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一听，这不是老人的声音，那这人肯定是那个虎背熊腰的虎子。她心里发急，如果是那个老人，自己可能还有力气反抗下，是这个人高马大的虎子，自己弱小的身子哪是他的对手，今晚难道就要毁在他手上？不可以。

“虎子，你是好人，你放过姐姐。姐姐家里还有小儿老母亲。”寒梅一边求这人一边心里在想着对付他的办法。

“好……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好人……有什么……用？俺……爹当……好人……”虎子结结巴巴说着，最后冷笑。

这个虎子生下来就是个结巴。他的父亲叫柳是恩，三十年前，救了一个落难的女子，那女子为了报恩嫁给了柳是恩，并生下虎子。可是，两年后，那女子把柳是恩母亲毒死，把他家里的钱全盗走，逃跑了。

村里人有的笑话柳是恩有的同情他。他又气又恼又恨又难过，就带着一岁多的虎子，离开了村庄，到了这个山脚下，先是搭草棚，后来慢慢建了一栋土坯房，置办了一些工具。或许是他命大，当年鬼子在波湖凶残作恶，但他们父子却躲过了这一劫难。

“虎子兄弟，你们都是好人，你想女人，到时姐给你娶个老婆，好吗？”寒梅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光是结巴，可能还有点傻里傻气。

“不……要，我……就……要你，你……漂亮。”虎子说着就往寒梅身上扑。

“不要！”寒梅大叫着，手不停地挥动，阻挡虎子的恶扑。

突然，“砰”的一声，桌上的油灯，被寒梅的手打到了地上。

虎子不顾响声，继续抓寒梅，他抓到寒梅的一只手，开心地笑：“抓……抓到了，呵呵。”嘴里的热气直往寒梅脸上冲。

“救命啊！”寒梅大声呼救，她不能确定柳是恩听到了会来救自己，但是她也要给自己希望。

虎子拼命往寒梅身上扑，把寒梅压倒了就去扯她的衣服。寒梅手脚并用，努力挣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是恩的声音响了，黑暗中有了亮光。

“畜生！你这畜生！我就不该养活你。”柳是恩冲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扁担就往虎子身上抽。

虎子受疼，大叫一声，松开了抓寒梅的手。

“爹……”虎子哭着，跪在了地上。

寒梅赶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床感谢柳老伯。

“闺女，吓着你了。我教子不严，该死。”柳是恩拼命打自己的脸。

“老伯，千万不要这样，虎子兄弟只是一时糊涂。”寒梅赶忙拉住柳是恩的手说。

虎子一个劲地哭喊着。寒梅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却恨不起来。

这一晚，柳是恩让虎子回房睡觉，自己在厅里坐了一晚上，为的是让寒梅安心睡觉。可是寒梅却再也睡不着，也不敢睡。她在床上想着自己走过的路，泪流满面。她想儿子想苏州婆是否安好，想绍儒在做什么，想初海有没有受伤。

柳是恩也在想事，想他这六十年来走过的路，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地动山摇，气壮山河的举动，但老老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对不起别人的事。今晚，因自己好心，差点害了寒梅。他后悔不已，没想到自己的傻子结巴儿子，竟不声不响地打起了寒梅的主意。他庆幸自己醒觉，发现了儿子不在床上。

第二天，柳是恩亲自赶牛车送寒梅到都港。本来是虎子送，但经过昨晚那事，柳是恩不敢让虎子送寒梅。寒梅哭着感谢柳是恩。

陶初海和寒梅离婚后，就一直在都港混日子过。刘月娘家是大地主，家大业大，她的兄弟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外娚。可是，好景不长，他家的田地全被分给穷苦的农民不说，他们还要挨批斗。

村里有人看不惯陶初海在村里吃喝玩乐，不管他姓什么，反正是刘月娘家的，所以也被抓起来批斗。

陶初海气愤，但无济于事，天天被五花大绑，游街。刘月来到都港不久就去世了。

寒梅来到都港，找到负责人，说明来意。她没有说她和初海已经离婚，而是哭诉说：“初海上有七十多岁的老娘，下有几岁的幼儿。之前在桃树湾很听话，不知在这听不听话。”并拿出自己的“奖状”，请求负责人让初海跟她回家。负责人听了很是动容，但没说其他的，只答应让她见初海。

