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三才覆手隐功名,五贼压身何誉毁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毁huǐ,四纸。
回目解,《阴符经》,三盗既宜,三才既安。三才,天,地,人。三盗,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五贼,眼、耳、鼻、舌、意。本回目表面看来是解释羯兕与鲍剑山之武功独特之处,实际另有所指,读者朋友不妨细读。
一刻钟之前,龚大䍃早已先一步追去,而仇禁恶正欲辞别众人独自追赶蔡嬐父子,夏王元曦心中越发不安:“仇兄,你我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陛下,我们去也!”仇风、仇云便欲起身,被仇龙拉住:“你两个老实待在这里,别给宗主和大哥添乱!”
“夏兄,在下轻功比之众位略胜一二,说不定能先一步寻到。”苏鷙转身便欲离去,夏王拉住他仔细嘱咐道:“苏兄,眼下危机四伏,不可一人独往!”
“我陪他去就是!”韩剑戟笑道。
苏鷙又道:“苏某知宗主不放心,怕众人落了单被九锡门贼人暗算,就让我和老韩一路,夏兄和仇兄一路。”
“还有我,我也去追蔡掌门!”
众人闻声看去,移剌瑞亦从山脚下赶来,他身后跟着武氏和杜若,二女并排而行,神色甚是平静,雪蓁对元曦笑道:“师哥!不知道这家伙用了什么法子,竟将他两个调和一处!”
元曦苦笑:“师妹此刻还有心说笑,我先走一步,你在此处保护众人,万万不可走散!我现在最担心蔡兄,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却如何对蔡夫人交代!”
这说话当口,苏鷙、韩剑戟、移剌瑞三人早已离去。夏王与仇禁恶一路奔走,二人无甚言谈,仇禁恶咧嘴一笑,却不知从何说起,夏王眉头不展,尴尬笑道:“仇兄若还当在下是兄弟,便仍旧以前时称呼便是!”
“夏兄,您是九五至尊,老仇既已知道,又怎会待以平常心!”仇禁恶叹了口气,毕竟仍口呼‘夏兄’,元曦不经意一撇,但见他周身气脉泛起银色光华,且流动迅速之极,一息数次腾跃,一纵便是数丈远近,身法比前时快了一倍有余,大喜道:“仇兄的禁气铁衣功修至‘银甲境界’大成了?”
“全赖夏兄大恩!” 仇禁恶哈哈大笑,转而又复皱眉不语:“可惜金缕境界法门怕是终生无望了!”
“这却是为何?”夏王大奇,二人一道奔走一道寻觅蔡嬐足迹,言语随口而出,绝无气息迫促,仇禁恶叹道:“夏兄有所不知,我门金、银、铜、铁四重境界中,下三重都有笔录,‘金缕境界’为我门至高绝密,唯历代掌门与长老院知之,核心入室弟子之佼佼者才得口口相授,且从不落笔!如今怕是当真绝矣!”
夏王扼腕叹息,仇禁恶放眼望去,忽而奇道:“夏兄,咱二人脚力也算不差,已奔走了这许久怎么竟不见蔡掌门踪迹!”
“糟了!”夏王大惊,一把拉住仇禁恶,面色悔恨痛惜:“蔡兄祖上虽是会稽人士,早年因却战乱流落河北,而后承袭汉唐剑门门主之位,便即定居关中……”
仇禁恶恍然失色:“河东郡在三秦以东,蔡兄是怕众人向西追,是以反其道而行!”
“是也!快走,迟了怕有危险!”
二人急匆匆折返时,苏鷙、韩剑戟、移剌瑞已向东奔走了许久。苏鷙笑叹:“移剌兄,我和老韩觉你似有先知先觉,这才随你朝东面赶路,可如今走了这许久也不见蔡掌门身影……”
移剌大王哈哈一笑:“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为何?”韩剑戟大奇,移剌瑞伸手入怀,却又摇头如拨浪鼓:“不可说,不可说!”
二人还欲追问时,大鹰酋厉自空中落下,开口道:“快上来!”
三人大喜,同时跃上鹰背,苏鷙问道:“二弟目力冠绝当世,可能看到他二人身影?”
大鹰仔细观看良久,心底亦甚急迫:“此刻已近子时,密林又遮挡视线,大哥容我仔细看看!”
“一直朝东!”移剌瑞手忙脚乱手指下方。
韩剑戟忽而反应过来:“老拍档,你……你呼他‘二弟’?”
“汝自问他!”苏鷙正自急切烦乱,不愿过多解释,韩剑戟双目瞪得滚圆,惊奇万分道:“莫非你便是酋厉兄弟?”
“韩老哥!”大鹰窘迫之极,眼中满是惭愧,韩剑戟恍然大悟,又是恼怒:“好你个杂毛骗子,跟老苏合起伙来骗了我整月,把我老韩当猴耍!”
“韩大哥!都是我的错!大哥他也是近来才知,小弟是妖修这事实不敢第一日便说与大哥听,真怕他看不起……”
“原来世间真有妖修!那你可会法术?什么缩地成寸啊,呼雷唤电啊,移山倒海啊什么的……”韩剑戟信口开河,酋厉笑道:“我没那本事,便是真有此刻也使不出!华夏对‘修者’禁忌极为严厉,乱用法力轻则镇压,重则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哼!你这厮骗了我老韩这么久,该怎么补偿?”韩剑戟假意发怒,酋厉不知所措,苏鷙笑道:“连老韩这般老实人都察觉有异,二弟,你这诈术当真是与宗主一般无二,只可欺负实心人!”
