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带猿论酒,虎奔却言流水声。众人不知其意,个个疑惑不解,江带鹤正暗暗揣摩,却听得虎奔说道:“众位师弟请随我来,我们共享此坛美酒。”他迈开步子走在前面,邙山派一众弟子跟在其后。
渺渺清风,桂花微漾,风吹桂花香。枝头下,人头攒动,都跟着虎奔向前而去,渐入山头深处。忽有丝丝凉气袭来,跟着便是是一阵潺潺流水水,愈来愈清晰,再走一里路,眼前豁然出现一小水潭,水尤清冽。其源头蜿蜒向上,淹没在桂花丛中,不能探究,然流水哗哗,水中落花点点,随水而动。
陆带驹疑惑道:“这位邙山少虎真奇怪,他既要喝酒,来水潭作甚?”江带鹤看着水光荡漾,顿时大悟,道:“邙山少虎欲效仿昔日的冠军侯霍去病,将御酒倒入泉水中,与全军共饮。他将赢来之酒倒入这水潭之中,便能与同门畅饮。”
话音一落,只见虎奔将酒坛抛向空中,顺手打出一招“长烟落日”。掌力当空而去,打在酒坛之上,砰的一声,坛子碎裂,顿时酒香四溢,一坛美酒哗啦啦倾泻而出,落入水潭之中,与潭水融为一体。
虎奔朗声说道:“我将美酒倒入潭中,酒水融为一体,满潭皆是我虎奔的心意,请众位师弟畅饮。”一众邙山弟子心下激动,欢呼雀跃,说道:“少虎师兄好法子,多谢少虎师兄。”
众人争先恐后趴在水潭边,舀水畅饮,口中叫道:“好酒好酒。”沈鹂衣探头看去,道:“一坛酒,一潭水,猿师兄,这是酒是水?”林带猿道:“酒水融为一体,酒味微乎其微,这喝得哪里是酒,是邙山少虎一番心意啊。”
虎奔道:“今日邙山派虎奔欲与江湖同门同乐,湘水门六带十八衣、庐山小八仙,一道畅饮潭中酒罢!”“好。”江带鹤、林带猿同时出声,鹤声豪放,透着欣赏与敬佩;猿声欢喜,带着三分激动。庐山派蓝蚣和、曹贝休道:“邙山少虎此举颇有冠军侯的气度风范,我等沾光了,多谢多谢。”
湘水、庐山两派弟子便也沿着潭边坐下,畅饮潭中酒水。秋藕衣喝了两口,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着,说道:“这酒水之中,有山泉之甘、美酒之醇,还有三分桂花香,好喝好喝。”她咕嘟咕嘟连喝数口。罗蒲衣右手忽然扬起,一个黑影便从她手中飞了出去,扑到那桂树枝头,登时发出一阵簌簌轻响,跟着满天桂花哗哗飘下,尽数落到那水潭之中。
蒲衣笑道:“现下有七分桂花香了,你多喝几口。”韩棠衣恼道:“小毒虫,这桂花好端端地怎惹恼你了,你竟打落这许多?”罗蒲衣朝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喝水,众衣并不理睬棠衣。
众女在潭边嬉戏玩闹之际,江带鹤与虎奔、铁鸵李等人正席地而坐,畅饮几大口潭中酒后,便开始议论江湖之事。望着夕阳渐渐跌落山头,一道残阳之光直铺水面,潭中之水一半瑟瑟一半红,林带猿身靠一块大石,半倚半躺,神情悠然道:“少年游,桂花同载酒!江湖少年豪杰齐聚此山头,围坐在这水潭边,畅饮酒水,逍遥自在,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林带猿探手入怀,取出两个月光杯,舀了两杯酒水,一杯递与江带鹤,一杯留与自己。忽听得沙带燕说道:“放眼整个江湖,能排的上号的少年英豪寥寥无几,今日齐聚于此,独独少了名头最响亮的北狐南狮。”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兴致大涨。张狲果道:“今日若令狐小圣也在此,邙山少虎便能与他切磋一番了。”虎奔面有惋惜遗憾之色,道:“我与令狐小圣有过几面之缘,奈何不能畅谈两句,切磋一番,此乃人生一大憾事。”
邙山弟子说道:“少虎师兄,日后你行走江湖,一定有机会与令狐小圣见面切磋。”虎奔今日连败数人,邙山弟子心中激情澎湃,有几人心下以为虎奔与令狐峥较量,定不输于他。
沙带燕又道:“邙山少虎今日打败我大师兄一鹤冲天,又败庐山两小仙,叫我等刮目相看。我委实好奇,你与令狐小圣,谁更胜一筹?”此话一出,半边水潭登时一片寂然!