陶初海已经被打得意志消沉，灰头土脸，见到寒梅，甚是意外。但高傲的他现在这么落魄，觉得寒梅来，是来看他的笑话，所以并不感恩寒梅徒步走了那么多路来救他。

他当着别人的面恶狠狠地骂寒梅：“不要脸的丑女人，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心存感恩，会跟你回去。收起你那破善良的心，你以为我不知你的用意，你就是想我回心转意，想我回去。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回去过那种鬼日子。你滚回去！”

寒梅来之前，就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她笑笑。她曾幻想过初海能回心转意，但她来救他，并不是想以此来博得他的感恩。她就是舍不得他受苦，更不想他被折磨死。她希望他好好地活着，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就是她的心。可是，陶初海不明白。

都港的负责人，见初海这样骂寒梅，心里纳闷，觉得寒梅在骗他们。

“陶初海，你读了那么多书，你不觉得死要死得值得吗？你这样死了，一事无成，对不起你来这世上走一遭。早知道你愿意这样死去，陶福爹就应该让你上战场，杀几个鬼子去。”寒梅一脸讥笑。

陶初海低头不出声。

寒梅又和负责批斗的同志讲了很多好话，说初海是被打傻了，说胡话。负责人再一次看了寒梅带去的那些“荣誉”，相信了寒梅的话。

陶初海得救了，几天后，他离开了波湖，去了安海。寒梅回桃树湾了。回来时，柳是恩赶着牛车，送了她好长的路。柳是恩被寒梅的善良和坚忍所感动。分开时，寒梅“噗通”一声跪在了柳是恩面前，流着泪感谢他相救相助。

当她走过县城，走出城北时，她抬头看着前方，前方不完处就是自己的家，那里有养母有儿子，还有很多好人，那里有她的希望。她笑了。柳老伯让她明白，世间好人很多。无论早就相识还是萍水相逢，当你有需要，好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她想。

“寒梅，你终于回来了。”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声音陌生又有点熟悉。

“你，你是……”她惊得不知说什么，本以为是村里人，没想到是救过她两次命的狗子哥。

“我前天去村里找你，听说你去外面了。所以我就一直在这守着你回来。”狗子哥笑，黝黑的脸衬得着他的牙更加雪白。

“哦，你找我有事？”

“也没重要的事，就是听说，你离婚了。我想，我想……”狗子的黑脸有点微红，手不停地互相搓着，望着寒梅，不知怎样是好。

寒梅望着眼前的狗子，真想不出他之前在山上当过土匪。这哪像当过土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又想起狗子救她的那次，那时的狗子多威风。她想。

那天，她和绍儒在集市上遇到了一群流氓。流氓想欺负她，绍儒救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还不停地喊，“寒梅，快跑！别管我！”她拼命反抗流氓的拉扯，但无济于事。

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十几人，他们来势汹汹，手里还拿着棍棒。

带头的男子个高脸阔，皮肤黝黑，最多二十岁的样子。他一把拉寒梅到身后，接着，狠狠给了纠缠寒梅的流氓一巴掌，“滚！不然，我废了你！”

流氓个个举手投降，作鸟兽散，逃跑了。

绍儒身上挨了几拳，疼痛难忍，好像有人用锤子敲断了他的骨头。他忍着疼，对高个男子一抱拳，努力挤出笑容，“谢谢大哥相救！我这里有些钱，大哥拿去和弟兄们喝盅茶。我这就带我妹妹回家。”

“好嘞！”高个男子接过绍儒手中的钱，递给右手边一个男子，大声说，“你带弟兄们去喝茶，等下在河边等我。我还有点事。”

后来的几人拿着棍棒，立在高个男子身边，个个杀气腾腾，瞪着绍儒，听到高个子的话，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寒梅在那人身后浑身哆嗦，见其他人都走了，想从那人身后出来，跑到绍儒身边去，可那人一把拉住了她。寒梅胆战心惊，身子一软，要摔倒。那人一把抱住了她。