“韩大哥,来日小弟再给你登门赔罪,此刻先寻到蔡掌门再说!”大鹰眼中满是愧疚,侧头一撇。
“算你这厮还讲点义气!”韩剑戟转头一拍苏鷙胸口:“还是你这老家伙知人心,前时我说酋兄弟‘躲清闲’,老家伙却说‘疑人不信,信人不疑’!你两个莫非前世真是兄弟?!”
酋厉甚是感动,苏鷙叹息:“陛下胸襟胜我百倍!”
“哎呀,此刻非闲暇之时!速速寻蔡掌门!”移剌瑞大呼怪叫,神色有些严峻!
“待我细看!”酋厉目光如炬,紧接着一阵惊呼!苏鷙似乎亦看到无数电光在林间隐隐闪烁,当下纵力一跃身子如离弦之箭朝那处射去!
“蔡掌门,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黑影狰狞邪笑,手中剑越来越快,渐渐已成光追难及的无影之剑,漫天满地全是黑色杀气,蔡嬐、蔡倐捷父子拼尽全力挥舞长剑,功力消耗极大,再有片刻将毙命于斯!
“住手!”雷喝平地响起,一双铁爪如电探来!
“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黑影轻蔑一笑,手中剑快绝游走,挥洒自如,本应斩断那双手掌,谁知竟对穿而过!
“好快身法!”黑影大声喝彩,苏鷙身子一纵立在蔡嬐与蔡倐捷身旁:“阁下剑法之快怕是已达天下第一,苏某不敌,但还望阁下放过蔡掌门二人!”
黑影笑道:“汝既不敌,自离去便是,省的我多费手脚!”
此时移剌瑞、韩剑戟、大鹰亦已落地,众人拱卫在一处!蔡嬐喘息略定,力气渐恢,低声对苏鷙道:“苏兄,此人快如鬼魅,只可依多为生,我等齐上便是!”
黑影有恃无恐,眼中满是傲意:“人多势众,难怪底气十足!”
“非也!阁下误会了!”苏鷙神色泰然,缓缓踏上一步。
“兄弟,不可鲁莽!”
蔡嬐大惊,探掌拉他,谁知竟自落空,十指间仿佛捉云捕雾,一无所获!
“蔡兄不必担心,若是不成,再图良策!”苏鷙侧头一笑,已然立在敌人身前丈许处!黑影拊掌赞叹:“好轻功!方才是在下失言了!”
苏鷙正色道:“不敢当!阁下剑速、身法天下第一,苏某若要取胜自是极难,但要立于不败之地却未必不能!更何况我等势众!还望行个方便!”
“猖狂!”黑影暴怒,身随剑起,剑影缭乱,如有漫天愁云惨雾遮蔽玉盘,哪里看得清真身所在!苏鷙大喝,身法亦快绝而动,比之黑影神速虽相差数倍之多,可黑雾竟难欺身,快绝剑气尽数无功而返!
“事不过三!今天我偏不信邪!” 黑衣人焦躁非常,人皮面具显出裂痕,眼窝处如黑洞一般,众人望之胆寒!
“三招败你!”苏鷙镇定如恒,面色风轻云淡。
“你找死!”黑衣人闻言大怒,周身真力澎湃而出,竟自将头上‘龚大䍃’模样人皮面具炸开,原本化雾身法隐隐显出十几个分身!
蔡倐捷喜道:“这妖人身法慢了?!”
“不!是更快了!”蔡嬐、韩剑戟临敌经验毕竟高出小辈甚多,又自旁观者清,手心全是冷汗。苏鷙如临大敌,十指如钩、疾风掠电!黑衣人身法快逾光影,苏鷙三爪只在顷刻,黑衣人便从乾位纵到巽位,又奔回乾位,一剑刺向韩剑戟,娇喝道:“一招!”
苏鷙却不相救,看准刹那时机双手直击一分身胸口,黑衣人眼神羞涩,惊怒闪至苏鷙背后,立时刺出二十余剑,剑剑不留余地,同声喝问:“贼子如何看破我真身所在!?两招!”
电至而雷迟,身先而声后!黑衣人话音方落,剑气已到后心!苏鷙神色淡漠,头不回,身不动,任由剑气刺来!黑衣人大喜过望,数十击倾力合围,只刹那间竟全数落空,抬头看时,苏鷙却只前移了三尺!
二人武斗惊心动魄之极!蔡嬐、韩剑戟、酋厉亦喜得不住喝彩!
黑衣人惊怒交加:“你这是什么鬼功夫!”
“如鸾驾雾、如鹏御风!非在神速,权在驭势耳!”苏鷙两臂微展,势如垂天之云,仿佛八风往复,便能腾空而起,翱翔九天!黑衣人仍旧围绕苏鷙游走,肉身化出无数残影,却再不敢轻易出剑。苏鷙偶尔一撇便即窥其关窍!
