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玩到天色渐黑，分别之际，银砾向明玕道，“小酒仙，明日我们再去长安城看看吧。”

玕有些犹豫，此番下界就让元宣和银湾姐受伤了，或许姐姐说的是对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砾很认真地同他讲，“下界之事既不是天条所规，又不会伤害到别人，非烟姐姐不去那是她的事，但她不能因此来规束你啊。”

玕还是犹豫：她也是为了我好。

砾：可是这种好让你不开心啊。

银砾一句话问到明玕心头，玕迟迟不答，他也徘徊在分叉路口，徘徊了万年了。

砾道：这四海八荒的美景、三街六巷的佳肴，不去亲身体会一番、多可惜啊。

银砾背着手转身向明玕，笑盈盈地讲，“明日天明，长夜桥畔，我等你到红日三竿。”

砾走远了，明玕呆滞在脚下，他心中混乱异常，向左还是向右，他需要做出决定，做出决定之前的犹豫是最难熬的。

第二日天明，银砾如约而至，长夜桥下的澹河潺潺而流，明玕还没来，银砾百无聊赖，看遍了四周后又把玩着手上串的五福串，再把玩手指。

过了很久，红日已经在山头露出余晖，银砾盯着山头，她告诉自己，红日三竿还没来，就自己去。

当余晖出来之后，红日轮廓显现得格外快，整轮红日都映照在银砾眼中……

一竿……两竿……两竿半……再半……再半……银砾转了很多次身，身后都没有小酒仙的背影。

……三竿……她最后转身……

凝定后，失落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转身大步往前去了。

等她快要走到路的尽头，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喊，“银砾。”

银砾呆楞片刻，确信是他的声音后，转身向他莞尔一笑，招招手，“快来。”

明玕轻松地小跑向她，他可以放下重重心事短暂愉快一会儿，他并没有想好，去还是不去，不过，他不希望错过银砾的邀约。

长安城此时正是热闹非凡，随着太阳的升起，人们苏醒过来开始生活，到处都是吆喝叫卖，

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看一看瞧一瞧……

我家铺子的面料那都是选的上好的，我看这块料子就十分衬您的肤色……

打糍粑——打糍粑……

芙蓉糕——芙蓉糕……

银砾见周围人买东西都是用的银色的石头，她不知要从何而来，刚巧旁边有一处杂耍摊，他们表演完后都会拿着一个盘子走一圈，而周围的人就会掏出那种银色的石头。

于是她拉着明玕小声议论，“我们也试试吧，小酒仙。”

明玕傻傻被她拉到路中间，银砾拔下头上的桃枝簪，“焉哉！”

焉哉化成一束桃枝，桃枝在她手中灵动挥舞，飘逸如蛇，一招蜻蜓点水，她腾空而上，轻落于树枝之上，再一招翻手为雨，手上桃枝上的一簇花朵像落英一般缤纷而下，引得周围人拍手叫绝。

银砾向明玕使眼色，明玕兜起衣裙，周围人纷纷递上一点碎银子。

银砾捧起明玕衣襟上的银子，得意地轻抬下巴，“我们厉害吧。”

“厉害！”

“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银砾大人豪气！”

银砾在前面买了很多吃的，手上拿着糖葫芦晃晃悠悠还在一路看，明玕在后边给她兜着，糖人、甜枣、柿饼、破壳板栗、梅花酥……每样都准备了三份。

他们转身来到街角一个巷子，有母亲在教训刚跑出去混了一身土的小男孩。

母亲一边拉着他往回走，一边给他拍身上的尘土，气冲冲道：宇儿，跟你说了今日要背诗！背诗！

宇儿解释：娘，今日的诗我已经背会了，刚出来玩了一会儿。

母亲：诗背完了还有字要练，还有琴要弹……

回到家，宇儿在亭子间练琴，母亲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宇儿：娘，我不想喝

母亲：刚才出去流了那么多汗，现在要补充水分

宇儿：那我等一会儿再喝

母亲：现在喝了，等会儿要吃饭了

宇儿无奈撑着喝下，剩了一小口还要让他喝完。

母亲霎时间变得温柔起来：宇儿午间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宇儿兴高采烈道：红烧肉

母亲语重心长：要不还是红烧排骨吧，那个更有营养

宇儿失落地点点头，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好，背书是为了日后考取功名少走弯路，喝水是为了身体健康，红烧排骨是为了汲取营养。

可是宇儿也在心中问，背书可以和玩乐劳逸结合，喝水可以在想喝的时候喝啊，红烧排骨有营养，红烧肉也一样有营养啊。

饭桌上，母亲：宇儿，最后一口饭，吃光它

宇儿无奈：娘，我吃不下了

母亲还在一个劲往他碗里夹了两块排骨：多吃饭长身体，下午还有书画要学

宇儿：我真吃不下了，娘

母亲：下次给你少添一点饭，这次将就吃了

宇儿：你每次都这样说

母亲火气上来：我怎么了？给你做好饭让你多吃点还不吃，你要不要去看看街上的乞丐，人家想吃都还没有，家里给创造这样好的条件，请先生教你背书识字、又是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为了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宇儿无奈强撑着十分饱的肚子吃下碗里的一口饭，硬塞在嘴巴里迟迟难下咽。

