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静静地倾听天尘子的诉说，没有去打断他，晶莹的泪光不断从吴莲的眼中落出，一颗又一颗落在了天尘子补巴的粗布灰衣上。
“我没有脸回去，好不容易再次亲眼看到山门那一刻，我以为，我的勇气足以送我到师父的面前，向他老人家请罪。我又踌躇啦，只能徘徊在附近，想要积蓄更多的勇气，踏过那道白玉石牌。你们能明白那是什么心情吗？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师父的恩情，宗门的期望，我还没有报答，我必须在走之前为他们留下什么。画境剑法，比千机剑法更诡秘无漏，这是我回家的礼物。”
说到这儿，天尘子一下激动起来，睁大了一双老眼，说道：“那一天，我记得，我终于有了第二次勇气，便飞到了其他地方采摘灵花作为见手礼。可是……漫天的熊熊大火，从山脚，从海边，一直烧到了山顶，各种凄惨的喊声，痛苦不甘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中。我好不容易，终于踏过了那个石碑，看到的……为什么……会是一片大火……人影蹿动，刀光剑影……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紫玄门不会坍塌的，我想不明白，哪怕是十二大派集齐攻过来，也不会是这样子……我不明白，我恨啊！我为什么要去采灵花，就不能直接去面见师兄弟们？我恨啊，紫玄门居然在我回去的那一夜，已经付之一炬，啊——！”
“前辈。”姚武道。
天尘子闭上了双眼，流下了眼泪，等心情平静后，又说道：“身为紫玄门百年奇才，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就算宗门没了，我也要为所有盼望我回去的人复仇。我冲入了火海之中，将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送入了地狱。就在我以为可以杀光这些仇人时，我遇到了一个身着四爪龙袍的年轻人。他相貌堂堂，如一朵清风站在火狱之中，让人感到清凉。可谁又能想到，他就是那个覆灭本门的罪魁祸首。我自以为百年未尝一败，千修相对，也不惧，与他展开了决战……我败了，败得很彻底。身为散仙境几近飞升的我，完全输在了他的手中。这是一个怪物，朝廷居然有这种在散仙之上，却又未成仙之人，反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你们以后，一定要小心他，此人修为之高，已能调动仙道，就算你把他当成仙人也不为过。记住，你们没有超过我之前，不要与这种人一战，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观其人，朝廷肯定不止他一个这样的高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灭我紫玄门，难道就只是为了一道止仙令吗？”
天尘子的目光看向了浩瀚无尽的星空，回忆了一番，又说：“好在我已近飞升，奋力保止了一命，可也中了他的阴招，这就是我为什么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病的原因，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拖延，发作间隙越来越短。我原本是想养好伤后，带上自己新收的弟子，用本门绝学与他再战一场，我要证明紫玄门的人不是一群孬种，我也不能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我要报仇，我要重建宗门。无数的日夜，这是我活着唯一的信念。你要问我，为什么他没有杀我，我一直以为是我有逃跑的能力，可冷静后我才发现，那是他可怜我，要让我得到我应有的惩罚。我恨哪，人这一辈子，一失足成千古恨，等你们亲身体会到的时候，才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是如此的重，让人抬不起头。我不希望你们像我一样，此生遗憾，悔恨而去。他对我的惩罚就是种在我体内的阴毒，我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日复一日，我不想再承受下去了。散仙之后，成仙也就半步之遥，如若非此阴毒，可能我已成仙而去，不再理这世间的一切悲伤。可为了报仇，我舍去了成仙的机会，为了活的更久，我散尽修为压制此毒。可我的修为不断下降，已无法再压制它了，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中的悔……”
“前辈！”姚武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嘤……师父！”吴莲伤心欲绝的喊道。
天尘子紧紧握住吴莲的小手，看向她说道：“为师此生未尝一败，可就败了一次，就是如此的彻彻底底，我什么都输了，也失去了一切。活着也只能等死，心如死灰，一蹶不振。可当我看到蝼蚁还尚且偷生，我就知道我还没有立即去见师父的原因，就是他老人家希望我这个弟子能将紫玄门的道统传下去，不要让他淹没在人世间，成为空谷绝唱。这是我……唯一能报答师门的事。于是，我开始不停的测算，日算夜算，总算让我测出来了一个人，那是千年不得的真正仙体，他隐于人世间，也许默默无闻，不论有多难，我也要把他找出来，这是我死前最后一件事，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念头。”
天尘子深呼吸了几下，顺了口气，又说：“我算得他会出现在夹山，我已于两个月前在此等他，等我这个关门弟子的出现！你明白吗？”
“我明白师父的用心，我不会辜负师父的，我记住了紫玄门这三个字，师父，你放心吧，嘤嘤……”吴莲忍泪道。
“我没有想到，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原来会是一位姑娘家，她是长得那么好看，比紫玄门历代祖师还要美上一万倍，资质之高超过了我的想像，我好开心，好想朝天呐喊，师父，我办到了，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压制住情绪，因为在她的身边有太多的敌人，我却无能为她去除威胁，是为师的无能。”天尘子无力的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因为师父，我和相公早已被人所害，是师父救了我们，您没有无能，拖着这样千疮百孔的身体还为徒儿考虑了这么多，是我这个做徒弟的无能，师父——！”吴莲流淌着鼻涕，伤心欲绝，她能感受到无尘子的手已渐冰冷，气脉微弱。
“我一生无子，亦无弟子，你是我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弟子，我却没有时间教导于你。可我很快乐这些日子，因为上天也算在最后对我不薄了一次，眷顾了我。我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你，并不是希望你一定要为我报仇，身为紫玄门最后一个弟子，你有权知道一切。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被仇恨缠身，紫玄门已经不在了，你想潇洒的在天地间遨游，还是重建仙门，这个答案由你决定。做人，定要恪守为善之心。记住，做我的弟子，不求修为多少，有怎样的辉煌，心存四字就是对为师最好的报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