黑衣人心底骇然,苦思不得其解:“普天之下任何武功皆有其极,力之极、速之极、势之极、变化之极!《天杀宝录》以神速、变化见长,身法之快超过寻常武者十倍有余!他如何能窥破!?便是他天赋异禀,方才亦凌厉身法于方寸之间闪避,稍有差池便命丧当场!如此已形同亡命之举!莫非……”
韩剑戟、蔡嬐、酋厉、蔡倐捷四人更加疑惑:“黑衣人的剑法为何在他身旁三尺处竟自减慢了!?”
“不对,黑衣人剑气并未减慢!”移剌瑞声音雄浑,震耳欲聋,蔡嬐、酋厉追问:“那是什么?”
“武道神通之境!”移剌瑞答非所问,拊掌赞叹!黑衣人怒目横眉,一张俏脸显得狰狞可怖,剑上汇聚无数厉芒!苏鷙亦蓄势待发,双足隐隐悬空三寸!
“苏鷙,接我最后一招,若你能挡下此招,我便再不打四大剑门的主意,如若不然,便一道陪葬吧!”
“敢不从命!”苏鷙大笑,声若鹰嘹,直上九天!
黑衣人言出法随,无数黑气涌动,雾气中刹那化出七道无比凝聚之残影,同时举剑疾刺,刚锋之上青芒震荡,真力神速,合二为一!苏鷙大喝一声,身周浮云暗涌、天光徘徊,时空仿佛凝滞!一对铁爪似慢实快,穿云破雾欺身而来!
“不好!”黑衣人骇然变色,身子如陷入泥泞中挣脱不得,心中一念起落,而铁爪已近面门,当下再不敢做保留!
“咦!”苏鷙铁爪将穿胸而过,心中惊起千尺巨浪,黑衣人纵声大笑,顷刻间已跃上树巅远去。众人耳旁方才传来话音。
“苏掌门,后会有期!”
韩剑戟大喜上前:“老家伙,刚才是你赢了?”
“惭愧!”苏鷙面沉如水、不停叹息摇头。韩剑戟笑道:“若你有这功夫前时便不惧那陈刓了?”
“陈刓与此人武功路数大不相同!其真力修为雄厚之极,且又手握神兵,我如还是赤手空拳,怕仍旧不敌!蔡兄……”
苏鷙众人一道上前与蔡嬐对话。
蔡嬐懊恼惭愧,不停对众人抱拳道谢:“多谢苏兄救命之恩!谢众兄弟相救之德!”
苏鷙不停摆手:“非是救蔡兄之命,亦是自救,天下大势如此,万不可心存侥幸。”
蔡嬐面色冷峻,将一脸急切的儿子拉到身后,淡漠笑道:“苏掌门原是说客?”
蔡倐捷急道:“爹!”
“我儿住口!”蔡嬐轻声呵斥,苏鷙神色诚恳:“蔡掌门,宗主是当今陛下这事本是绝密,我是在阳翟县之战时拼死前去救卫堂主,而后才知内情,原来当夜宗主为掩护众位安全离去,不惜自己假冒卫堂主,毅然身处死地,引诱九锡门上钩……”
蔡嬐恍然大悟:“难怪夏兄要我们四大剑门结伴而行,原来是这般缘故!”
“当时我也在场,那一夜大王做了个局,将众贼引到埋伏圈中,后施展绝世神剑将九锡门一众如屠猪杀狗般清理了七七八八,九锡门主和陈刓、萧虺等几名匪首却仍旧跑了!此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想来蔡掌门早已知之!”移剌瑞咧嘴一笑,蔡嬐点头。
“后来这老家伙居功不自傲,直接来个不辞而别,而盐漕两帮与朝廷嫌隙甚多,闹了误会,以为这老家伙被朝廷招安,因此上还和周兄、范兄闹僵了。此事知者亦多!当然了,给范九江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泄露宗主身份!蔡掌门,非是我兄弟有意不告知,实是此事牵涉太大啊!”韩剑戟快人快语,大喇喇伸手入怀,一边推下污垢搓成泥丸一边述说前因后果,苏鷙见他不修边幅瞪了他一眼,伸手拉他臂膀,韩剑戟整好衣衫,仍笑脸相对。
“蔡兄?”苏鷙见他并不说话,轻轻以手碰触之。
蔡嬐仍旧惊魂未定,只对众人赞叹道:“今日若非苏掌门施展惊世神功击退那贼人,众位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们父子!各位掌门今夜亲见,那贼人身法之快简直……简直……简直……”
众人亦甚后怕,蔡倐捷年少气盛,镇定如恒,失声笑道:“那人扮成龚师叔模样,却带着一股搔首弄姿的恶心味道,我爹见他身上气息极其诡异,开始便有防备,否则怕第一剑就被此贼击杀!”
众人惨然失色,韩剑戟追问道:“蔡兄,那人身法难道比你手中快剑更快?汉唐剑门的闪电剑不是天下第一快剑么?”
“什么天下第一,简直是乌龟剑法!”蔡嬐苦叹,手指儿子和自己身上伤口:“方才交手不过三招,我们父子只挡下了二十七剑,仍旧被刺中十三剑,若非前时宗主补完了门中残缺的两记杀招,此处我二人已陈尸在地!”
“爹,我怎记得是挡下了二十五剑?”蔡倐捷追问,蔡嬐低头思索,对众人苦笑道:“那人剑法太快,我也记不得是多少!但觉眼前都是剑影,根本无从闪避!”