明玕身旁的银砾突然说：有些时候，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不要看看宇儿的未来？

玕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向银砾说：不用了。

出来到宇儿家门口，明玕转眼瞥见笼子里关着一只被驯化多年、安静站在笼子中的林间鸟，他挥一挥衣袖，笼锁开了，鸟儿呆在原地。

留下碎银，两人转回到闹市，转了一圈，有一只鸟落在明玕肩上。

银砾兴奋地向明玕说：“小酒仙，它飞出来了！”

玕点点林间鸟的头顶，轻声道：你已经自由了，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林间鸟还是围着明玕，明玕去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银砾兴致高涨，各种玩意、吃的全都去尝试一遍。

天色渐晚，他们回到长夜桥分别，

明玕问林间鸟：你要随我去明玕宫？

林间鸟点点头

玕：好不容易自由，何必又飞进另一个笼子

林间鸟：我愿意

砾在一旁看热闹，鼓掌道：恭喜小酒仙，明玕宫日后可热闹了。

玕宠笑：好了，快回去吧。

砾手心悄然拿出鬼工球，递向明玕：送你的。

鬼工球设计得精妙绝伦，球取自天然象牙，里三层外三层的镂空雕刻，层层交错，又错落有序，真不愧鬼斧神工之意。

砾已经转身往回走，等她转身，玕手心握着鬼工球还停在原地望着她，她向他挥挥手，让他回去。

隔着长夜桥，玕向砾发出邀请：明日我带你去一个不同的地方吧。

砾毫不犹豫应允。

砾一步三回首，她转身，玕就停在那里望着自己，直到长夜桥尽，砾的背影消失许久，林间鸟提醒：我们也该走啦。

玕停留了好一会儿，低眸将手中的鬼工球小心翼翼紧握，往另一边走去。

第二日天色澄明之时，明玕带着银砾来到陵景山——他独处时最常来的地方。

陵景山是天与地交界之处，此处形成一山，是无人、无神、无魔之境。虽然此处鱼虫鸟兽皆不来，只有茂密的松林与无尽的湿雨，但是正因为此处为秘境，神秘到无人来扰，所以是明玕尤其喜爱的独处之地。

银砾好奇地看着山中的一切，看遍也只有松林和青石，不过松林从地面延伸到云端之巅，青石从地面向下蔓延到地核之心。

她坐在青石块上，伸手摸向树干旁边长满青苔的石墩，一直向下，地核之心一股强大的邪魔之力。

她再抬手摸向旁边的树干，感受到树干顽强的生命力，顺着树干到达云端之巅，上面空无、清爽、甚至还有一丝清冷，这跟自己在星汉之上往下看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不对，还有……还有一股强大的怨念，怨深似海，就像不让叫的恶狼、被敲碎牙齿的老虎，她忙抽回手。

玕：怎么了？

砾：刚才感受到了一股怨念，很强，我完全无法抵御，差点被它带走。

玕摸向那棵树，他没有感受到银砾所说的魔力，不过他还是在为她找原因，是为什么呢？云端之巅，他想到了，跟她解释：

“可能是魔神”

砾好奇：魔神？

玕坐她旁边解释：上万年前，人神魔三界争夺地盘、抢占资源，神于天空，人于地面，魔则居于地下，而魔界的魔神不甘，起兵持续大战，最后被人神两帝一同歼灭，于是将其邪魔之力封印在地核之心的混沌钟内，他则囚于云端之巅的邪魔塔之上。

砾：自那之后，人神魔三界又这样安稳到现在吗？

玕点点头。

砾感叹：真希望安稳的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

玕盯着她，坚定地说：一定会的。

银砾收起担心，问道：这山倒是与别处很是不同，它叫什么名字呀？

玕：陵景山

砾：名字也甚为有趣，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真是一处逍遥之地

玕：你也喜欢吗？

砾：喜欢

明玕听见她一次次说喜欢，心中倒是觉得与眼前之人十分投缘。

他向银砾解释说：这里是无人、无神、无魔之境，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因此常独守于此。

砾：有一处可以独自逍遥快活之地甚好。

玕：你日后也可以常来

砾笑道：这是你的地盘，总不能你带我来了一次我就侵占了吧，不过你要是喜欢，可以常邀请我来这里，我会赴约的，也不会告诉别人此地。

玕：好啊，这是我们的秘密

砾伸出小手指：拉勾

玕询问：你说要不要在这里建一个木屋？这样还可以常留于此。

砾：你的地盘你做主。

砾完全尊重他，玕冁然而笑，将松林之下埋的竹篁酒挖出来与银砾共享，两人喝得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砾打趣：好啊，你个小酒仙，这儿都埋了酒

玕偏偏头，回道：不负小酒仙之名吧。

砾：你的林间鸟怎么今日没跟来？

玕：她呀，可吵了，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灵曜(yào)

砾展开嘴巴大喊：灵曜、灵曜！

玕无奈溺笑：这么远，灵曜听不见的

正说时，灵曜就飞在明玕眼前，让明玕措手不及。

砾告状：灵曜，小酒仙说你吵！

灵曜哼哼两声，又开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往常一点声响都没有的陵景山今日热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