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午夜的阁楼里传来了某种嘀嗒嘀嗒的流水的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蚊子和苍蝇的声音都不曾听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哦，不，坐在我对面的真未必是一个人吧！
“时间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吗？”我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个高脚杯，它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当我用一大把钞票将它从一位二道文物贩子手中拯救出来时，还不免觉得有些不值，但现在想来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做得最为划算的几笔买卖之一了，因为他们、她们和它们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开了我，只有它还依然陪在我的身边。
“很多人觉得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然而并不是！”他的样子很优雅，像是电影或电视剧里边的吸血鬼伯爵，甚至他那殷红的嘴唇都那么像，像那种能够让涉世未深的少女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脖子的家伙。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死亡才是最公平的吧，一切荣华富贵与权力地位，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终究化为一片虚无了！”我将手中的高脚杯高高的举了起来，并对着他示意，我的杯中装着的是带着浓郁香气的葡萄美酒，而他手中的杯子里边却不知道是装着新鲜少女的鲜血还是某些无知的灵魂。
“不，不，不。”他一连说了三个不字，每一个都要比前一个的语气更加重了许多，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灿烂而诡异了。“你再猜猜吧，这世界上到底什么东西最公平，其实我想你的心中是有正确的答案的，只是有时候不太愿意去承认和接受罢了。”
“不，我这里没有别的答案了，时间和死亡都是很公平的东西了，我想不出比这两样更加公平的事情，它们远比很多人嘴里边反复强调的公平正义更加公平，因为它们没办法造假，没办法欺骗！”我将杯中的红酒一口气咽了下去，一滴也不剩，当浓郁的液体滑过我的喉咙时，我似乎感觉到一股能量正充裕我的身体，仿佛我又回到了数十年前还是一个热血少年的时候，一个还相信爱情与正义的年龄，一个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本质的年龄。
“哈哈！我知道你想起了什么，是的，我能够读懂你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也是我最开始找到你的原因，难道你忘了吗，在那个午后，我也问过你类似的问题，你认为这世间最公平的东西是什么？”他用那异常自信的双眼看向我，这令我有些紧张，甚至可能比数十年之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要更加紧张，不同的是，此时的我已经垂垂老矣，而他却依然还是那个时候的模样，岁月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吗？
“我不记得了！”我撒谎道，虽然我知道他很清楚我在撒谎，但是我还是这么回答了。
“你不记得什么了？”他还是继续追问道，这让我有些不快。
“我不记得自己当初的回答了。”我想了想说道。
“是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我当时告诉你的答案吗？”他也将自己手中杯子里的液体吞咽了下去，动作依然是那么的优雅，那如同粘稠的鲜血一般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滴落下来，消失在了地板之上。
“不记得了！”我重重的摇了摇头，幅度比我近些年来所做的任何用来锻炼脖子的动作都大，我甚至惊讶于自己的脖子竟然还能够以这样的幅度去活动，我还以为它们早就已经完全钙化，快要成为化石了。
“好吧，看得出来岁月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对于你们人类来说也确实如此，有时候得到的越多，也就意味着你们最终将会失去得更多，我当时就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最公正的东西是契约，是我为你所提供的契约，虽然当时的你并不相信这一点，可能到了现在也依然不相信，但我会让你确信这一点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就放在桌子上，但数秒之后我确信的是杯子里边竟然又凭空的出现了大半杯的红色粘稠液体。
“哈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现在的我已经无力去抵抗什么了，你说得对，时间和岁月已经从我手中夺去了太多的东西，我的一生挚爱，以及我们共同生养的三个孩子，以及孩子们的孩子，现在的我除了钱以外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害怕的，失去呼吸的权力吗？还是失去继续呆在这个混沌肮脏世界里的权力？”我冷笑着回应道。
“你们人类终归会失去这一切的，这一点你一早就应该明白的，至少是在你与我达成那份契约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选择与你去签下这份契约吗？这份这个世界上最为公平的契约！”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认得这微笑，遥远的记忆从我的脑海之中闪现出来，数十年前的那个秋日夜晚里，他也是带着这种微笑看向我，随之而来的那些已经被我所淡忘和尘封的回忆开始如同烟尘一般扑面而来。
“我确实想起来了很多事情，所以你现在是来收割我的灵魂的吗？”我也用十分淡然的语气开口说道，我的目光从他的头顶顺着他的脖子和身体看下去，他全身漆黑一片，像是完全被裹挟进了黑夜之中，我看不清他的手，但记忆深处他的手指应该很修长，骨节清晰可见。
“我的这一生见过了许多美好而残酷的事情，但有趣的是时间和死亡这些看起来很公平的东西都是同时具有这两面性的，也许你的契约也是如此。”我继续说道。
“可不是嘛，什么是残酷？不就是将人们所拥有的美好的东西带走，并且让他们感到对此无能为力吗，他们曾经所拥有过的青春、美丽、幸福、富足、健康，等等等等，如果他们从来不曾拥有过这些，也就不会感觉到残酷了！从未见识过美好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合为残酷！难道不是吗？”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我的耳朵里边却像是如同雷鸣一般轰轰作响，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数年前安装上的当时最先进的心脏起搏器似乎也到了该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那么在你带走我的灵魂之前，我想知道，对于你来说，我的灵魂的价值几何，在那些众多与你签下契约的人之中，我的灵魂算是有价值的吗？”我能够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我嘴角的肌肉因为上了年纪而萎缩，这种肌肉的衰退可不是时不时的嚼上几个口香糖就能够抵御的。
“你在害怕什么？”他似乎不太想正面的回答我的问题，或许他很也很享受逗弄我这个压根无法从他手中逃出去的猎物的感觉，就像猫咪逗弄耗子一样，并不会立刻将它们杀死吃掉，而是会尽情的享受自己作为一个狩猎者的乐趣。
“我，我害怕什么？嗯！没错，我确实有在害怕，在害怕这一切并不是终结，而只是另外一个开端而已。”我索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些许绝望的叹息了一声。“地狱里边是怎样一种境况，会像是但丁的《神曲》里边所描述的那样吗？许多原本在生前有所成就的人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狱和炼狱吗？”
“哈哈！你很想知道吗？那好吧，就让我来告诉你，不过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希望你能够有一些耐心。”他伸出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手，手指果然如同记忆之中那般修长，同时苍白无比，甚至比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毫无血色，哪怕他看起来已经喝下了那么多殷红如血的液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