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由才有真实,有自由才有万物生长。”古籍女生关于自由之意义的发言让企业主不由生出感触,“在一个缺乏自由的地方,不但虚假充斥,同样万物难以生长,除了一些从权力下滋生出的畸形生物。”
三十年前那场惨败戳破了堡垒之国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充斥的无数虚假,却没有凸显出企业主所说的后者,既然万物未曾生长,局内人自然看不到对比,表面看似繁荣锦簇的市场也掩盖了底下真正的荒凉贫瘠。
“‘万物生长’,多美好的景象,可惜这里没人看到过,几千年来都没人看到过。可这里也曾有过‘万物生长’的时代。”疑似历史专业男生的眼神里仿佛能看到那景象,“人世间的万物生长无不是从思想开始的,当绝对权力消灭了思想的自由,也就扼杀了万物生长的可能,剩下的只有一潭死水和一群没有思想没有脊梁的奴民在这里一次次轮回。”没有愤怒,只有一抹理解的同情和哀凉。
思索间慢慢眨了眨眼,“我觉得一个国家就像一座花园,它不该有主人,否则就会变成种植园。花园里每株植物是他自己,而种植园里只能有主人允许的植物,即便你不是,也要装成那些植物,否则连生存都很可能成问题。花园是每株植物的,而种植园是主人的。花园里每株植物都是植物;种植园里每株植物都是工具。花园是万物生长生机勃勃的地方,而种植园是千篇一律刻意人为的地方。”要是在古代,这男生或许也可以当个诗人,“花园不该有主人,但应该设一种职务,叫‘园丁’。他的首要职责是保障每株植物由良知认定的天赋权利,防止植物互相伤害,既不能让少数掌权者、富有者仗势欺凌弱者形成专制,也不能让群氓以多数的名义或任何自我标榜的所谓高尚名义欺凌少数形成所谓‘政治正确’或‘多数人的暴政’,以法治保障每株植物的权利和自由,守护花园的公义与底线,别的一仍其便,那么这座花园自会生机盎然。若上天垂怜有得道者出现,那么在每株植物的权利都得到保障的花园里,草上之风,花园或许会不知不觉化为天国而无天国之名;若运气不佳有巨恶者出现,也不至于窃取权柄,涂炭生民,让国家陷入万劫不复。”
“园丁也从植物中来,园丁只是他的工作。”虽然并不相识,但教书先生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透着欣赏与喜悦。
男生点点头,“但在有的地方,园丁很容易变成主人,这不仅是它私心利用权力之便,也源于花园里每一株植物的认知与观念。”
“有的种植园里作物们自古以来就被潜移默化灌输一种观念,‘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诸如此类,变体万千,无孔不入,以致他们只能以‘有主人’的方式看待自己生活的地方,这也与他们本能中既自以为是又自卑、傲慢、迷信等等无意识情绪天然契合、固结无间。没有主人,他们不知该怎么活;没有主人,他们不知有谁能为自己撑腰。对这样的物种,不骑他们头上都对不起他们。”是那位戴眼镜的胖男生,看来他的性子最不能容忍别人骑在头上,也见不得人骑人。
“所以在有的种植园里什么人上去都一样。”官样人嘴角泛着一丝苦笑,“因为他们的认知在他们无法自觉更无法反抗的意识形态潜移默化下预设就是‘有主人’的治与被治、管与被管模式,根本不知平等为何物,潜意识里也从未真正认同平等,他们眼里只有作为物的人,从不知心为何物,他们眼里人只是物,于是他们在下位时天然就是需要有人骑在头上管着、压着还要找个主人捧着、供着的奴才,一旦上位必然就把自己当成管着、骑着别人的人上人,不管这人平时看着如何,只要坐到位子上几乎没有例外。”这种语气只有阅人无数才会有吧。“这里的体制和这里的人是互为因果的,光说体制问题没用,光说人的问题也没用,这是个无解的死结。”虽然观点有些偏激,甚至都不像是官场中人会说出的话,但他的出发点已不再完全是身份背后的权本位,而是以一个人、一个国民的视角,听众中某些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这一点,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可不管这种人做到怎样的人上人,他们其实依然还是奴隶,被意识形态决定、被内心本能支配的奴隶。这样的人精神上只能在被定义下以奴隶的方式生活,所以他们天然害怕自由、真实与文明,天然抗拒自由、真实与文明,它们是精神上先天的侏儒,仇视一切会照出它们原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