“三招便刺了四十余剑!”移剌瑞、韩剑戟回想方才激斗之凶险,冷汗又岑岑而下!众人正在要进一步追问时,龚大䍃、龚乂二人从远处奔来,面上喜形于色:“老蔡,蔡兄!”
蔡嬐心头警惕,回身一剑化作冷电直刺龚大䍃父子二人要害!
龚大䍃大惊失色,尚未来得急出剑抵挡,身旁龚乂斜剑一撩架开了这势若雷霆一击,众人尽皆赞叹:“贤侄,好剑法!”
蔡嬐手臂感到一股大力震动,内息竟被扰乱,大怒:“好你个九锡门贼子,还敢扮作他人模样,今日我便扒皮抽筋看看你二人真面目!”
“老蔡,你这是做什么!”
蔡嬐剑出不留情,招招刺向二人要害,龚大䍃肝火大炽,齐鲁剑猛若狂风,二人一上来便纷纷使出杀招,风电交加,各不相让!蔡嬐大感剑力熟络,惊呼:“龚掌门,真的是你?”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龚大䍃见老蔡停战,仍旧气鼓鼓立在前面,回身忐忑问道:“我儿,可伤到了?”
龚乂笑道:“爹,儿子无恙,咱们此时寻到蔡师伯乃是大喜,这一夜奔波总算不枉!师弟,你的伤势……”
“我的伤不碍事!”蔡倐捷喜悦上前拉住龚乂攀谈。
苏鷙、移剌瑞、韩剑戟立时上前架开劝说!蔡嬐一脸惭愧。龚大䍃怒不可遏:“蔡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一上来就对我儿下杀手,若非我儿今日顿悟以至于功力大进,刚才这一剑便要了他性命!”苏鷙、移剌瑞忙上前劝解,蔡嬐这才恍然,连忙收起长剑上前赔罪。龚大䍃仍旧难言怒色,看到蔡倐捷身上十几处伤势,便惊问道:“莫非你们也遭偷袭了!”
“龚兄也遇袭了?可你和龚乂侄儿……”蔡嬐再度仔细打量二人,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伤痕!众人刚要听他父子二人解释,移剌瑞扣住他耳根处奋力一拉,龚大䍃全无防备,立时大呼惨叫,回身一击凌空掌力将移剌瑞击退丈许,大怒道:“干什么!”
移剌瑞胸口挨了分金断骨的一掌,却似混若无事,起身嘻嘻一笑连忙赔罪:“我……我这不是怕你二人是带了人皮面具。我们刚才险些吃了大亏,蔡掌门怕大伙再遇暗算,我也验一下!”
“你验过了!老子也验一下!”龚大䍃原本便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提剑便刺,移剌瑞吓的魂飞魄散,满场惊走,大呼小叫:“苏掌门,救命!救命!妈呀!”
众人经历连番劫难,此时方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无不莞尔。韩剑戟但觉滑稽好笑,只在一旁看热闹,苏鷙刚要出手拉住龚大䍃,顿觉内息迫促,酋厉看在眼中忙上前把脉。龚乂从旁斜击一剑,笑劝道:“爹,移剌大王该当也是好意,今日那黑衣人武功之高非同小可,儿临阵顿悟能,又‘施展诡计’惊吓于他,否则焉能全身而脱!这可说是侥幸之极!”
龚大䍃观看蔡嬐与众人神色这才恍然:“老蔡武功与我只在伯仲,看他神情,显然经历一番苦战,若非苏掌门来援,怕已糟了毒手,也难怪他见我和乂儿身无半点伤痕时起了这么大疑心!”
蔡嬐却不是滋味,心间隐隐升起妒意,一丝渺然不可见的十邪之气竟在周身时隐时现!龚大䍃抢上一步道歉:“蔡兄,此事原是怪我,宗主身份之谜只是我和儿子无意中猜得,其实也并无十分把握,你我已这把年纪,无非是希望儿孙能平安一世,这才……”
“龚兄,什么都不必说了,确是我老蔡太过执拗,因这事引得你们众人下山险些糟了小人暗算!”蔡嬐亦面色惭愧,对方才险些误伤龚乂之事仍旧耿耿于怀,反倒是蔡倐捷与龚乂早已热络聊在一处,神情甚是亢奋!
移剌瑞哈哈大笑:“莫要让大王担心,咱们快些回去,九锡门去而复返,山上定要遭殃?”
“是也!”
众人便欲拉住蔡嬐折返,却见他又复犹豫起来,颓然道:“早年关中之时,夏兄与我倾盖如故,随相视为莫逆之交,他背负江山社稷之责,我却时刻怀着一己之私,当真无颜面再见他,还是你们去吧!”
蔡嬐羞红了脸便欲退走,众人纷纷又劝,蔡倐捷也道:“父亲,今日事大,怕是已无退路,若您执意置身事外,来日邪道猖獗,陛下岂不危矣?”
“可……可只咱们几个,对夏兄又有多大助力?朝廷都对九锡门奈何不得,何况我等,我还是离去的好!”移剌瑞急道:“蔡掌门,兄弟有几个问题,您不妨思量一二再做定夺!”