“寒梅！”绍儒大喝一声，冲上前，想抱寒梅。可那人抱着寒梅，盯着她的脸看，似是要在她脸上找什么东西。

“你叫寒梅？你是不是几年前在街上迷路了，不知回家？”那人期待的眼神望着寒梅，让她站好。

寒梅怔怔地望着那人，又回头望望绍儒，不知该怎样回答。

“对。你怎么知道？”绍儒冲上前，拉过寒梅的手，让她离那人远点。

“我，我记得几年前，我陪着一个迷路的女孩坐了好久。她说她叫‘寒梅’。”那人似在回忆。

“你就是那个流浪男孩？”绍儒惊喜又狐疑，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所以，刚才我听到有人叫‘寒梅’我就想起那个寒梅。变了，变漂亮了，认不出来了。”狗子望着寒梅憨笑，黝黑的皮肤衬得一口牙齿白亮如雪。此时的他竟有点腼腆害羞，和刚来的他判若两人。

寒梅被他这样当众夸赞，脸绯红如云霞，低着头，小声说：“谢谢狗子哥两次相救。”

绍儒握紧了寒梅的手，把寒梅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再松开寒梅的手，上前一步，抱拳笑说：“原来是狗子大哥，谢谢大哥两次救小妹。不知大哥现在做什么？”绍儒一副想探究对方来路的样子。

“没做什么，也就是混口饭吃。你以后不要带寒梅来集市。今天幸好我来了，不然，你们难脱身。那帮人在县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做过。那个自称‘大爷’的人玩烟花女子玩腻了，就到街上找漂亮的姑娘欺负。”狗子一脸真诚嘱咐绍儒。

“那，我以后想找你，怎么才能找到你呢？”绍儒问。

“哈哈，有缘自会相见。好好保护你的妹妹，别让人欺负她。”狗子拍拍绍儒的肩，望了望寒梅，欲言又止。

“舍命都会保护好她。”绍儒郑重其事说，似是立誓又似是向狗子承诺。

“你们回去吧。我也要去办事了。”狗子说完欲走，又停下脚步，望着寒梅，对她眨了眨眼，随后快步向前走去。

“这帮人个个脸如黑炭，眼神带着杀气，幸好不是来害我们的。我刚才可吓傻了，担心走了几个流氓，又来了一帮土匪。我听说附近有座山上有一帮土匪，经常出来偷鸡摸狗不说，还打打杀杀，抢漂亮女子上山当压寨夫人。我真担心他们把你抢去山上。我当时恨不得冲上前和他拼命，幸好他们不是来害我们的。”回去的路上，绍儒说这话时，还捂着小心脏，“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特没用，不能保护你，还让你陷入了危险中。”

“绍儒哥，这不怪你，你为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娘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寒梅感激又担心，后又苦笑说，“我也没想到我和他这么有缘。”

“别想那么多。”绍儒安慰她。

那次，他们俩心有余悸回了家，细娘看到绍儒脸上的伤吓得哭了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绍儒编了一个谎话糊弄了过去。这次后，绍儒不敢带寒梅去集市，他一个人去过几次，有次差点被抓去当兵。后来，他好久县城都不敢去。

“寒梅，你在想什么？”狗子见她不回自己，似在想事，忍不住问。

“没想什么。你想做什么？”寒梅从回忆中出来，一脸迷茫望着他，不知他想做什么。

“寒梅，你的事我前段时间才听说了，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我知道我以前当过土匪，配不上你。可是，可是，我愿意照顾你和孩子，还有你母亲。”

凤凰山土匪解散后，狗子就去了其他城市混，上个星才回到波湖。他在街上走时，偶尔听到别人谈论寒梅，好奇，就问了几句，一问才知寒梅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急匆匆来到桃树湾找绍儒，想找寒梅，却得知寒梅救初海去了。他就决定在北城门守着寒梅回来。

“狗子哥，谢谢你的厚爱。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他们。你找一个好女子过日子。”寒梅明白狗子的意思，说完就想马上离开。

“寒梅，我是真心的。”狗子一把拉住了寒梅，“之前，我以为你会嫁给绍儒，而且我是个土匪，我不敢奢望。现在，寒梅，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们。你可以跟着我在城里生活，我也可以跟着你在乡下生活。我什么事都能干，什么苦都可以吃。”狗子不停地说着，眼里是那种期盼，盼寒梅答应。

“狗子哥，谢谢你。我暂时不想那些，请理解。”寒梅挣脱狗子的手，立即往前跑。狗子气得跺脚，如果自己还是土匪，那就用土匪的办法，可是现在自己不是，而且这办法也不能用在寒梅身上。唉！他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