虎奔鲜少行走与江湖,此番与众人交手切磋,亦是第一次,然一鸣惊人,叫人刮目相看,但若与令狐峥相提并论,恐怕尚有一定差距。
虎奔哈哈一笑,说道:“虎奔今日侥幸获胜,倒叫湘水门沙少侠抬举了,多谢多谢!令狐小圣少年成名,身负大鹏八裔掌与八臂哪吒手两大绝世武功,曾数次打败白茶老翁与五毒貂,即便几大掌门联手,也不能轻易打败他。虎奔何德何能,敢与令狐小圣相比?”
庐山铁鸵李道:“日后,邙山少虎若有机会与令狐小圣切磋一番,难道不与他较量一番?”虎奔斩钉截铁答道:“自然要切磋一番,与高手较量,虽败犹荣。”
众人正与夸赞虎奔的胆量,沙带燕轻叹一口气,道:“可惜令狐小圣如今与倚天魔女鹿南风为伍,实在叫人惋惜。”江带鹤一听,当即不悦,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得虎奔说道:“依我愚见,小圣暂与魔女为伍,但未必会坠入魔道。”
江带鹤微微一惊,面有喜色,道:“邙山少虎,你我二人竟不谋而合。”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便以手为碗,掬了一捧酒水,共同畅饮。
庐山派孔雀姑冷哼一声,道:“令狐小圣若终日与魔女为伍,长此以往,终究会坠入魔道,成为江湖之大患。”林带猿道:“令狐小圣并未做过伤害江湖同道之事,怎能说他为祸江湖?”
虎奔亦是赞同,他道:“自瓜洲铁马遗失之后,江湖便混乱至今。当今江湖,谁痴迷于铁马断面上的《六阴梅花经》,谁就是江湖大敌。小圣既无意于《六阴梅花经》,便不会为祸江湖!”
如此公然为令狐峥辩解,倒叫众人意外。水潭边有一人站起身来,悄悄退向一旁,虎奔急忙叫住,问道:“阿弟,你要去何处?”虎跃一惊,答道:“大哥,今日我败在林少侠手下,是我学艺不精,我到别处去练剑,悟一悟玉女乘鸾的招式。”如此,虎奔便也任他离去了,只在心中可惜,“今日众少年英豪聚集,畅所欲言,阿弟却白白错失良机。”
水鹭衣与朱鹮衣并肩而坐,她悄悄问道:“鹮衣师姐,这位邙山少虎所言,可对?令狐小圣他……”朱鹮衣撒落在潭面上的目光猛然一颤,随即抢答道:“他不会。”
忆起令狐峥,朱鹮衣面色极是不自然,水鹭衣便露出嬉笑神情,道:“鹮衣师姐,这位邙山少虎将来必是个人物,你嫁他也是不错的,门当户对。”
朱鹮衣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堵了她的嘴,四下张望,见到虎奔江带鹤等人在水潭对面,相隔甚远,应是听到不这胡言乱语,她才松了口气,嗔道:“你这懒散丫头,今日竟胡说八道。”
偏偏春梨衣来凑热闹,道:“师姐,你瞧不上邙山少虎,难道要嫁邙山小虎不成?”朱鹮衣无辜被调侃一番,既无奈又羞赧,脸颊红了大半,欲言语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幸有荷衣来解围,道:“梨衣,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酒水如此清淡,你才喝了几口,竟也醉了。”朱鹮衣骂了一句,起身离开了,夕阳余晖撒落在她身上脚下桂花亦声响,只听得身后传来虎奔的声音:“小圣若能将魔女鹿南风引回正道,便是为江湖立下一大功劳。”“如今铁马渐渐重现江湖,我们江湖同道当齐心协力,助其回归瓜洲古渡才是。”
“好!此言甚是!”这一声是江带鹤的喝彩,在朱鹮衣耳中已渐渐模糊,她的身影没入桂花之下,渐行渐远。日沉月升,晚风徐来,花香满山头,鹮衣此行漫无目的,聊以一人且徐行,不知行了多远,忽见树下有一人影。
那人听得脚步声,猛然回头,喝问:“什么人?”朱鹮衣大大方方走出,答道:“湘水门朱鹮衣。”那人正是邙山小虎虎跃,他敛了惊惶神色,道:“朱姑娘怎过来了?”