蔡嬐闻言只得缓缓点头。移剌瑞正色道:“主上为阳,生死门为阴,除暴安良、剪灭豪强固然可赞,杀人却终究是见不得光之事,大王何必亲身犯险、沾得一身腥?”
“这……”蔡嬐哑口无言,移剌瑞续道:“数年之前,四大剑门尚自一盘散沙,且门中弟子多有暴毙者,又是何原因?”
此言一出,不仅蔡嬐低头不语,龚大䍃、苏鷙等人亦眉头紧锁,移剌瑞舒了口气,最后淡漠道:“大王已武功盖世,未招揽各位掌门时手下已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为何与九锡门争斗多年,仍难一击定乾坤?”
移剌瑞说罢,双目炯炯盯着众人,而后凝视蔡嬐。蔡倐捷不住催促:“爹,高师兄和封师姐当年死的那么惨,您都忘记了吗?”
“我本欲抽身世外,看今日局面,承了苏鷙的恩情,众位同道却又戮力一心,若强欲走脱,反而不美!谢众位兄弟提醒!我意已决,咱们这便回去!”蔡嬐回复往日神采,众人无不大喜。
苏鷙肃然点头:“蔡兄,九锡门主与夏王处处争先,仅落半手之差而已!其人智略深远,远在天授之前便已彀划阴谋,势力之强几可与陛下分庭抗礼!要么敌灭,要么我亡!非是夏兄不愿让蔡兄置身事外,而是不可得矣!非但蔡兄不可,怕天下人都逃不过这场浩劫!”
“此言甚是!”
众人纷纷附和时,山间两团火光闪耀!
酋厉眼神极好,喜道:“莫不是大王和仇老先生?”
“蔡兄!蔡兄!留步!” 夏王、仇禁恶手持火把自远处呼喊,不过十几个呼吸便已急匆匆飞奔而来。
蔡嬐深感羞愧,却仍旧快步迎了上去:“陛下……”
元曦握住蔡嬐手掌,慨叹道:“蔡兄,你我平辈论交,富贵功名又何足道哉!今日你离去后小弟便一直心惊肉跳,幸好无大碍!”
夏王元曦仔细打量二人伤势,从怀中取出凝阳祖师所赠金精玉骨膏,在蔡嬐、蔡倐捷较深几处伤口轻轻涂抹少许,伤口竟奇迹般愈合!而那盒子较祖师赠来之时已空出了十分之一!
“夏兄……柳兄,老蔡若知道此物这般珍贵,确是万不敢用!”蔡嬐伤势愈合极快,心底甚是感激。夏王责备道:“蔡兄若这般见外,兄弟来日可要与你断交!这样吧,我便将捷儿、乂儿这些孩子收做义子,再传一门长生久视的道门功夫,定教我四大剑门开枝散叶,子孙绵延!”
蔡嬐大为动容,激动的面色通红:“没想到夏兄心怀四海,我老蔡气量狭隘,简直无地自容!”
“老哥哥什么都不用说了!”夏王神色真挚,龚大䍃早已喜的眉开眼笑,将蔡倐捷与龚乂一把拉过来:“快,快,你两个快些对陛下行礼!”
蔡倐捷、龚乂不住叩首,夏王伸手拉起二人,蔡嬐与龚大䍃对视一眼,神色复杂之极。酋厉却在一旁冷笑,正欲开口讥讽,被苏鷙低声呵斥制止,酋厉冷漠走远。二掌门甚是惭愧。
“大哥,这几个老家伙看似为人正派,不过都是赢虫较利、圆滑世故的俗人罢了,难怪四大剑门没落至今!”
苏鷙闻听兄弟传音,只是不理。酋厉却又道:“夏王前辈收那两个小子做义子,不过也是着意安抚,怕彼等胡思乱想。”
“贪财好利、贪生怕死,不过是人之常情,便是我也如此。”苏鷙言语淡漠,酋厉笑道:“若大哥也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世上怕再也没有正直无畏之人了!”
“怎说没有?救下龚掌门父子的便是!”苏鷙微笑,奋力一拍酋厉肩膀,胸口膻中穴又隐隐疼痛,叹道:“我这门功夫尚有重大缺陷。大鹏若欲展翅高飞,必以蓄力为先。云不能载,气不能浮,难行万里!”
“大哥这门神功当真神奇非凡,连我这妖身都能修习,不知可取过名字?”
苏鷙笑道:“想了个俗气的名字,就叫《九霄冥鹏怒》。”
酋厉喜悦道:“大哥连日来武功突飞猛进,已然不逊于四刀四剑。”
“酸是血虚,痛是气虚,真力蓄势不足,损耗又大,要将养些时日了!”
兄弟二人正自闲聊,仇禁恶在笑脸相招,二人这才缓缓走回。众人解开芥蒂,加快脚步回转山上。
此时数十丈远处大树上立着两个黑衣人,左边正是萧虺!
“方才是你击退那不男不女的贼人?”
“不是,还有后手!”
萧虺略感吃惊:“还有谁?莫不是忧之?”
黑衣人不置可否。
“前几次你替我和枏儿遮掩,元俌可曾怀疑?”萧虺又问,黑衣人拉下蒙面汗巾,这才露出真容,竟是顾长峰,但见他面色冷淡,缓缓摇了摇头:“暂时无恙。”
“上次我只出了七成力,你便招架不住,这才不到半月,功力竟又有精进?不仅如此,连那谢家兄弟的武功都渐入极峰境界!”萧虺大奇,顾长峰冷笑:“你还是快些回去,那七个俱是人精,枏儿姑娘孤掌难鸣,耽误时辰长了,定怀疑你!”
