日落月姐连到桃林的路都记错了,她脱口问,“百年相守,万年相思,值得吗……”
元宣感慨,“值不值得、只有当局者自己知道吧。”
银湾追问,“木柊人很好吗?让落月姐思念了他万年。”
“这个局面也是木柊不愿看见的。”
“那个木柊长什么样子?要不试试能不能找到他。”
元宣无奈摇头,“我和明玕找遍了三界,毫无踪迹。”
“会不会是在哪里遗漏了?”银湾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感,对此事上心得很,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们是用灵识寻找的,只要他灵识在世,不会找不到。”
听他此话,银湾突生伤感,“你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在世间了?”
“我和明玕的推断是这样。”
两人都不再说话,剩心中的长叹惋惜,元宣手中提着的酒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嗙啷嗙啷”地响了一路。
来到南天门,刚才的两位天兵向明玕和元宣作礼,“明玕神君,元宣神君。”
明玕说,“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日后,不必拦着她们。”
“是。”
听了此话,银砾大模大样走过南天门,她心中憋着话,一直到转角,终于憋不住了,好奇地问,“这样就不用令牌了?”
“下次就可以直接进来找我们了。”
“好!”她的脸如一朵白玉兰,在枝头舒展开大片大片的花瓣。
“天界有什么玩的?”
明玕嫌弃地说,“天界能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无聊,什么都没有。”他忽然转哀为喜,“你知道人间吗?那儿才最好玩呢!人间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那些茶楼酒馆,大街小巷,吆喝叫卖,到处都是美食,美景奇观也甚是有趣,像渺渺山、落日海……还有……还有……反正多的是,到时候一一带你们去玩。”
元宣一旁提醒,“明玕,你可别教坏了银砾,你忘了,我们是不得私自下界的。”
“元宣,我们就单纯地去玩一玩而已。”明玕举起四根手指,同他认真地保证,“不插手人间之事,不会干扰三界秩序的。”
银砾一头雾水,“三界之间,难道不允许往来吗?”
“没有,三界之间是允许往来的,只不过三界各有秩序,我们不得滥用神力搅乱其它两界的秩序,但是大多数神仙下界都会因为种种原因擅用神力搅扰人间,因为这样,我姐姐就一棍子打死,不允许我下界,说我贪玩得很,下界定会惹出祸事。”
“噢,这样的。”
明玕凑在银砾耳边小声嘘嘘,“所以,我们得偷偷跑下去,切记,不得使用神力。”
银砾兴奋地满口答应,“好,我们只下去玩,不使用神力、不干扰秩序。拉勾!”
“你们星星也要拉勾啊!”
“那当然,星星可是有角的,当然要拉勾啦!”
“好好好,拉勾拉勾。”
“刚好我姐姐刚才传信于我说天象有异,看来,她这几日有得忙活了,我们就趁着这几日好好去一趟人间,明日破晓,这长夜桥见。”
元宣和银湾在一旁听着他俩商量,都笑着不说话。
明玕转过去问,“元宣,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这语气好像元宣不答应都不行了。
不过,元宣依旧坚持,“不行,非烟姐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能去。”
见元宣语气坚定,他转变方式,对元宣晓之以情,像是在、撒娇,“走嘛,这些我在书上都翻腻了,都滚瓜烂熟了,可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况且这是陪银砾她们。”
“你一次都没有去过啊”,银砾吃惊,“听你说得倒是绘声绘色的嘛。”
明玕无奈,“没有啊,这不是我姐管得严嘛,还有这家伙天天看着我。”
“啊,非烟姐姐很凶吗?”
明玕好像让她们误会了,挠挠头解释说,“也不是,她就是成天管着我,唠叨我,其它的倒还好。”
银砾点点头,可是想到不能去人间,有些许失落,银湾知道她定是十分想去,便问,“明玕,你若是被非烟姐发现了会怎么样?”
明玕满不在乎道,“不会怎么样,我姐她啊,就是爱设想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说什么防患于未然,又执拗得很,一旦她认定,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结果白白抹杀掉许多乐趣,况且,就算她发现了,最多挨一顿批,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去。”
银湾微笑着,“你不怕,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银砾听见姐姐这声温柔且确切的回答,瞬间乐开了花,三两步冲过去抱住姐姐激动地跺脚。
随后,她拉着明玕跑到长夜桥中间,向桥下边的长河喊着,“噢!我们可以去人间啦,去人间啦。”
明玕悄声喊着,“小声点,小声点!银砾”,他情急之下伸手捂住了银砾的嘴,银砾也一下子愣住。
明玕反应过来时,突显羞涩,银砾转过身、傻乎乎地将食指停在嘴唇,悄声说着“嘘。”她又招摇地拉着明玕往桥前面跑去。
明玕傻愣愣跟着跑,他顺着银砾的方向,她的衣裙飘起来拂过明玕羞怯的手,她清爽的声音、快乐的笑容,都停在了明玕心里。
银湾转身向元宣说,“元宣公子,如果你受非烟姐所托、看着明玕,那明日你就不必陪我们了,这样你也不算食言。”
两人肩并肩又走在了一起,元宣这时反而云淡风轻说,“反正被发现了也不过是训斥几句而已,出去走走也好。”
“那非烟姐那边……”
“我跟着去也算看着明玕,看着他不让他闯大祸。”不知为何,他心中暗生欢喜,从初见的那一刻起。
银湾莞尔一笑、点点头,两人又安静走在一起,酒瓶清脆的声音奏响它们和他们的交响曲。
长夜桥很长很暗,底下的澹河很静很清。
走过长夜桥,来到落月殿。
殿内,落月还坐在月钩桌旁舂花,玉兔趴在她左边袖子上酣睡着,明玕喊着,“落月姐”,元宣将竹篁酒提到月钩桌上放下,“落月姐,这是明玕新酿的竹篁酒,还有一点晒干的叶下草。”
落月抱起玉兔问,“好,你们吃了醉蟹吗?”“当然吃了,配上我的竹篁,绝!落月姐,银砾还说你要做好多好吃的给她吃,那我可也要来吃。”
落月笑称,“好啊,你平日整天往元宣处跑,自己不来我这里。”
明玕解释着,“那不是怕打扰你和我姐姐姐妹情深嘛。”落月见说不过微微一笑。
“落月姐,那我们先回去了。”
元宣明玕向落月和银砾银湾告了辞,落月回头对银砾银湾说,“你们走了很久我才想起来门口的天兵不认识你们,你们进出需要令牌,还怕你们进不去。”
银砾得意洋洋说,“那当然得靠我聪明的脑瓜子啊,落月姐姐。”
“你呀你,跟明玕一样顽劣。你们跟我来。”
落月引着她们来到“银砾殿”,月光如水,透过纱窗洒向殿内,床上已经铺好软绵绵的被子,银砾向轻软的床跑去,扑到床上,一身的疲惫都驱散了。
“你们两个的宫殿我已经收拾出来了,旁边是‘银湾殿’,今日肯定累了,早些歇息。”
两人道完谢,落月转身出去,将怀中下玉兔放回它的兔窝,自己继续去月桂下舂花。
银砾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银湾靠在窗口,看月明星稀,遥夜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