朱鹮衣道:“我随意走走,不想竟在此处遇到了邙山小虎。”虎跃略略尴尬,退后两步,正要离去。朱鹮衣急忙叫住他,道:“你身上的伤不是我二师兄打的,究竟是谁伤了你?”
虎跃脚步一滞,说道:“朱姑娘是烟迟林大小姐,医术得朱蛛前辈真传,十分了得。但此事,请朱姑娘切勿声张,邙山虎跃感激不尽。”
朱鹮衣看他极力隐忍,猜他伤得极重,便上前几步,伸手替他号脉探伤情。虎跃侧身一转,避了过去,道:“不敢劳朱姑娘费心。”朱鹮衣医者仁心,道:“我不问你为何而伤,但见你伤势极重,便想替你治一治,此事,我不会声张。”
虎跃身子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克制身上的疼痛难受,他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缓缓伸出右手,道:“多谢朱姑娘。”朱鹮衣左手托住他手臂,右手中食指两指落在他脉搏之上,不由得眉心蹙起,满眼惊讶,心中暗道:“他是被掌力所伤,伤他之人,内力颇深,纵观江湖,能有如此身后内力的寥寥无几,这位邙山小虎究竟得罪了谁?又是谁胆敢如此重手,伤了邙山派虎掌门的爱子?”
朱鹮衣在心中暗暗盘算,将一众名头响亮的江湖前辈都点了一遍,皆猜不出是谁伤了虎跃,她心中失落,情不自禁轻叹一声。虎跃心头随之一紧,问道:“朱姑娘,我这伤可是无药可救?”
朱鹮衣猛然回神,当即摇头宽慰道:“你与人交手,曾运内力抵抗,但受了两记重掌,那掌力将你体内一股真气封在胸口的膻中穴与紫宫穴之间,如今已有三日了,是也不是?”
虎跃点头答道:“是。”朱鹮衣又道:“这个真气久滞胸间,已伤及经脉,若再不打通,恐怕要涨破经脉,危及性命。”她双眉微微一蹙,眉宇间落下一点担忧。
虎跃无奈一笑,道:“纵观这桂花林里的少年英豪,并无一人有此内力,能助我打通经脉,疏通真气。我虎跃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朱鹮衣道:“邙山小虎不必气馁,我能施针助你一臂之力。”
虎跃眼中亮光乍现,一如茫茫深海中抓到了一艘小船,只见朱鹮衣已取出一排银针,问道:“你可愿信我?”她目光坚定,一脸自信从容镇静。
虎奔恍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盘腿坐下,道:“邙山虎跃愿将性命交到烟迟林朱姑娘手中。”朱鹮衣脸上飞起两片红晕,随即压制下去,道:“我行银针刺穴之法,还虚小虎脱去外裳。”
虎跃微微一怔,心下迟疑,但转念一想,朱鹮衣愿意施救,已是莫大恩惠,她一个姑娘家尚且坦荡大方,自己身为男子又怎能拘泥于小节,当即出去外上,袒露上身。
朱鹮衣袖手一拂,连施六针,落在神道、灵台、至阳等六处穴位下针,跟着又在丹田四周施下四针。不多时,虎跃便觉丹田内有一股微弱的真气真缓缓鼓荡,又听得朱鹮衣道:“邙山小虎,你徐徐催动丹田中的真气,不可操之过急。”
虎跃依言而行,运转内力,催动丹田真气,他已收重伤,如今运气,慢且艰难,但性命有关,只能凝神静气,徐徐图之。朱鹮衣在身后又落下几针,虎跃便觉丹田中的真气向上喷涌,他后腰处忽然落下一掌,一股不强不弱的真气从掌心传了过来。
虎跃有如天助,丹田中的真气直冲而上,当即冲破膻中穴与紫宫穴,堵在其间的真气顿时向上破去。虎跃喉间微痒,张口便吐出一口黑血,但周身顿时舒畅,神清气爽。
带朱鹮衣收回银针,虎跃着好衣裳,朝她深深一拜,道:“多谢朱姑娘救命大恩。”朱鹮衣道:“碰巧路过,举手之劳。”她果然守信,并不追问虎跃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月上柳梢头,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水潭边。众豪杰正品论江湖大事,意犹未尽。往后两日,虎奔等邙山弟子与湘水门六带十八衣便徐徐前行,出了这桂花山头,两派弟子才在古道分别,虎奔带领一众师弟北归邙山。