萧虺低头沉思,最后嘱咐道:“羯兕已将《幽冥鬼手》修至七脉圆满,唯独缺‘手少阴’一路,此邪法威力无穷;没藏玄苍似有心结;石監深不可测;至于陈刓,我自有对付法子。你二人要小心!”萧虺言语未尽,顾长峰冷漠道:“还有什么屁,赶紧放!”
“这是我师生前所书‘武道通神之境’感悟,你二人都已初窥门径,想来也有助益。”
顾长峰我这萧虺强塞过来的竹简,望着其远去身影,不由得陷入沉思。
二十里外,九锡门众贼觅了一处山洞,众虎贲军轮流执勤巡视,四刀二剑围着火堆取暖。禹驰看着众人模样嗤笑一声,寻了些干草,躺倒后鼾声大起。众贼愕然相觑。
石監笑道:“这女子真了不起!”
木檒侧头冷冷瞅了一眼,旋即又痴痴盯着火堆,仿佛心事重重。羯兕在洞内角落处盘膝修持,手太阴一脉逆行之下竟生出奇效,神门穴真力汹涌,一路狂奔至少海,竟然毫无滞涩,满心雀跃之时,耳闻如雷轰鸣,险些心惊而至走火,待缓缓收功后方才察觉是禹驰在一旁酣睡。羯兕又怒又笑:“世间竟有如此没心没肺之人,偏又生得这般美貌!”
阿火坐立难安,蓝雪宜、没藏玄苍二人为他疗伤,陈刓盘膝闭目养神,忽听他道:“可有消息?”
“刀尊,您在同谁说话?” 众虎贲军正自疑惑时,萧虺已自远处奔来,枏儿亦从树上跃下,二人同时进洞:“夏王一众仍在山上!”
萧虺欲言又止,陈刓心知有事,凝功传音道:“还有何事?”
“那神秘人出手刺杀蔡嬐与龚大䍃未果!”
陈刓大惊失色,起身传音道:“你也和那‘百变媚狐’交过手了?”
萧虺眼中满是惊讶,只轻轻点头,面色却甚是难看,又以手抚胸,枏儿此时难得神色温柔。陈刓早已看在眼里,眸子划过霹雳:“黑衣人刺了多少剑,可看清了?”
“你二人比试又谁输谁赢?”
萧虺眼神试探,陈刓别有深意,二人同时看了一眼羯兕,而后面如春风,侃侃笑谈,仿佛亲如兄弟:“我门藏龙卧虎,实乃神主之福!”
“刀尊心系宗门,真乃我辈楷模!”
“哈哈!”
“哈哈!”
二人干笑几声,做戏功夫比之台上戏子分毫不差。羯兕暗暗戒备:“这二人素来势如水火,不知又因何时起了争执,在这里做戏。陈刓自有靠山,怕是难以拉拢,来日弄不好还要战阵上相见,萧虺为人见利忘义、好色如命,武功智计却属当世一流,如能招募此人至父皇麾下效力,自又多了几分胜算……可他人终究靠不住,剑在手中方有底气!”
羯兕手掌之上一股晦暗真力游走不休,骎骎然吞吐周遭气息,端的诡异非常。
“‘三盗既宜,乾坤乃安’!恭喜兄弟神功初成!”萧虺聚音成剑,神色甚喜。羯兕一惊,面上堆笑道:“萧虺大哥也颇知《幽冥神功》?”
“家师脑筋虽顽固不化,对世间武学却知之甚广,前时曾对萧虺讲述天下绝学,对羯兕兄弟这门神功推崇备至!来日有成,可别忘了咱同甘共苦的兄弟!”萧虺眼中满是谄媚,羯兕心底喜悦、戒备兼而有之,传音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萧大哥身负《龙虎真经》与幽燕神剑,来日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兄弟说得极是。来日再好好把酒言欢。”
萧虺与羯兕传音之时,没藏玄苍侧头凝视其掌心黑气,神色狐疑。石監一眼望去,面上不动声色,心头惊起千尺巨浪:“此邪法竟还存于世上!”
“二哥,你怎了?”木檒察觉石監神色有异,传音问之。石監观看众人神色,起身道:“我去方便则个。”
陈刓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眼中饱含笑意:“石兄随意。”
木檒眼看兄长离去,亦在后面跟随出来。
“三弟,你可听师傅说过《幽冥鬼手》这本古谱?”
木檒摇头:“未曾听闻。”
石監深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木檒立时明白,咬牙切齿骂道:“诸葛鸿那老狗对咱们兄弟四人提防甚深,不仅所传功法缺失关键心法,就连此等琐事亦敝帚自珍!”
“三弟不用动怒,世间武学与道法本就渊深如海,师父又非全知神人。”
“二哥,到了今日你还护着那老狗!”
“毕竟他教导咱们四个这许多年……”石監叹了口气,岔开话题笑道:“《幽冥鬼手》早已失传,今日世间所留乃是残本,该是缺失了一路经脉运行法门,此事我也是从一位玄门高人口中听来,这便对三弟细细说来。”
“玄门高人?”
木檒眼中射出贪婪目光。
“《幽冥鬼手》本是上古传下的一门至为凶残可怖的邪功,修至大成境界,真力可透体而出,化作刀剑指掌等诸般武功招式,其坚如铁、其力如龙!若不甚触碰之,定受重伤!然而这也就罢了,凌空击物的神功世间亦有不少,此门邪功最可怖者,乃是可夺人魂魄、丧人心智、摧人经脉、噬人修为,所夺皆为己用!!”
此时此刻,夏王正与鲍剑山端坐在伏牛山幻界一草庐内仔细讲述羯兕武功来历。
前时夏王与夫人在戾山安顿好众人,便急匆匆与闻诗戫、龚乂、蔡倐捷、谢无忌、顾幼锋以及伤重的仇虎、鲍剑山,一行九人沿戾山中桃园秘境入口折返幻界,再由幻界进入炼狱世界,所行路径与前时顾幼锋、谢无忌四人自伏牛山所行可谓殊途同归。
夏王对世间武学所知颇多,正自详细解说这门功夫。鲍剑山听闻后惨然变色:“《幽冥鬼手》竟是这般……这岂不成了妖魔的邪法!难怪方才宗主提醒不要与那鬼爪气劲相触!”
“我观看羯兕功力,似乎远未大成,但即便只有小成,亦可损人七魄、残人肢体,仍不可等闲视之!”
鲍剑山从坐榻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子欲报大仇,求宗主教我武功!”
“快快起来!”夏王拉住起身,鲍剑山叹息道:“宗主如不答应,剑山便跪死在此处!”
夏王神色忧虑道:“如方才所言,羯兕已集正邪武功于一身,虽也有勉强克制之法,代价却是极大,你就不怕来日被一身滔天神力反噬,落得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下场?”
“人生莫不有死!剑山死且不怕,若能替门中众师兄弟报得大仇,平生之愿足矣,求宗主成全!”鲍剑山伏地叩首,夏王见他面色诚恳,从怀中取出一册,拉他起身,思量再三,却不敢言。鲍剑山眼中惊喜又复决绝道:“晚辈固知宗主学究天人,武功通天彻地,定有法子教晚辈击杀那江湖败类!”
“汝需起誓,万不可以此功夫戕害忠良!”元曦面色肃然,双手紧紧握住一古朴竹简,鲍剑山磕破食指,对天郑重起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若我鲍剑山今后不管以何人所教功夫杀害无辜,便教万雷穿心,死无全尸!”
刹那间炼狱洞开,血红色霹雳划过天穹!鲍剑山神色泰然而无畏。夏王勃然变色,伸指仔细掐算,眼中惊变:“剑山,此番罢了,大仇晚几年报便是!”
“宗主何故出尔反尔!”鲍剑山大惊失色,夏王手握竹简,正色道:“此物为《心残神功古谱》,乃是《幽冥鬼手》之克星,然此法杀敌三魂,自残七魄,欲伤敌身,先损五内,修炼之后阳寿绝难超过三九之术!方才汝所发誓言对应之天象大非寻常,若一个失手误伤忠义之士,定然魂飞魄散!”
“我门二十余条性命尽皆命丧羯兕之手,此仇不报,无以告慰众师弟、师妹亡灵!”鲍剑山见夏王仍旧犹豫不决,叩首流血:“宗主,求您了!”
夏王长声悲叹,缓缓松开手掌,竹简跌落,鲍剑山左手接过古谱,感激涕零:“谢宗主!”
“剑山这孩子执念甚重,但却心性正直,想来不会为非作歹!可我方才用太乙数算来,此子命中定然应了此劫!但算其寿数,竟又如大河之水,奔腾千里而不休,这却又奇了!” 夏王摇头苦叹。
鲍剑山将竹简牢牢握在掌心,仿佛虎符在手,隐约看到来日心愿得尝之景象,竟自伏地大哭:“众位师弟、师妹!来日我必用那厮头颅祭奠你等亡魂。这一日不会远了!”
夏王笑道:“方才义气甚重,一滴眼泪也不舍得,此时却又挥泪如雨。”
鲍剑山憨厚一笑,用左袖子擦干眼泪,坐在榻上缓缓展开,第一根竹上便刻着几个大字,念到:“《心残神功古谱》!家师曾言,此神功威能甚巨,剑山不知如何感谢宗主!”
“汝也知此功夫?”夏王奇之,鲍剑山道:“回宗主,师父曾对剑山有言,当世武学遭逢乱世,古籍秘本早已丧失的七零八落,只余下少数残本秘籍存世,其中之佼佼者当属《禁气铁衣功》、《龙虎真经》、《八风秘术》、《幽冥鬼手》、《天杀宝录》以及《心残神功》!其中又以《禁气铁衣功》和《幽冥鬼手》最为殊胜!”
“欧阳兄真人杰也!”夏王赞叹。鲍剑山笑道:“我师父算起来都是您晚辈,师父所知大多亦是师祖所传。据我师父说,别家功夫都是各有心法,万不可用他人门派招式,轻则威力大减,重则走火入魔。以四大剑门而论,《龙虎真经》便不能运使齐鲁剑;闪电剑门的《紫电飞罡》不能用荆楚剑招;而仇老前辈的《禁气铁衣功》和《幽冥鬼手》极为厉害,便是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术都可随心而发,我曾亲见仇前辈与师父切磋之时模仿施展我门剑术,竟得三味!”
夏王频频点头赞许,鲍剑山续道:“据仇老前辈自述,铁衣功修至大成境界,莫说剑法,便是拳法、掌法、腿法、刀法、枪法、暗器,甚至是毒功都可随心而发,比之原门派心法匹配,亦有八九成威力!而《幽冥鬼手》更加厉害,能融百家功法于一身,其内息运用高明之极,正逆交替,变化莫测。”
夏王微笑点头:“心残神功亦有二者神能!更能克制《幽冥鬼手》!汝再不必惧怕那羯兕!”
鲍剑山惊喜之极,笑道:“宗主于天下武功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真不知哪位神仙传给您的神仙法!”
“神仙法。”夏王抬首望天,沉默不语,仿佛石人一般闭目入定。
鲍剑山不敢打搅夏王,只在腿上展开竹简细细研读,双目立时被文字吸引,身心大受震动:“乾坤五贼,见之者昌,五贼于心,妙法玄黄,幽冥化手,万物化身!身制于手,水月空留,手制于身,天地无尘!”
“这本古谱是我多年以前年偶然得来,其原本已残破不堪,此物是我后来复刻。”夏王面色甚红,鲍剑山大奇,问道:“怎了?”
“没事!没事!”夏王心底暗道:“偷坟掘墓这等事太过阴损缺德,以后还是少干为妙!”
鲍剑山不以为意,继续读之:“瞽者不见,用师百倍;耳聩无闻,用师千倍;体触无觉,用师万倍!瞽者不见,藏神于目,耳聩无闻,藏精于野,体触无觉,藏意于心!精神魂魄,意与心和者,则无可夺,无可泄!” 鲍剑山手持竹简形同入魔,身周隐隐有青、赤、黄、白、黑五气隐隐流动,最后竟化作诡异灰黑气息不断沉寂于玄牝,再度化作五色,缓缓归于脏腑之内。夏王甚是忧虑:“剑山这孩子剑术修为平平,内功研习却悟性极高,又或是与此功有缘,竟能在顷刻间理解妙意。然此功毕竟乖戾,‘心残五气’初时无害,修为日深,五气郁结脏腑,无可化解!损人而不利己!”
(注:《阴符经》原文,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于目。天之无恩而大恩生。)
鲍剑山阅读良久,经脉之中‘心残五气’愈积愈厚,当真如洪流一般奔腾不休,断臂处更有无数真气透体而出,仿佛凝聚成一无形手臂!夏王惊呼:“原来如此,当真是天选之人!剑山断臂,比之旁人残了半边身子,便是手三阴三阳,真力在其余经脉游走之时便多出了数成力道!譬如黄河大水入一支渠,千里洪波灌溉百亩良田岂不甚易!?但若一个应对不善,真力摧经裂脉亦只在瞬息!”
想到此处,夏王轻声道:“剑山,今日汝修行已足,功力远过去岁五年有余,需巩固当下境界,万不可躁进!报仇毕竟不急在一日!”
话音雄浑,入耳却又平和中正,鲍剑山对夏王佩服之极,缓缓收功,心底跃跃欲试,于是左掌轻挥,一道强猛剑气破空而出,直射七尺有余,兀自势道不减,又惊又喜道:“这……”
“此刻只是虚火,速速收藏功力!”夏王急制止,鲍剑山又吐纳二十四次呼吸,这才面复旧观,眼中却无喜色:“剑山这身真力怕是师父再也教不出,我却宁可回到过去,那时晚辈功力微末,却能与众兄弟姐妹同处一宇,其乐融融!”
夏王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岔开话题:“仇虎之前为救戫儿,八风真力侵入脏腑,一时三刻难以驱除!此地米面充足,你二人不妨静修、调养一阵。若按我推算,不过数月,汝功夫便能小成!”
鲍剑山点头称是,眼中燃起仇恨烈焰,直欲将仇敌烧成灰烬!夏王又凝望远处,仇虎正和闻诗戫、谢无忌畅快闲聊,欢声笑语不时传来,正怕他在想起亡故同门,谁知鲍剑山却犹豫起来:“在此精修甚好,可师父那边……”
夏王笑道:“来此地之前我和汝师已交代过,还是他托我照拂于你!”
“师父和宗主大恩,剑山无以为报。”鲍剑山跪伏在地重重叩首三次,夏王也不避让,待他大礼毕这才轻轻扶起,谁知他又道嗫嚅到:“宗主,您此处可有书籍?”
夏王大惑不解,鲍剑山面色一红道:“都是我贪多嚼不烂的老毛病,平日酉时饭后其余石兄弟还去练剑,我却喜读古史,《左氏春秋》读到了定公十二年……”
“汝竟有此志向?我听说汝师叔孙騹亦喜读书!因此还耽误了学武的功课!”夏王大奇之,起身从条案旁翻找,而后拾起两本古书递去:“这是《左氏春秋》全本。慢慢品读不迟。”
“谢宗主!”鲍剑山大喜,珍而重之接过捧在手中。
“该去给陈掌门再造肢体了!”
夏王眼含神光,昂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